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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钗头凤(一) ...

  •   你死了吗?或者说你疯了?我不相信,你这样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悲惨的境况。前些日子,有人说。看见你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地在街上喝酒;我听闻的时候就笑出了声,告诉我这件事的人还以为我是因为报复而感到快活。不,我是笑那些人天真罢了。因为我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疯,独你?不可能。因为你生下来就是个清醒而疯狂的疯子。过段时间,又有人说发现你的尸体,是因为被人烧了惜晴小居之后,被仇家追杀而死,衣衫褴褛、惨不忍睹,是明霞山庄的人特地发帖告诉我的,说是公开你的罪行、开公理会。我看是鞭尸泄愤大会吧!我痛快地喝了壶酒,又笑,因为有谁见过死神死去?
      你,正好好对的活在人世。如果你在这里,肯定会轻佻的问:“你呢?”
      我?
      在找你。
      顾惜朝,等我。

      戚少商其实并不了解自己为什么要找顾惜朝,只是想看看自己想得对不对吧随缘去罢!就这样游荡也不无坏处。江湖大侠有着豪情万丈之余,总归有些风流本性。再且,红泪已经为人作嫁,戚少商暗想,自己在感情方面算是了无牵挂了吧!又接着唐突地觉得这个想法好笑。自我安慰道:毕竟郝连小妖和自己比起来,在做丈夫这方面,自己算是完败了。
      戚少商此行直向杭州,向穆鸠平交代了几句,便出发了。因为自己好久没有探望那个女人了。烟花三月,人至扬州。
      扬州什么地方?天下人对它的第一印象,大概就是天下第一花楼销金窟,倾国倾城惜花娘,还有名菜三宝鸭当乃天下一绝。总的来说,不羡隔世桃花,只作花楼梦仙。
      戚少商到扬州的时候,便听奇事不绝。先是与当朝名妓李师师齐名之人惜花娘年华正好,却摇身一变,买下销金窟,从绝色花魁变成了万金老鸨。收起了牌名。话说,这惜花娘惜花泪当年就曾夸下海口,说这天下间除却京城李师师外,若有人能比过她,她便脱离风尘,自己为生。如此看来,又是一个天外花仙落入红尘。
      后说,扬州三绝消了惜花娘惜花泪,便有销金新曲——《长安残影》。又一说,令人叹绝的不是影舞,而是残曲;令人惊艳的非舞娘矣,非伶人矣,是乐人。传此乐人股掌指尖,十八乐器之音,可谓出神入化。更为人异之的是,奏乐之人,以白绫覆面,仅得秋目一双,眉目如画,但在眉宇之间便有大批登徒浪子为之倾心。一稍一动,身段间自成一段风流态度。
      这也怪不得连武林大会都要在扬州开,戚少商把武林英雄帖收了起来,心里笑骂一群道貌岸然的老色鬼。衣摆翻动,踏进粉香漫飘的销金窟。
      进了门口就是姑娘迎客的花影厅,貌美的姑娘一个个的围了上来,软声细气地招呼陪笑。戚少商被这些个颦眉生香的女儿姑娘缠的没办法,只好随便逮了个问:“你们惜花娘在吗?你跟着说,包子回来了。”那姑娘“诶诶”的答应下来,转身走进入口的抄手游廊。
      戚少商等了好一会,在花影厅里都让那富贵牡丹孔雀屏、雕饰着万花景色映天宫的墙壁屋顶和迎客姑娘们的衣香鬓影闪花了眼睛,忽然走来一抹淡色,其他姑娘都也恭恭敬敬的称其为“燕语姐姐”
      燕语走到戚少商面前,说道:“戚大侠,我们掌柜的久候了,请往这边。”说完转身要把戚少商往抄手游廊里引。戚少商紧随其上,看燕语衣着穿戴都与其他女儿有异。看来并非是风尘女子,眉目清秀可人、轻灵美丽。
      既然这戚少商要见惜花娘,我们便来把销金窟顺带一说。其实销金窟敢称天下第一,不无道理。虽然不及天子之居皇宫大,但占地面积仍有皇宫一半有余。进了门就是迎客的花影厅,两边各有一入口,通向厅后的四层环楼,建筑呈圆环形,迎客的姑娘都住在楼上,中间空出的一大片圆形空地,是搭建舞台的地方。环楼每层48个厢房。每层有一大房,是待客吃食玩乐的房,其余就是姑娘接/客吃住的房间。穿过环楼,便有画黛堂,画黛堂则是由一些较当红的姑娘住的楼;又穿过画黛堂,就是春、夏、秋、冬四大居,是扬州四大花魁的住所,其后是琴、棋、书、画四大房,是扬州四大艺/妓的居所。艺妓之居后面分别是华墨楼、华碧楼、华兰楼、华朱楼,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们的房间。除外销金窟自设布防、粉香坊、家具设坊等等。窟内统分两大苑分别是清风苑和春风苑。戚少商所入的是春风苑,是女/妓/房;清风苑则专设男风,其设置布局,皆如同春风苑一撤。
      巡毕,两院皆通一个内廊。是两苑总管向惜花娘通数的通道,是禁止客人入内的。廊尽,别有一番洞天。名曰:“劫园”。劫园的布局设置完全仿照苏州园林而设,小桥流水,和园外的俗尘繁华有迥然不同。劫园是惜花娘的私人住所,庭院住宅比京城宰相住宅还要典雅得多。
      燕语把戚少商一路带进同一间出于花园之中的屋里,推开了门,拂起门帘。“戚大侠,请。”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朴奢华的小厅,一位风华绝代的妇人端坐于厅前。旁边立着一位衣着与燕语相同的少女伺候着。
      “莺歌燕语,下去罢,待我唤你们再上来伺候着。”“是”妇人说完。莺歌燕语齐声应道,接着出了厅,关上门。妇人从红木椅上站起来,妇人穿的雍容华贵,惜花娘就算在风尘打滚多年,但身上总有一股没由来的浑然天成的贵气,那气质是当今皇后也遥不可及的。
      “惜花娘,好久不见。”戚少商轻松笑道。
      方才还贵气十足的惜花娘马上换了副皮相。“死相,都多少年岁罢!人家总想你是死在外面去了。”惜花娘飞扑进戚少商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
      “怕是你最想这事罢!”商调笑,松开了惜花娘,“你不喜欢绕弯子,我也不喜欢废话,直了说了,我来着求事儿。”
      “前些个日子息姑娘成了郝夫人,才想起销金窟、想起我惜花娘?我就知道你个死人找我不得好。”惜花娘的话语里依然是责备的口吻,但却是笑着的。
      戚少商毫不客气的要求:“一是借个地方住住,顺便和你叙叙旧情?”他向惜花娘又走近了一步,宽抱着她的腰。
      “地方嘛,我这正愁空的紧,销金窟也不消缺养一个男人。”惜花娘仰起头,媚眼一勾,对上戚少商的眼睛。“但是这叙旧情,我看不大像罢!只怕是另有所图。”惜花娘滑滑溜溜的从戚少商的怀里过去了香炉旁,燃了流香,半倚在贵妃椅上,慵懒而美丽的像只名贵的波斯猫。
      “惜花娘不愧惜花娘,我的好姐姐哟,就是还有第二件事。我可是听闻,销金窟里来了个新的乐人,闹的比花魁们还红,弄腾的一连几个公子哥儿当了家去,也未见着面。”顿了顿,复道“竟能惹得武林大会都在扬州开去,新任拿到玉玲珑的武林盟主就能顺带一亲芳泽,就因为这原因,原参加武林盟会的人又多了许多。”
      “什么?一亲芳泽?”惜花娘有点惊讶的坐起来,然后又笑的花枝乱颤的卧回去。“哈哈!”惜花娘掩着嘴笑。“你们这群死鬼,不待见的,我这话刚送走一个,也是来寻徙倚的。可不曾寻得,徙倚也可是半个属清风苑的。可我是死乞白赖的才求了公子,叫他帮我奏乐的,我就知道公子是的活生生能往下掉钱的人物。我只能告诉你,包子。徙倚不是出来弄的,虽他住我这,我从不收公子钱财,公子帮我配乐。不过说实在的,我是如何敢收神仙的钱财?”惜花娘轻松地拿起旁边的茶杯,汲了口热茶。
      “清风苑的?是位倌人?”戚少商小小声的又重复了一遍“徙倚公子。”
      “你是如何识得我的话的?徙倚公子不是出来弄的,但若徙倚公子出来弄得,那无论昔日我最盛时,也不达公子分毫。公子的的确确是个出尘的妙人啊!天下如何能使得有这样的公子?”惜花娘头上缳着红宝石梅花步摇钗,垂钓着闪亮而诡异的红宝石梅花摇,使得惜花娘现出了几分神秘和冷漠。“即便是玲珑玉主也无可奈何与徙倚公子罢。”
      “徙倚公子现在住在清风苑?”谈笑之间,戚少商已经知道这倾绝天下的徙倚公子何方神圣。
      “非也非也,我说你包子傻还不相信,公子呆在梦劫堂里住着。”惜花娘答。
      “那不是……”戚少商欲言又止。复道,“那不是原我住的堂园吗?”
      “什么你的?”惜花娘眉眼一挑“包子你走几年了?”一嗔:“难不成你以为销金窟这种地方会给一个男人留屋子?”
      戚少商语塞,尴尬的说:“我住到情劫堂去可好?”
      “即便是住在隔壁,耐你也见不着,我以前风光的时候,你们就一群一群的绕着我转。现在才撤了牌子多久?你们就绕着那连面都没见齐的徙倚公子去了?”惜花娘细眉长垂的叹。
      “哈哈哈~”戚少商戏谑的笑“虽然不曾见面也不曾相识,但能使得惜花娘撤牌的,定不能归为凡人之属,如何能叫人不想??”
      “死样!”惜花娘娇声骂道。上前狠狠在戚少商脸上掐了一把,就是因为这么张圆圆的俊脸,惜花娘便给个戚少商这么个外号——包子。
      “莺歌。”惜花娘唤了守在门外的莺歌。“你留下伺候着,差燕语把戚少侠引到情劫堂去,再使几个媳妇老婆好生打扫干净,戚少侠不惯让人伺候着,就不必差遣哥儿小厮照顾了。”
      莺歌连声应和,离去,作吩咐的事。燕语又进来了,惜花娘催促着:“你去罢去罢。曾也是有位会武功的大侠动念头的,但落不得好下场。徙倚公子也是会武功的,包子,你就勿怪我多年交情不与你说!”
      戚少商连连道谢,便跟着燕语去情劫堂里住下了。
      我知道,那是你,的确像你,
      只要是为了活下去再挖开自己的伤口也是在所不息的,顾惜朝。

      情劫堂和梦劫堂是相邻的两个堂苑,但堂苑与堂苑之间的花园是相互交通的,堂苑和堂苑的厅里也相连着一条走廊。
      扬州三月,稍有暖意。戚少商褪去了专属北漠的虎皮披肩,只着一身玄黑,循着情梦廊走。戚少商总是认为自己与这样的地方格格不入,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戚少商运功,敛声闭气,踱到了梦劫堂园内。
      细细碎碎的能听见奏琴的声音,寻着琴声找,便见一白衣公子,抚琴而奏,白纱遮面,肩上披着宛如夜幕般的卷发,绾着半发,夜幕之上,便是一轮乌月般的桃木簪。
      忽然,剑气凌空而至,顾惜朝察觉时为时已晚,上好的苏杭白绸已成白棱两段。
      顾惜朝惊起,回头而望。久别的容貌活生生的出现眼前,顾惜朝有种奇怪的兴奋。顾惜朝向来不是个万全的人,尽管他四处放出风声,顾惜朝已死,又挑了个极安全的方式藏身。又有谁会想到柔情万丈的温柔乡里的红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呢?有,就是戚少商。所以顾惜朝还是打定主意终有一天会被人追杀而至,但他仍然会不惜一切的活下去,他曾无数次莫名的想就算死也再想见见那个这辈子除晚晴外最在乎的人。他在等他,不自觉的在等他,异常自信的知道他会来。顾惜朝想过无数开场白,但现在舌灿莲花的他却无法开口。
      而戚少商,找了顾惜朝找那么久,,太久再没有见到他,所以异常的惊艳。他没有再穿暗哑色的藏青袍,而是身穿一套纯白青花蓝瓷滚边阔袖闭合圆领官样式袍,外罩蝉翼白纱衣,竟成了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亮色。
      两个人就这样对立着僵持了一会,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戚少商慌乱的找了个开场白:“惜朝,你还好吗?”
      但如此一说,气氛仿佛变得更僵了,戚少商不明白,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人杀了兄弟、毁了寨,但自己竟对他提不起恨,一直觉得他很让人怜惜很让人心疼,不由自主的想对他好,总是每每因为他的一错再错而咬牙切齿,而陷得更深。而现在戚少商诧异自己竟然亲切地称“惜朝”。
      戚少商的问候让顾惜朝感到久违的温暖和亲切,到底是什么时候体会过?好像是三年前晚晴还在的时候。但嘴上依然刻薄的说:“戚大侠好眼力,你觉得一个人落魄到要躲进一间妓院里苟活不敢踏足外面半步的时候,能好到哪去?”
      他三年没离开过这鬼地方?戚少商有点让人不易察觉的生气:“也许你不再是顾惜朝了。”
      顾惜朝把手放在琴弦上绷紧了。“那我是谁?”
      “徙倚公子,让我一色鬼想一睹芳容的徙倚公子。”戚少商笑起来了,在顾惜朝看来贱兮兮的。
      “徙倚?”顾惜朝按在琴弦上的手狠狠地弹了一个重音。周围的花瓣被厚重而杀气腾腾的重音惊得四处飞散。戚少商抽剑而挡,竟也被逼得后退两步。没想到顾惜朝的内力已经到达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我并非杀你而来罢!!”戚少商怒呼。“何必如此相待?”刚才要不是抽剑抽的快,剑也是逆水寒。他刚刚已经死了一回。见顾惜朝冷眼看着他不做声又了解到什么似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说:“往后不再称尔“徙倚”。便是,何必取人性命!”
      “以你现在的武功,没那么容易死。”顾惜朝也知道戚少商也不曾怠慢。
      他们就是那么了解对方,了解彼此。但是不了解自己。
      “你果真不是来杀我的?”顾惜朝直视着戚少商的眼睛,顾惜朝是极少这样直视别人的眼睛的,因为这样会让人看穿你在想什么,尤其是像他这样重墨色而清澈的眸子。
      “其实我并不害怕死去,只是害怕去到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其实我并不害怕死去,我更害怕活着却再也没有活的理由。”
      如果顾惜朝有戚少商的直白,他就会知道此刻他的瞳孔里全是这样的表白;如果戚少商有的诡智,戚少商就能读懂顾惜朝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那样的恐慌。
      可惜不是你,
      他不知道,他亦不知。
      “我还是那句,你命/贱,杀了你不值。”戚少商说着,他觉得顾惜朝变了。
      以前藏青色的袍子,哑色的他,眼底的孤独和冷漠;现在亮白色的袍子,冷色的他。心底的寒冷和孤绝。
      “我命/贱。”他低头,嘴角飞过一抹浅笑,“大概还是有分量请你喝杯茶的。”
      “自是当然,倾城絶墨顾惜朝,换了销金窟别的客/人,若是回绝,该是天理不容的!”
      顾惜朝抱着琴,转身进了亭子,心里把话听得明白;到底是让他轻/薄了去,心里头生了刺,也没说什么,不露声色的敛了脸色//(baidu)。
      茶香绕梁,顾惜朝把琴放在一旁,略侧了侧,手指揩了揩茶叶放进壶里泡着,不时拂拂琴。而戚少商坐着也不曾从腰上解下逆水寒。
      “像我这种为江湖人所不/齿的败/类就算了,怎么像您戚少商戚大侠这样豪义侠士也躲进这样的烟/柳之地了?”顾惜朝笑,明显的暗讽戚少商
      “你怎么知道我躲进来?你就不许我只找你来着?”戚少商问。“虽然我知道你很聪明。”
      “惜花娘不会让人轻易进入劫园的,除非真是他非常熟的人;再且有什么地方能让你脱下片刻不离身的虎皮”顾惜朝沏好了茶,倒进两个人的杯子中。听见他说找自己,微微呆了一下。还是问“我是想问,为什么?”又默然垂下眼帘。
      “说了,找你。如果江湖上没有那么多你的传闻,我也许还不那么坚定你活着。只是一味想找你,虽然不是很相信,但是还是想证实那些都不是真的,你还好好的,还是我记忆中那个完好无缺的顾惜朝。但现在找到了,反倒不知道以后有什么好做得了。”戚少商笑自己痴,拿起茶杯。
      “你果真是来找我?”顾惜朝很惊喜,但滴水不漏的完全没有表露出来。
      “当然!”戚少商回答的干脆。
      “是吗?”顾惜朝微皱了一下眉。从宽大的衣袖里抽出一条发带。一副戳破谎言的语气“是你的吧!”
      贡品级的苏杭缎带,暗红色的滑绸面上绣着精致的“少商”二字,挂在顾惜朝两指间。
      戚少商语塞,他不如顾惜朝的能言善辩。他有理但说不清。
      “开个玩笑,像你这样的风/流大侠,自古是四处留情不足为奇。只是可惜了郝夫人,又可怜了惜花娘。”顾惜朝的话里,个个字都是刺。
      “不是你所想的!”戚少商说。“惜花娘……惜花娘。”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脸色,仿佛怕他不相信。
      “戚大侠,我不如你。我长就长在这种地方,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大概正在自家院里玩泥巴呢!”顾惜朝语气重了点。
      “你!”戚少商滞住,“惜花娘是我长姐,是我的血亲长姐。”
      顾惜朝显然被他的话吓到了,心想这北漠蛮子又怎么会和扬州花/魁纠葛着。
      “勿开玩笑话!”顾惜朝觉得没见三年。连戚少商也滑俏了,竟也那顾惜朝的过往来嘲笑。
      “我从不是打笑话的人!你是知道的。”戚少商放下本已递到嘴边的茶杯。“也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顾惜朝看着他放下的茶杯,眉一挑,仍是一股怀疑的神色。不做声。
      “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我觉得没必要。但你要问,我说也无妨。”戚少商想起以往的记忆。“我对爹娘没有任何记忆的,记事起我只有一个姐姐,开始的时候,好像姐姐是在个有钱人家里做丫头,我跟着做哥儿,常受欺负;后来那家人逃了战,那家人的公子曾经抢过来的一个小倌,小小个的,比我还小。认我做哥哥。跟着我和姐姐一起流落了去。但后来姐姐和弟弟皆让人掳了去,剩我一个人,他们都失落了。我一个人或得或失、几度饿死冻死得就长到现在。”这傻子讲到后来竟轻笑一声“是前几年的时候方寻得冠绝天下惜花娘是我那让人掳了的姐姐。”
      顾惜朝久久不语了。纷飞的花雨发疯一般狂乱的飞散,花尸溅落在两人的衣诀间。恍然间,顾惜朝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戚少商是他唯一珍惜的敌人了。他为什么总喜欢紧紧跟随他,因为他从不执着与自己的悲哀,总是一壶清酒,两声豪笑便过去了。他羡慕,羡慕他英雄不问出处的豪情。
      “惜花娘如此美貌,怎么你确实如此不羁态度?”顾惜朝是相信了,但永不改尖酸语气。接着瞟了一眼戚少商的茶杯,抱起琴,拂倒了茶杯,起身离亭。
      茶倒在柳木矮桌上,溅上水渍的地方都黑化腐噬,化成一行字“去罢”。
      戚少商无奈,顾惜朝仍然是顾惜朝,这人怎么能连指甲也□□。
      剑气从身旁凌空而萧,龙穿花,是颇为灵巧的剑式。花瓣都落在地上“小心”。顾惜朝停了停,复前行。一帘飞逸的卷发盛着凋落的花瓣,一步步地向前走,宽大的衣摆间处处飞花。
      戚少商回到堂中,惜花娘使人送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和些配饰,连脱下的虎皮也让人拿去洗了。衣裳皆是些文绉绉的上好书生袍,戚少商不惯这样的衣服。但不换是不行的。以前在北漠,几个月才得以有一次冲澡的机会,衣服也就两套。一张虎皮终年不离身。在北漠,洗了衣服晒起来,不过一个时辰,湿漉漉的衣服灌满了风沙。而在扬州不行,扬州的冬天也比北漠的春天要暖,颠簸多时,风尘仆仆,沐浴是必需的。只好拣了件黑色暗花墨蓝镶边的短打来穿,戚少商一向极讨厌在腰间挂逆水寒以外的东西,没有挂饰。
      换洗了衣服,竟发现穿着短打的自己要比以往的玄黑大披要精神些,剃了嘴边的青须,不再披虎皮挂了,扬州暖的让戚少商不习惯。但是扬州春暖倒是很适合顾惜朝。
      午饭过毕,稍作片息。踱在园内,又听见熟悉的古琴乐声。犹在目前,似在耳畔。琴声乎轻灵、乎狂烈,复杂多变如他。戚少商对此尤其记忆深刻。又如当日一般,拔剑出鞘,转而刺破苍空。似是琴操控着剑的舞步。又像剑主宰着琴的音韵,迷离朦胧间,恍若双生。
      而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已经,物是人非了。
      是夜,扬州的夜。
      销金窟里点燃的灯火,映在苍空之中,宛若一轮诡异的鬼阳。嘲笑着这浸淫在醉生梦死中的乱世繁华。戚少商的到来,让顾惜朝从这深深繁园中醒了过来,从徙倚迷梦里惊醒。自己是背负了戚少商血海深仇的顾惜朝。
      不知为何,顾惜朝有些愉悦。他照样从劫园离开,身穿全银光面绸衬衣,外衬金绢双面绣金凰丝蝉衣,系着白绸覆面。
      舞台搭好了,当初答应惜花娘,在清风苑和春风苑演奏,各轮换一日,今日便是在清风苑里奏。清风苑里满都是些个嫖//客公子。小倌们给顾惜朝开了道。顾惜朝坐在乐人座内最中部最靠前的位置,一落座,就看见戚少商站在环楼三层,那是一个最好的观站点。他正兴趣盎然的俯视楼下的他。
      顾惜朝突然感到一种羞耻的感觉。他想马上离开。但顾惜朝没有,只是低下头调整琴弦。
      而人群的惊呼,又把顾惜朝吸引的抬起头来。他方才走过的地方,小倌又开起了道。
      小倌在人群中开的道里,一个人……应该说是一只妖精,没错,就是一只妖精。
      来人裹着银霜而来。身着连当今皇宫藏宝阁都没有的稀宝——一件雪地白貂皮毛连帽大披,厚而半透明的皮毛大披把这个人齐脚遮了起来,踏的是雪豹软皮靴。披蓬间隐约可见其中的雪绸缎衣。但第一眼让人注意的是他的过腰银发,光滑如缎,头上梳着一个繁复的髻,套的是当今天子之弟同亲王方有的缕金云冠,从其中穿一支金狐衔翠枝吊链簪,翠枝下垂着过肩长的金指串珠链。即是连蔽睑之翼(睫毛)都是雪银之色,长的如民间传说中的狐妖。不十足似中原人,颇有三分夷人之风,给人一种极邪美的感受,宛若集天下之魅而成的邪灵。
      这个人走到顾惜朝面前,唇角拉起一抹浅笑。“君好?久闻徙倚公子美名,在下胡遥。”
      顾惜朝在白绸外的眼睛起了笑意,什么也没说,微微点点头。
      而站在环楼上的戚少商神色起了变化。
      胡遥对顾惜朝的笑更深了,停留了片刻,便走到先前伶人的位置。舞姬们踏着舞步上了舞台。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胡遥的歌声幽怨婉转,虽比当红秋月班的红伶人更美,“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却不禁令人心生一种悲哀的寒意。“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有着诡异的冷美感。“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一曲哀伤婉转,最令人动容,而乐人阵里的两个人,一个妖冶如弦月,一个孤绝亮若阳。日月同空。美,也许不是天下之最,但却是要吸引天地所有光芒的美,所有目光都必需注视的。
      曲终,许多客人公子向惜花娘送去钱财,望抱得美人归。有的要太阳有的要月亮似得,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有,出的价钱是一个比一个高。但惜花娘是只能皮笑心急,徙倚本就不是卖的,而胡遥只是今日来寻徙倚公子美名而来的一个走倌。两者都不是惜花娘能拿事的。
      胡遥立于花影厅的一侧,吩咐自己的随身哥儿日皿几句,看这情景,徙倚公子早回了堂。走到堂中,以一种不大却大部分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在下是个走倌,不得销金窟归属,不得归管。今入销金,我亦不若美人犯难罢!看不得花娘着急。”回头一看,日皿已经和花娘谈的妥当了。继续说:“若是花娘不嫌,在下望能暂住销金几月,我自已营生,做些散生买卖,我自然不会为花娘吃了紧,我算销金的房钱给花娘从买卖里扣给花娘便是了。大家也知道些,我胡遥暂在销金窟里做营生,公子们多来吟诗作对罢!”
      惜花娘听胡遥遣来的哥儿的商量活计,这胡遥在销金窟里自己营生,稍有不快,转念一想,胡遥出的“房钱”不少,遂答应下来,起码也解决了当下的事情。便使来婆子给胡遥在环楼上腾了个房间。
      戚少商第一眼看胡遥此人便觉来者不善,产生奇异的接近感。边走边看着胡遥跟着了个年轻的子弟回了房,不回神,撞到了个小倌。
      “哎呦!”那小倌生得十分瘦小,一撞便使得那瘦弱小倌跌在地上。
      “你没事吧?”戚少商扶小倌起身,略略查看。“要紧吗?”
      小官眼一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掏出一样物件“戚少商戚大侠对么?”
      “我是。”戚少商回答。
      “有位爷托我捎信给你。”小倌把信给了戚少商,拍拍身上单薄的衣服,转身要走。
      戚少商急着拆信,一边顺口到了谢。小倌再看了他一眼才走。
      信中写道:
      吾辈一行四人将抵扬州销金于甘四
      望一聚
      铁手上
      简略清晰的笔触,的确是铁手的风格。不过又想,铁手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销金窟?转念一想,也对,六扇门的细作无处不在,当今天子的内侍太监,远至外番夷人部落国家的文武官员皆有分布,他一个小小的大侠,又怎么可能没人知道行踪?
      但是能出动京师四大捕快,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戚少商一下就想到顾惜朝。又看到环楼上的胡遥的房间,里面的光亮闪闪忽忽地,骤然又黑下了。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销金窟里又闹腾起来。春风苑的管事便吵闹着要花娘把胡遥赶出销金窟去。理由是胡遥是走倌,不是销金窟的人,清风苑竟把胡遥交的什么别的钱又算在清风苑的“帐”里。但很明显理由没有这么简单,其实是因为胡遥的出现,春风苑里的入账少了一半,连春夏秋冬也闲的绣起了花。
      惜花娘训了清风春风两位主管一顿算是平息。但胡遥那厢到真的起了走的意思,惜花娘怎么舍得这棵庞大的摇钱树?因为胡遥,虽说春风苑的入账少了,但她惜花手里的钱可是一天跟着一天涨。惜花娘使尽了力气连连挽留,但胡遥就像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那胡遥仔仔细细的盯着惜花娘,那双勾人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琢磨的意思。
      就是现在,恰好铁手四人就到了。无情和追命立在中间,铁手和冷血站在两旁驱赶围上来的小倌,戚少商在楼上看着,目光却盯在躲在暗处偷窥,四人来后快步离开的顾惜朝。
      胡遥本坐在厅中,看见前来的四人,忽然又转了态度,诡异的冲花娘一笑:“谢花娘了,花娘一再挽留,胡某也不好意思再推脱,好说歹说,我是的确给了花娘说法,就得给交代。既然花娘不觉得胡某的失礼打扰,胡某便不能不给花娘面子。”说罢又重新坐回位置上。惜花娘重新见了笑。见前来的神袛似得四人,赶忙迎上去,跟清风苑的管事打着眼色,让一众小倌招呼别的客人去。
      “生客啊!我惜花怎从未见过这几个俊灵的公子哥?四位公子是初来扬州?”惜花暗暗打量,这其中的两个吧,那位不良于行的公子的气质是出奇的出尘,最可惜是坐在轮椅上。就像是完美中的一个最大的遗憾。另一位则更是让惜花惊奇,与那徙倚公子足有七分的神似,惜花娘见过徙倚公子的模样,单从五官上看,这位公子的模样长的跟徙倚公子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认识多出三分有余的不同。徙倚公子生的要比这位公子轮廓更凌厉、更分明更立体些,这位公子的五官很柔和,还有些婴儿肥。还有一点最大不同,这点惜花娘便说不出来,这点大不同能使人立马能认出谁是徙倚公子。而其他两位,也是生得俊朗不凡,但都是让人感觉不易接近的冷漠一类。
      “你怎么知道我们初来扬州?”那位与徙倚公子相似的公子竟然笑起来,让人不禁想要捏捏他肉肉的脸。
      “好说,着扬州里有些小钱的官人谁没来过我惜花娘的销金窟,谁没喝过销金窟的花酒。我看几位公子打扮都是贵气不凡,根本不是凡人。根本不是门外干巴巴往里看的俗子。”惜花娘娇笑着。
      “你这有酒?”追命奔波了许久,途中也未曾有一口好酒,听见酒字也兴奋起来。
      “自然!这天下的好酒,销金窟的窖里都藏着几坛的!”
      “那……”追命还想问,可是让那位不良于行的公子制止住了。
      “在下京师而来,吾辈来销金窟并非寻乐,是寻人,不知销金窟是否有一位戚少商戚少侠?”铁手上前问道。
      “这个嘛……”惜花娘心想这气包子天天就讲个什么江湖侠义的,仇家大概是一抓一大把,虽说看起来不像,但来寻仇的也不会有分宰猪和宰人的气质呀。
      “真准时呀!你们别堵着门口。碍人家的门生活路儿。”戚少商下楼迎客。
      “不碍不碍!你可识得他们?”惜花娘问,
      “如何能不识?京城来的钱主儿,你好生招待去!给公子们洗尘。”戚少商对这惜花娘打着半开玩笑的话。
      惜花娘是明白人,“当然!当然!我招呼销金窟里最好的歌女给公子们助兴!”连忙走开了。
      对着铁手他们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诸位公子也不会为了在下舟居劳顿,当既然找到在下了必定是没什么好事的。该是午饭的时候了,留在销金窟里吃顿便饭可好?”
      追命一听,自然连连答应,本来就奔波以来就没吃过一顿好的,又听老板娘说有好酒,食指大动,央求无情答应。无情想了想,没有任何意见便应允了。冷血铁手都听无情的。
      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胡遥,叫来自己的贴身哥儿日皿,吩咐了几句便返回了环楼。
      “什么风把四位都吹来了”戚少商刚一落座,就急切的问道。
      “江湖盟会。”追命回答。
      戚少商复问:“没那么简单吧?”戚少商也是在六扇门呆过的,能惊动京城四大名捕,绝对是件大事。
      “裳熙夜歌行。”无情看戚少商定是知道些什么。“追查裳熙宫。”
      “裳熙宫。”戚少商回忆,又说:“我还在六扇门的时候就是那宗轰动京城的金宗灭门案?”
      铁手点点头:“是的,金家是京城最出名财贾,可是一夜之内惨遭灭门,名下的财产不翼而飞,数月内次第的转到了一个名叫裳熙宫的门派的名下。但由于裳熙宫踪迹寥寥,难以追寻,从那以后,不仅是在京城中,全国先后有好几个富贾毙命于裳熙宫,其下财产亦全数转入裳熙宫名下。传说裳熙宫专杀恶商凶贾、贪官污吏,杀人前周围总会有一阵悠扬清丽的女生歌唱,被杀者通常一家遭灭门之祸。钱财货物全遭洗劫,其户下之产业全归裳熙宫所有。手段凶狠残忍,但同时又以裳熙宫的名义救济穷苦百姓,为受战祸。天灾之害的灾民提供庇护所。广施布善。近年来民意动摇,更有甚者推崇裳熙宫为天下之主。”
      “所以皇上密令,彻查裳熙宫之谜,毁之。”冷血向来冰冷无情,说此话时更是显得可怖。
      “那你们是如何查到扬州来的?据我一路听闻,裳熙宫行事诡异,飘忽不定,有时更是同一天晚上之内,全国四个地方皆有裳熙血案。”戚少商作为先入之主,以待客之礼斟茶给各位。
      “裳熙宫四处掠财夺土,全国有许多的繁华街城的经济活动都被裳熙宫掌控着,而唯独扬州,已经整个扬州都是裳熙宫的了,这扬州的每一条繁华街道都是裳熙宫名下的产业。苦于无证,证明裳熙宫杀人掠财。”无情品着戚少商倒来的茶,心思却注意在歌女的琴上,“所以诸葛先生命吾辈四人抵扬州彻查。”撮一口茶,顿了顿,眼睛一转。
      在一旁弹奏的歌女走完一曲《劳燕分飞》,开始弹一首《十面埋伏》。
      “可否奏一曲《落雁平沙》??”无情打断了歌女的弹奏,询问。
      面对无情的请求,歌女的手在琴上一拂,一双玉手搁在双膝之上。“回公子,恕小女不才,不会弹奏。”
      “那,下去罢,不必再奏。”无情手轻挥。
      歌女一怔,起来陈了陈声。抱起琴边退下了。
      面对众人的不解,无情只是淡然从容的一句:“只是突然想听罢了。”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丰盛的菜一碟接一碟,应接不暇的上了桌。当中不缺扬州三味:三宝鸭、鸳鸯配、若有情。
      追命早就听闻三宝鸭天下一绝,拿起筷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冷血往鸳鸯配的盘子里也夹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无情不喜欢吃过于繁复的菜式,吃着些别的清淡菜式,铁手看着追命的动作显得有点无可奈何,也跟着招呼起三宝鸭来。
      而戚少商也正要动筷,胡遥就在这时又抱着一个酒坛子进来了。“胡遥打扰各位公子了,徙倚公子托胡遥给公子们送来了坛“五十年不开封”。”
      追命一听,马上蹦起来了。冲在胡遥前面,“五十年不开封?”吸吸鼻子。“隔着酒坛子都能闻见酒香了!”
      戚少商觉得不妥,怎么顾惜朝开始变得这样好了?如他那般浅的酒量,又怎么藏起一坛珍贵的五十年不开封来?
      胡遥径直走到桌前,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小刀,开了油羊皮纸的封坛。六十三年的韵味顷刻流泻满整个宾房。“这坛“五十年不开封”。窖了六十三年。第一次开的封,是顶好的清孤酒。”
      追命急着往杯里倒,又顺便往冷血的杯里倒满,追命匆忙和冷血一碰杯,往口里倒去。胡遥又给戚少商等人各倒了一杯。胡遥立在一旁,没有走的意思。
      戚少商抓着那小杯,实在觉得不喜欢,这种杯子应该是顾惜朝的,而他习惯用海碗灌;这种孤寂情调的珍酒,都是顾惜朝的风格,他仍觉得掺水的炮打灯比这清孤酒尚要珍贵许多,那样才爽快。
      追命一边喝酒,看冷血不再怎么动筷,就自己加了块三宝鸭肉放在冷血的碗里。戚少商一杯下去,也才幡然醒悟,这种清孤酒必需用小杯来喝,一通酒下,冰冰凉凉稍稍带着些酒的麻意,好像要直至窜进心底,一阵一阵的寒凉慢慢溢满全身,有种彻骨的寒冷,若要给那满口烟霞烈火的炮打灯找到一个极端的反义词,那便是清孤酒无疑。
      总是无情见多识广,也未曾试过六十三年清孤酒,遥看立在远处的胡遥,把酒饮下,实在是令人迷醉。沁人心脾冰凉清香掺着一种不由言说的寒冷,但口舌间一直挥散不去的浓重的余香实在令人屈服。
      “砰”被子一摔,冷血直僵僵地从椅子上倒了下去。“冷血!”铁手和追命同时惊呼着冲到冷血身边。
      “酒里有毒!”无情惊讶到。
      追命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剑直向,转眼间已到胡遥胸前。戚少商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万不可因追命的迁怒之举,要了胡遥的命。戚少商于电光火石间抽出逆水寒替胡遥挡掉一刺,厚重的剑气迫得追命倒退三步,“戚少商!”追命怒吼。
      胡遥并不慌忙。竟未被戚少商苍劲有力的剑气影响,纹丝不动。无情一看,此人即便是戚少商不为他挡追命一剑,追命也未必伤得他半毫。胡遥轻蔑的看了无情一眼,伸手拿起一个干净的瓷碗,从酒坛里斟了大半碗,张口就是豪饮,再把碗放下,碗中已是半滴不剩。“好酒!”
      未了还赞上一句。
      其余人等都被胡遥这一举动蒙了,不知他为何这样做。
      “你有解药!”追命一怔,叫道。
      “嗯?”胡遥装着想了想,奇诡的笑起来,“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胡遥看无情没有说话的意思,复道:“除了那位中毒的公子,你们其中还有哪位是品过鸳鸯配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钗头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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