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環艳谈》暗an

23、【三】

　　樊楼，华灯初上。
　　才踏进正门，便觉得满目晶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原来每间阁子门前垂着水晶珠帘，与烛光交相辉映，光华璀璀璨气象新奇。一回首，又见窗户外屋檐下每个瓦栎间都吊着明灯，随风轻摆，宛如金龙舞动。
　　楼下聚了一众彩衣女子，头簪鲜花衣饰香囊，五光十色，不可殚述，等着小二将“点花牌”送进阁子，任客人挑选召唤。
　　文华之随着小二登至三楼，东道处几间宽敞的阁子，门前垂了铁蘘梗荷的蜀锦花帘，早有明眸善眯的侍女候在门口，见人来了，笑吟吟挑起帘子，阁中一只大桌摆着各色菜蔬果品，当先有人迎出来，原来是符宝郎金逸金少南。
　　“文兄又来晚了，该当罚酒！”
　　文华之只是笑，借着金少南的手势往里去，桌旁早坐满人，彼此相□□头，算是招呼。小二奉上茶，又递过一只雕花盘，上头扣着桃木点翠的牌子。
　　“不用。”文华之一挥手，小二无奈撤了“点花牌”。
　　立刻有人起哄，“文兄还是老样子，很看不起人。”
　　“你不懂，这叫真名士自风流，不需要女色作陪。”一人用扇子掩了脸笑，只露出眼上，卧蚕眉，吊眼角，神色却是十分捉狭。
　　文华之是被他们取笑惯了，也不在意，自己取了酒盏吃一口，赞道，“这个好。”
　　“樊楼新制的齐云清露，饭前吃几口，最舒心畅胃。”女子轻轻笑，纤手如莲藕，指上扣了青玉环，青白分明，从身旁递来酒壶，人面桃花，印着珠光灯影，更是红粉绯绯娇嫩鲜妍。
　　“好。”文华之只看了她一眼，大方的把酒杯奉上。
　　美人欢喜起来，“公子，如不嫌弃，让奴家服侍你吃酒。”话未说完，人已依偎着文华之坐下，满座哄然叫好，有人挑起大姆指，“弄玉姑娘一出马，柳下惠也招架不住。”
　　弄玉羞红了脸，文华之抬眼看那人，“田公子总爱说些愚蠢的笑话吗？”
　　“嗐，我不过实话实说，不信问问在座各位，哪回文公子见了佳人，不是既避又逃，像是能生吃了他似的！”田德阳平日最爱与人作对，尤其看不惯文华之，背后说他是迂而无当，又不肯亲近女色，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干脆就是龙阳之癖，每回见面，又总爱拿些荒唐的话语撩拨他，偏偏文华之眼角也不扫他，每回都碰得一鼻子子灰。
　　“打住打住，再往下说可就败兴了。”众人忙上来打岔，弄玉又斟了杯酒，“文公子，你听这曲子好不好？是王禹偁的点绛唇。”
　　文华之略一侧耳，认真道，“很好。”
　　“好什么好！”田德阳偏偏不肯放手，挑剔道，“我最不耐烦听这种心事重重的曲子，晦气！”他呼呼喝喝地挥着手命人换曲子，左右又是一阵忙乱。
　　文华之皱眉，低头看手上酒杯，很有些后悔不该来，正在犹豫，忽听楼下又是脚步声，小二扬着声往楼上迎客，门口处有人向外看了眼，回头道：“原来是陈润生到了。”
　　“来得好！”田德阳笑，“这个人最有趣，吃酒少不了他。”
　　“田大人在说我么？”有人一挑门帘进来，却也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好相貌，比文华之丝毫不逊色，只是身上更添了几分灵动之气，顾盼间风采飞扬，进门既笑，“可惜我只是路过此地，进来打个招呼而已。”
　　“原来又是一个扫兴的！”田德阳恨得直跺脚，“你又被什么公事绊住了脚？”
　　“也不算什么公事，不过是有人托我找个体面些的婢女，这不，才觅到个合适的，今晚约了那人在此相看。”
　　“哟，原来是这种小事，不值什么，咱们两桌并一桌，等会他看他的人，你吃你的酒。”田德阳再不肯放人，席间也有凑趣的，一起上去拉了陈润生，“陈兄，赏个面子吧。”
　　“也罢，大家挤挤也是热闹。”陈润生笑着入了席，身后果然跟着个女子，他便指了房间一角，“你先在那里坐坐，人来了我再唤你过来。”
　　“是。”那女子垂头应，声音清脆悦耳，引得众人齐齐回头打量，入眼一张清水玲珑的芙蓉面，眉毛眼晴嘴唇鼻梁俱不算出挑，可凑在一起，却是十分秀色可餐，叫人忍不住看了又要看。
　　“我的老天，生得这样的模样，还做什么婢女，直接好嫁入官中当太太了。”田德阳最贪恋女色，再也按捺不住，过去摸她的脸，“我的小乖乖，不如跟我回去吧？”
　　那女子被他捏住下巴，不由自主地把脸仰起来，却是半分羞涩也无，双目津津，眉目间凛然之气，冷冷地与他对视，倒瞧得田德阳一呆，“好大的架子。”
　　“田兄不要玩笑了，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女儿，算起来也是我的一门远房亲戚，没落了才让女儿抛头露面，只肯签一年的卖身契，将来总是要回去嫁人的，你可别吓坏了她。”
　　田德阳被那女子看得心头发寒，还没回过味来，已被陈润生上前拉开，“不是要我陪你吃酒吗？还罗嗦些什么？”
　　身后一众女子重新斟上新酒，陈润生向来十分豪爽，举杯道，“乘着人齐，我先干一杯，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痛快！这才是朋友呢。”田德阳一拍大腿，眼却是瞄着齐华之，“陈兄真正风流人物，不比有些人，通身上下的小家子气。”
　　文华之听出指桑骂槐的意思，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懒得与之口角，自己正身而坐，只想着什么时候好起身走人。
　　不过片刻，周围已是一片推杯换盏之声，弄玉借着人声偷偷往文华之身上靠，她身段婀娜如风下弱柳，简直能做掌上之舞，容貌更是羞花闭月，尤其在灯光之下，粉白脂香勾人魂魄，文华之渐渐尴尬起来，才要开口拒绝，忽听楼下人声喧哗，仿佛是女人声音在争吵，忙借故推开弄玉，靠在窗前手搭着栏杆往楼下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