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城不见》程九

4、第 4 章

　　不知道这次又是谁家的酒会，其实于笑很讨厌这种场合，她不明白自己的妈妈怎么总是有机会参加这种体面的活动。更不明白这次为什么还非要带上她。

　　连主客边上的偏厅都装饰的如此豪华，可见这主人的家底有多殷实。
　　酒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宾客们陆续到来。看着一袭酒红色拖地礼裙的妈妈，和来往的各色宾客打着招呼，于笑突然有些佩服她来。一个人单身女人，没什么背景势力，能做到这一步，当中的艰辛于笑不是不知道。
　　但她不是妈妈，也成不了她那样的人。那样想着，于笑便找了个借口就窝在了角落一边，也不管妈妈会不会埋怨自己不懂事。本来就没有什么社交的经历，再加上都是些场面上的大人，她自然觉得极其别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不如老老实实呆在一角，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人物。
　　于笑的眼神一直在随着自己妈妈的身影而移动。毕竟妈妈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看着也多一份安全感。
　　她就那样看着，看着她像娴熟的招呼说笑，仿佛认识到场的所有客人。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
　　看着看着，于笑就有些出神。想起了这几个月，自己的妈妈和自己说过的话，加起来总共也没有今天晚上她跟这些客人说的多，想想就觉得凄凉。
　　“你这孩子……这么缩在这里……这么多长辈来了也不知道过去问候一下。”周泓芝终于回到自己的女儿的身边，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不过……还有两三个月就要联考了，你最近的课程很紧吧？看你的脸色……很累似的……”
　　“那个……没什么…”于笑看了她一眼，转头躲开了周泓芝伸向自己额头的手，拽了拽身上的白色的小洋装。
　　“其实关于报考大学的事情，可以和妈妈说的，妈妈会有办法的，也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周泓芝犹豫之后，还是放下了那只涂成红色指甲的纤手。
　　十指蔻丹。于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词。几十年的岁月，那张曾经美丽的脸也已经印上了些风霜，只是那双手依旧细致，有时候连于笑都有些嫉妒。
　　“我都说了没什么……”有些语塞，于笑说不上来。她能怎么说?
　　自从惹了那个郑珉彦，她的日子就没有一天消停过。郑珉彦对她的骚扰简直可以用变本加厉来形容。但骚扰还只是小问题，现在班上所有的人都开始认为她于笑是他郑珉彦的女人，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在学校无论她走到那里，总会碰上几个好事的女生，指指点点的，然后投来异样的眼光。
　　那个郑珉彦仿佛也是看穿了于笑的心理，故意在外人面前对她表现的格外亲昵。
　　更让于笑难以忍受的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于笑大声喊叫或是打骂逃走，在别人看来也都是于笑秀恩爱的表现。
　　没错，郑珉彦确实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可是有魅力她就一定要去喜欢吗，这是哪国的道理！在她于笑看来，郑珉彦除了那副皮囊，当真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
　　好在马上就要毕业了，听说之前郑珉彦都是在美国读书的，想必之后也会回美国读大学吧，那样她也不用再看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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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妈妈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于笑一抬头，看到了妈妈担心的眼神“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于笑回了神，否认的声音格外大，吓了周泓芝一跳。
　　“女儿，你没事吧……”欲加掩饰的言行让周泓芝更加疑惑，这是做母亲的直觉。
　　本来还想再问，但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引得周泓芝转过了头去。于笑也一眼就看到那个引起骚乱的方向。
　　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大厅，看起来不比于笑大几岁。
　　一身便装，牛仔裤和白衬衣。出现在这种连服务生都一身昂贵正装的场合，完全格格不入。
　　那年轻的男人倒是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坦然自若的穿过人群，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
　　于笑也有些怪异的看着他，隐约听到旁边人的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
　　“还能有谁，李家的表少爷呗……叫景恺然……”
　　“就是他啊……”
　　刚说到此处，那个叫景恺然的男人忽然就朝这边看了一眼，非常平淡的眼神，就让正在进行的窃窃私语消了音。他点头微笑一下，像是在回应于笑紧随的目光。
　　差点吓倒的于笑心跳骤快，像被抓了脏一样的窘迫！她略微停滞了一下，然后转开了视线。
　　“你怎么穿成这样？”一个很有些派头的中年男人迎了上去，斥责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的人听见“存心捣乱的是不是……”
　　“舅舅……”景恺然淡淡的回应“表弟特意打来电话跟我说今晚有家宴，让我替他出席。他说不用特意换正装的，看来是我搞错了……”
　　“不要乱找借口……”中年男人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快去换套衣服。不要让客人笑话……”
　　这话声音格外大，像是说给谁听得一样。
　　于笑怔了一下，就看到那景恺然喉头重重咽了一下，半天没动静，最后转身上了楼。
　　有了这个热闹，所有人都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不过没多久也就乏味了，所有人又都重新开始了其他言而无物的笑谈。气氛在各种各样的欢声笑语里又热络起来了。
　　于笑也在刚才的八卦里得知了刚才那个男人的背景，这家主人妹妹的独生子。
　　当年李小姐离家出走，生下这个儿子不久就自杀了，至於他父亲是谁，一直都是个禁忌的话题。
　　李老太爷在去世前把遗产划了一大半到他名下，所以李家对这个突然冒出头来抢家产的角色自然没什么好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的复杂，对景恺然的嫉恨比讨好更多，但要找个真心对他的，恐怕还真的很难。
　　于笑被那些没来由的闲话，听得有些恍惚。
　　她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看起来和自己没有多大差别的人，会和那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于笑开始变得有些同情他，女人的同情心就像关在闸门里的水，稍微一拨就能泛滥。景恺然这个人名开始在于笑的心里有了印记。
　　她忍不住转头往四周望了一圈，想看看那个景恺然是否还会出现，但显然什么也找不到，众人脸上都是事不关己的坦然，于笑只看到自己妈妈一脸的沉重神情。莫明其妙。
　　于笑并不愿意过去问个究竟，于是朝走廊尽头走，来的时候看到那里似乎有个阳台，她的思维变得有些混乱，需要透透气。
　　还好阳台的门没有锁。没等完全把门打开，于笑就被吹进来的夜风冻了一个激灵！这是个海滨城市，风景倒还不错，只可惜她对海并没有多少特殊的感情。
　　推门走进阳台，还没有几步，于笑就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趴伏在阳台围栏上的景恺然也察觉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然后灭掉了手上的烟头。
　　“那个……对不起……打扰到你了吗？……我还是走好了……”于笑一见此状，顿觉尴尬，马上客气地询问起来，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想自讨没趣。
　　“算了，你在这里好了，反正我看你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景恺然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于笑回来。
　　于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朝景恺然的方向挪，就好像只要在这样阳台上，她所有的动作都要经过他的批准。
　　景恺然也没管这些，兀自拿出一只烟，接着又看看于笑。于笑点了点头，景恺然借着背风点了起来。
　　于笑也靠上了阳台的围栏，扭头瞧见烟头一闪一暗的在夜晚里发着光，发觉那格外好看。烟着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说来也奇怪，两个人竟谁也没开口说话，直到一支烟着完。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怪？”景恺然突然开口问起来，顺手正了正身上深色西装的领子。
　　“啊？没有……”于笑被问得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你总在看我？”景恺然转过头来，笑的样子很好看。
　　“那个……只是有点惊讶……”于笑被这么一问，抬手捂了脸颊，随便说了个理由，但话一出口便后了悔“没想到你的身世那么可怜……”
　　“身世？”景恺然突然笑了笑，那笑容于笑第一次见到，仿佛她说了什么很有情调的话，但事实上根本没有。
　　于笑又连忙解释起来“其实别人说的话有时候根本不用在意的……那也没什么，自己过好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说着，于笑像悟出了很重大的道理，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如释重负。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景恺然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心里泛起了一股温热，仿佛是那口叹气，是替自己吐出来的。
　　“你很漂亮……”没来由的，景恺然冒出这一句。
　　“啊？”于笑愣了一下，虽然被人夸赞很高兴，但突然这样说确实有点唐突。尤其是现在这个情景。
　　景恺然转开头，没有再看于笑，就只是望向远处那看不清楚的海岸“漂亮的让我心动……”
　　这是……什么蠢话……景恺然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吓到了，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因为刚刚喝了酒的缘故吗？怎么就在这放浪的调戏起女孩子来了？
　　他只觉得脑袋有些空洞，心里翻江倒海……
　　于笑也差不多已经傻掉，她发现这样简单的几句戏谑，带给自己的震撼似乎比郑珉彦带给自己的还要大。
　　她手紧握了栏杆，脚也胡乱的挫着地。于笑脸有些发烫，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在找着各种可能性，也许他是在戏弄她，也许他因为喝了酒而一时兴起。但无论如何她知道那都不能当真。
　　于笑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心里泛起了酸。她并不想回应景恺然的话，有些事她看得很清楚，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想要就行的，就像郑珉彦对待她一样。
　　景恺然现在对于她不过就是个陌生人，就像是画里的风景，那种安静的姿态看起来很美，但只要远远去欣赏就好了，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好奇，去做其他煞风景的事情。
　　这个时候，她倒是想起了郑珉彦的眼神，怎么就会想到那个人呢？于笑突然觉得自己疯的可以。
　　“我妈妈可能要找我了……我要先走……再见！”于笑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白痴，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没等景恺然说话就赶快逃跑……
　　看到于笑扭头跑着出了阳台，景恺然没有挽回，他只是默默的在围栏边靠了一会，突然觉得很冷——为什么快到夏天了，这海风还是冷的？
　　他想……那个女孩子，可能讨厌他了……景恺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他对她没有情欲。只是…只是他想看她笑，就像看见自己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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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笑神不守舍的回到宴会大厅，看做到自己的妈妈。
　　“笑笑，你来一下。” 终于找到于笑的周虹芝有些雀跃，过来就拉住了自己女儿的手“过一会，妈妈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给你……”
　　重要的人……重要的人……这是第几个重要的人了……于笑置若罔闻般的说话“我肚子饿了，哪里有吃的……”
　　还没等周泓芝开口，于笑就自顾自扫视了大厅一圈，然后甩开周泓芝的手，机械的拿了个餐盘到摆满食物的长桌边上去，堆了满满一盘堆的食之后，她也不坐，随便走到一边，靠着墙壁低头就吃。
　　周泓芝很是惊讶于笑古怪的行为，本想要阻止的，但又看到了那个人向她招手，两相为难之下，她只好先向大厅中心走去。
　　于笑根本什么都不愿意想，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食物，觉得自己实在做了一个怪梦。
　　那个被景恺然称为舅舅的男人开始将宾客们向大厅中心召集，原来他就是今天的主人。
　　“大家晚上好，很荣幸各位亲朋百忙之中能莅临寒舍……”李崇峻彬彬有礼的向各位来宾敬言。
　　而角落里的于笑也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这些场面话她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用手背使劲擦了擦嘴，她揪住正好路过身边的服务生，拿了一杯红酒。不顾服务生的错愕，她粗鲁的仰起脖子就喝。
　　大厅里的讲话还在继续，散落的客人们在继续聊着八卦
　　“李总旁边那个女人是谁啊……一副女主人的样子，真讨人嫌！！”
　　“这你都不知道到？！！不就是李崇峻的新情妇嘛……”
　　“听说是买酒的时候勾搭上的，叫什么来者……对了……周泓芝……”
　　“唔……咳，咳！咳！！……”
　　于笑果然，被呛到了。
　　身上的布料被浸染，酒色晕散开来，染得白色的衣襟模糊而艳丽，前胸有些黏黏地贴着肌肤，刺痒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