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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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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在竹海之中待了三日,除了前一日将竹海门人都见了个遍,之后便极少再偶遇她们。除了鸿影时时来看她,其他人都踪影全无。
即墨每晚在竹屋外睡着,也没有再遇见那位神出鬼没的独幽。这座山谷占地很广,即墨四处晃荡着熟悉幻境,也遇不上什么人,有几回还险些迷了路,若非早晨跑圈的鸿影将她寻到,她只怕连怎么回竹屋都不知道了。
这几日她虽不曾再偶遇其他人,竹海门下却像是默许了她的存在,每日午时,必然会有一份热腾腾的饭菜出现在竹屋中的桌上,可是即墨用尽的法子,也无法弄明白这饭菜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有时候她会故意准时地守在竹屋中,可是总会阴差阳错地被旁的事物分了心,然后恍神之间,饭菜又诡异地出现在桌子上。
天长日久,即墨便也懒得去追究了,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并不算是美味的饭菜来。
这一晚,即墨难以安睡,便由着性子向一片之前未曾探索过的竹林走去。竹海的夜晚一向宁静,却又潜藏着难以言说的生机。风声,叶声,鸟声,虫声,仿佛诱着人向未知的深处探索而去。
踏着落叶,即墨披拂着月光,在静谧的竹林的慢行。嗅着清新的空气,她嘴角边不自觉地荡漾开轻柔的笑容,心中一派宁和,头一回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愁,只是想毫无负担地散散心。
铮!
一下粗犷的琵琶声穿林而来,一时间竹林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连风也停了下来。
即墨的心仿佛因那一声琵琶而悬在了半空,飘飘忽忽,难以落定。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停下了脚步。
当!
一下敲击声仿佛打破了这片宁静,竹林中的一切霎时间活了过来。风骤起,鸟长鸣,竹叶簌簌作响,虫子也此起彼伏地应和着。即墨的心又回到了原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一时好奇大起。
这两下声响究竟是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作?为何竟有如此威力?
定了定神,她快步向音乐传来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见火光,琵琶声也渐渐清晰,并有笑声传来。即墨放轻了脚步,靠上前去,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情景。
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升起了篝火,几名青衣女子坐在篝火之旁,各有姿态。
那怀抱琵琶恣意弹奏的人,可不正是青衫么?但见她两眼微合,眉头紧皱,神情有着说不出的悲愤。琵琶的弦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肆意弹跳着。乐声随着纤指的拨弄四下里传荡开,那股悲愤之意便渐渐感染了四周的生命。琵琶声声,竹叶翻旋而下,在篝火的明辉中打着转儿,或扑了火光,贡献了昙花一现的绚丽;或被弦劲击得四下散开,乘风而去。
当!
一人忽敲了酒坛,高声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声音略哑,带了十足的醉意,拍击之间,眉头舒展,目光迷醉,面上略红,说不出地慵懒。那一下一下的拍击,厚实沉重,说巧不巧,恰好击在这琵琶声的间隙之中,时轻时重,或长或短,总能诱了琵琶转过调子,随它而去。如此醉态,如此轻狂,不是千酌更有谁?
两人对面,另有一名青衣女子斜倚翠竹而坐,手中拿了一卷书册静静地看着,细长纤秀的眉仿佛会说话一般,委婉地向旁人透露出女子对书中文字的感悟。她怡然自得,耳旁青丝偶然随风而起,拂在肩上脸上,她也不甚在意,更是丝毫不受琵琶声与拍击声的影响。
在她身侧,少女倚在她腿边,托着腮,出神地望着她娟秀的侧面,林中竹叶飘落在她头上、肩上,她也浑然未觉。
即墨认得,这两人正是玄黄与鸿影,不待她有所想法,琵琶声忽然变了,悲愤之意愈浓,乐中隐杂金戈之声,只激得人热血沸腾,只恨不得握了拳,下场狂呼痛舞一场。
却听得千酌长声一叹,抱起了酒坛一顿长饮,喑哑的声音忽地拔高,又唱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歌声方休,琵琶声亦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余音在人耳旁回荡。
即墨沉醉地回味这方才的歌与曲,却听得千酌道:“五师姐,你又输了。”
青衫放下琵琶,轻哼一声:“罢了。又是十坛百醉?”
“不,今次要求师姐十颗眼泪。”
青衫微怔:“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
“十颗眼泪,”千酌不由分说地将五指翻了翻:“愿赌服输。”
那边鸿影却是回过身来,笑道:“六师姐今次怎地不要百醉酒了?”
千酌道:“要饮百醉,随时都可,眼泪却是难求了。”
青衫冷冷地道:“我从来不会哭,去哪里寻眼泪来。”
千酌不语。
鸿影笑嘻嘻地道:“六师姐,我给你挤十颗眼泪俩,你就让我到你那竹屋里去玩玩如何?”
千酌斜睨她一眼,也不理会:“五师姐,既是输了,便要认罚。”
“十坛百醉,否则便作罢。”青衫坚持。
千酌犹豫片刻,道:“罢了。”心知青衫确是从来不掉眼泪,要她挤出泪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那三斤眼泪,说不得还是要着落在鸿影这丫头身上。
“说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玄黄忽然开口:“咱们有多久不曾这样聚在一起了?”
千酌道:“嗯,那个时候,咱们六人在一起,我喝酒,你看书,二师姐说笑,五师姐弹琵琶,大师姐舞剑,三师姐……”
“别再说了!”青衫声音转了凌厉:“过去的事情,还说来做甚!”
千酌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鸿影小心翼翼地道:“我还以为掌门师姐也会来的……”
千酌喝了口酒,青衫冷哼一声。玄黄摸了摸她的脑袋,虽未说什么,可眼中的沉重却已足够让鸿影将所有的话咽回去。
青衫又弹起琵琶来,手中胡乱拨着弦,乐声紊乱,不成曲调。千酌皱起了眉,没有说话,玄黄却叹了口气,又将目光转回书册上。鸿影的目光在三人间来回打量,最后吐了吐舌头,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琵琶声愈发高亢,即墨以手掩耳,却觉那声音仿佛能够穿透她的手背,刺入耳中。到得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便听得琵琶声骤停,一道无声弦劲自她耳旁飞过,削下一片头发来。
眼前人影一花,青衫已落到她身前,出爪如风,直取她咽喉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