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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万丈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 ...
第二天寻安隐隐约约从睡梦中清醒,听见屋外有人说话,脑中还是嗡嗡的,便闭了眼又继续睡了。醒来后想起来,却也没见着异样,向公馆的丫头老妈子也没有乱嚼舌根子的习惯,都是安安静静,平和而安宁的。寻安找了一个机会,终于从德珠嘴巴里套出话来。
“易先生和言先生吵架了,吵了什么不知道,不过还蛮严重的,易先生枪都拔出来了。”
“现在呢?”寻安问。
“不知道什么情况,两人居然都去了琴宅,肖雍说是都跪在哪儿了。”
琴宅是都安官邸的一处小宅子,里面保存着易楚臣母亲生前的琴和书画。
寻安身体稍稍好一些的时候,蓝烟请她到家里吃饭,寻安这才晓得本城报纸的主编竟然是她的父亲,蓝天名。这是个颇为活泼的家长,相比之下,她母亲就沉默的多了,不过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看起来甚为可亲。蓝烟道:“到我家来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那是一个盛夏午后,外面刚刚一场倾盆大雨过去,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的雨滴。蓝家准备了好些瓜果和点心,分别招待小女儿蓝烟的朋友和大女儿蓝迪的朋友们。寻安一进屋就到了蓝烟的卧室里,唱机里放着西洋音乐,客厅里有人在说话,有人在下棋,寻安在卧室里看书。
蓝烟在客厅里大叫:“寻安,你快来帮帮我。”
寻安搁下了书就奔了出去,蓝烟与她姐姐对弈,下场可谓惨败,蓝烟执黑子,棋盘山却是白子的天下了。蓝烟对寻安耳语,“待会儿你帮我下一盘,我坐在旁边,好不好?”寻安见她面色不对,便问:“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盘棋,你姐姐也不会因为你输了而怎么你的。”
蓝烟咬咬牙,轻声道:“平时是没关系,但是……但是待会儿那个穆长远要来的。”寻安这才了然,原来是不想在情郎面前出丑,寻安道:“好,你坐在我旁边观棋吧。”
蓝迪说来者是客,无论怎样,第一盘她让三个子,寻安点头。一盘棋下了还没有五分钟,外头就有人进来了,寻安的手忽的被蓝烟抓的生疼,寻安看了她一眼,又往门口瞧了一眼,方才知道,原来是穆长远携了一名女眷共来。
蓝烟把自己养的小猫霖霖抱在怀里,低着头顺她后背上的毛,霖霖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寻安看。
从下午茶到晚上的饭局,穆长远无不对这名女眷照顾非常,蓝烟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蓝迪看妹妹没有招待人家的意思,便说:“德林,千万别客气,想喝什么饮料尽管拿。”蓝烟轻声道:“她叫德林?”蓝迪道:“德林是她的法文名字。”蓝烟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的对寻安说:“德林德林,也可以叫林林啊,原来跟只猫一样的名字!”寻安笑说:“你别这样,说不定是误会。”
饭后甜点的时候,寻安回味着下午那本书里的精彩内容,便去卧室里拿书。路过阳台的时候,听见了里面传来蓝迪的声音,而另一个正是穆长远。
蓝迪道:“你带德林来干什么,存心在小妹朋友面前给她难堪吗?”
穆长远道:“蓝迪,你说什么呐,我和德林不是那回事。”
“那是什么事?我可是知道的,她在学校的时候就喜欢你。”
穆长远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咱们毕业,我回东北上大学,她去教会学校去之后,就没了联系,这次不过意外碰上,她好像是特意找来的,她知道你父亲是报社主编,想跟他聊一聊。”
“她是来找我爸爸的?”
“对。”
蓝迪忽的大声道:“那你快去跟小妹说清楚啊!”
“……知道了。”
寻安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连忙避开了。
不过多久,蓝烟的爸爸果然回来了,看到一屋子的人笑呵呵的都打了招呼,又坐下来吃了些宵夜,德林坐到了蓝天名的对面去,“蓝叔叔,上个礼拜三,东华路上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报纸上为什么没有报道。”
蓝天名脸上微微有些尴尬,转即笑说:“我们不是报道了那家工厂的专题了吗?”
“您是指,那里的工人怎么为工厂卖命,而得不到一分钱的吗?还是如果工人生病还会被克扣吗?”
蓝天名道:“我们报道的情况都是工人亲口说的。”
“那是因为他们如果不这样说,上个月做的也都白做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报纸应该报道最真实的事情,而不是任由权贵主义乱来,包括东华路上的枪击案件,军阀居然将这件事给埋了。军队首领拔枪射伤游行队伍头领,这样的事难道就问都不问一下吗?”
德林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寻安记得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直是不卑不亢的。蓝烟的父亲也是个实诚人,当天夜里就打了电话派了人去暗查这两件事情。不出两个礼拜,情况就查出来了,确实如德林说的一样。那位游行队伍首领仿佛看到了希望,带着手上的伤又组织了一场游行,除了抗议剥削主义外,还发了传单,宣传一种叫“民主共和”的思想。一天下午,寻安回到都安官邸,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易楚臣坐在沙发上抽烟,言亦若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毫不留情的将报纸丢给了另一个人,淡淡的说:“你拿去看看,可真难看。”
接下来的几天,寻安的追问让易楚臣烦不胜烦。从一个屋子跟到另一个屋子,“学生游行,怎么能让军官拔枪呢,事后还试图掩埋。”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我应该让人把那个带头的杀掉才对。”
“游行是他们的自由啊,你怎么能这样做?”
“那我怎么做?!那个带头的,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宣传什么法国人的民主共和思想,那是什么。你也看见了,发传单的时候,别人问他们什么事民主共和,那些人通通都答不上来,他们只不过是以这种方式来抗议工厂滥用他们的劳动力而已。
“话又说回来了,这件事如今是闹大了,有些地方也不好处理,我还得让言亦若亲自走一趟那家工厂,看看他们住的什么,吃的什么,每天拿多少工钱,什么样的扣钱制度。你瞧,这件事闹得多大,全城都知道了,平野官邸那儿也都听说了,不消多时,西北一定会有消息传过来,易雪臣一定又会借机挑起事端,这是说大的,说小的呢,我的生活被搞的乱七八糟,你看,你现在就在家里不停的逼问我对不对?
“反正他们赢了,逼得我不得不为他们重新安排制度,不过别指望我把他们的工厂建的像皇宫一样漂亮,人的需求都是有先后等级之分,一个人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你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知道一天赚三个铜板是什么水平?他们不想做他们可以离开,立刻就有供大于求的人补上来。你信不信?!
“再说,你有心情不停的追问我这件事,还不如仔细养养你的伤,仔细想想怎么应付那个褚安宇,他快回来了是吧。他也真是个傻小子,真情和假意都分不出来,易雪臣待在西北还是有好处的,盯不到这里的情况,派个这样的人来。”
易楚臣走进卧室,解了皮带脱了衣服准备上床睡觉,忽的瞥了镜子一眼,寻安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就改变了主意,往沙发上一瘫,道:“妞,过来。”寻安慢吞吞的移过去,坐在他旁边,易楚臣搂着她亲了亲,说:“怎么了?不高兴了?”寻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坐在那里,易楚臣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凶,不该对你不耐烦,好了没有?”
寻安道:“我只是有点害怕,现在城里这么乱,我怕你会遇到危险或者麻烦,可又总觉得事情似乎跟我又脱离不了关系。我想处理好,然后才发现我一点本事也没有。”
易楚臣笑说:“小宝贝,你别想这么多。你只不过是在朋友家吃了一顿晚饭,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事情而已,也就仅此而已,没有别的了,为什么要这么自责呢?”
寻安喃喃低语,“我只是害怕……”
易楚臣亲了她两口,道:“好了,别想了,过来给我把靴子脱掉。”
寻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恭恭敬敬的把靴子脱了下来,然后猛地扔在他身上,易楚臣眼疾手快的避了过去,转瞬间抱住了她,“你个小蹄子,反了你了。”
寻安被他挠到痒处,咯咯咯的笑起来,易楚臣把她压在床上,一点点的剥开她的衣服,好像有意撩拨似得,可寻安只是笑,他也就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撕破了,重重的吮吸了一口,邪笑道:
“哈哈,你跑不掉了,你是我的……”寻安嘟囔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的更紧,寻安便由着他在上面疯狂了一回,易楚臣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她,寻安也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还是鼓起勇气来大声道:“你干吗?!”易楚臣道:“我干吗你不最清楚吗?”说着又俯下身来亲吻她,在她后背,脖颈处留下一个一个的小红印。
易楚臣把她抱进浴室洗了一个澡出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她。
“这是什么?”寻安问。
“你打开看看。”
寻安打开了正方形的檀木盒子,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是一套极其珍贵的祖母绿的首饰。易楚臣道:“妈妈坚信,祖母绿有祛毒的功效,所以坚持每天用祖母绿磨成的粉作为眼影。这是她尤其喜欢的一套首饰,我和大姐一人一套……”寻安看着他,他却眨眨眼,不肯往下说了。
寻安看他眼底里有绵绵的情意,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你怎么不说了?”
“即使我不说了,你不也应该清楚什么意思的吗?”
“……”
易楚臣轻笑了一声,道:“反正我不管你明不明白,我的这套就放你这儿了,你可得好好保存着,要是丢了,我可饶不了你。”
寻安道:“你少腻歪。”
“腻歪?!”易楚臣不可思议的笑出来,“好啊小丫头,你敢说我腻歪,看我怎么收拾你。”
“……”
“别弄在脖子上……”
“……没事儿,拿围巾遮一下好了。”
“……大夏天的怎么用围巾遮?!”
一天放学,蓝烟跑过来拉住了她,寻安见她面色紧张,便问:“怎么了?”蓝烟见四下无人,低低的对她说:“我担心因为上次的事,爸爸会有危险。”
“怎么会?已经有人处理了这件事,如果再处理你爸爸的话,会招来话柄的。”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你想怎么样?”
“你陪我去南华寺上个香吧。”
“好吧。”
路上,寻安给她买了一个鸡蛋煎饼垫垫肚子,两人一路到达南华寺,已经快要天黑了。
寻安同她一起上了一炷香,蓝烟还要求一个圣姣,寻安便站在门口等她。倒是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方德林正焦急的站在路口处,好像在等什么人。很显然她也注意到了寻安的注目,往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挑衅,寻安不知她意欲何为,也只得作罢。待到蓝烟迤迤然从寺庙里出来的时候,寻安便携着她一同往回走。
走到刚刚德林站过的那个路口时,寻安还是停了一会,往深长的巷子了看了一眼,却正好看见停在那里的一辆黑色的车,其实车子都长的差不多,寻安又往前走了两步,想着,自己也许是想的
太多了。
蓝烟忽的大叫:“寻安姐姐,你看。”
寻安顺着她的手指往后面看,只见寺庙后面的一座宅子上方冒起了滚滚的浓烟,一般人怕是以为寺庙的香火旺盛,不会在意,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寻安立马把蓝烟塞进了来时坐的向公馆的车子上,嘱咐司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下来。自己拔腿向小巷子跑去,全然不顾蓝烟在后面焦急的大喊。
她冲进刚刚那个小巷子,果然看见肖雍从车上下来,寻安抓住她的胳膊,差点吓了肖雍一跳,“易先生在哪儿?”肖雍指了指冒烟的宅子。寻安道:“给我把枪,我跟你一起去。”肖雍虽然焦急,却还是道:“你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去就行,德珠也在呢。”
“德珠?”寻安想了想,虽然有些疑惑,还是没说什么,只道:“快去吧,别废话了。”
肖雍寻安分为两路,肖雍直接从大门闯了进去,寻安找到了起火的源头,直接翻墙进去。肖雍正好也从月洞门外穿进来。起火的是一处绣阁,火势却没有蔓延开来,肖雍道:“快点上去救人。”寻安却道:“不急,如果威胁到生命,德珠会救的。”肖雍这才看着她,“什么意思?”
寻安道:“你看这火势,丝毫不见长,恐怕不是失火。”肖雍道:“这样吧,咱们一人扯下一块绣布,捂在脸上,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好歹也能阻隔一下。那帮人虽然丧心病狂,总没有这个胆子杀人。”
肖雍和寻安一同闯进了绣阁,二楼一间房的门口是两个年轻男子在守着。肖雍一人对付两个把他们撂倒,寻安开枪,把紧闭着的铁门撬开。里面有人迅速扑了上来,寻安上去就是两脚,一脚踩在一个人的肋骨上,一脚命中一个男人的下腹,屋里弥漫的根本不是火,是一种带着香味的烟雾。寻安不知道是什么烟,但是觉得脑子已经有点晕了。德珠已经昏倒在地了,易楚臣那边又是一场恶战。肖雍冲进来,对着准备袭击易楚臣后方的那个人就是一枪,寻安也开了一枪。肖雍这才道:“易先生,您没事吧。”
易楚臣摆摆手,丝毫不受影响的说:“没事。”
寻安看见房里七七八八的躺了约莫有二十多个人,都是易楚臣撂倒的,如今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寻安想起什么似得,道:“你……还好吧。”易楚臣看着她笑了笑,把她扶了出去,说:“我只不过想试一试,没想到这祖母绿磨成的粉还真有些用处。”寻安嗔道:“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也敢这么乱来!”易楚臣笑了笑,就出去了,肖雍在后面扶起德珠,易楚臣从头到尾没有看她一眼。
当晚,寻安伺候易楚臣睡下之后,才慢悠悠的敲开了值班室的门。肖雍笑道:“呦,稀客啊。”寻安扬了扬手,道:“瞧你辛苦,从厨房端来一碟点心给你尝尝。”
肖雍笑说:“以前你值班的时候,都是易先生派我给你送夜宵,如今这得倒过来了啊。”寻安说:“你少没正经,我来是为什么,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易楚臣并不是冲动行事的人,绝不会为了什么工厂群众和谈这种理由就贸然独身赴约,而不同寻常之处就在这里,他和德珠的关系是纯粹的上下级,就算是要跟人谈判,带去的也绝不会是德珠。
肖雍道:“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易先生是故意的,所谓的工厂克扣工人一案根本就是德珠在后面推波助澜,我早说过,就算知道德珠是二小姐的人,咱们也不能把她怎么了,毕竟将来夺天下,还要用得到她们向家,咱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而如今,德珠越来越过分了,易先生就用了这个办法,给了她一个警告。”
寻安却莫名其妙的生气了,她一面恼易楚臣为了这种事情,自己以身犯险。一面气他现在,简直什么都瞒着她了。
接下来,又出了一件全城闻名的大事。碧湖路上的一家书院里,几百个小朋友吃下窝窝头,全都开始出现呕吐,发烧,晕眩的症状。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查出来是日本人做的,这起投毒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言亦若不得不出面调解,一面负责那些小朋友的医药费,一面负责稳定市场上的物价。
学生对日本人更是恨得牙痒痒的,苦不能食其肉枕其皮。组织了一场又一场抵制日货的游行。其实寻安是被蓝烟拉了去看热闹的,其实她也想知道,学生到底对这样的事有多抗拒。她以前好似养在深闺似得,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她看到了更多的事,才知道在乱世中安定一方的太平有多难,可惜她什么能力也没有。
这种浓重的失落感几乎摧毁了她对自己所有的信心,她开始讨厌控制,想要自由自在。她觉得她根本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她的生活不应该埋葬在阴谋里。
她坐在路边看传单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她一看,来人正好是向公馆的一个管家,便道:“赵管家,德珠出了什么事吗?”德珠自从上次中毒之后,身体就不好,一直缠绵于病榻,如今好不容易好些了。赵管家摇头,道:“不是小姐派我来的,是易先生想让你回去,他说,这里不适合你。”
什么不适合,他怎么知道不适合?寻安有些恼怒的想,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好像自己都是救世主,从来都像施舍一般怜悯的看着她,告诉她,这个不适合你,那个不适合你。她恼怒的盯着赵管家,强硬的说:“你告诉他,我不回去!”
她被蓝烟带回了家,因为游行的中途突然天降暴雨,寻安淋了雨,蓝烟便带她回去换衣服,蓝烟的母亲说:“看她这么困,就在这儿睡一晚好了,你知道她家里的电话吗?打一个过去吧,别叫人家担心了。”
蓝烟最后打了一个电话给向公馆,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寻安想,他会来接她吗?她一定是惹恼了他,他这个人脾气不好,为人又有些自大傲慢,如果他把她就此丢在这里怎么办?如果他不再理她了又怎么办?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她虽然困,但是也睡不着。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悲哀,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有一种强大的能让人空虚流泪的感情,叫做思念。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开了蓝家的大门,那人和蔼亲切的问:“这是蓝烟蓝小姐家吗?”
“是。”
“请问阮寻安阮小姐在这儿吗?”
“在的。”话说道这儿,蓝太太才明白过来,来人一定是那位寻安小姐的家人,忙请进屋来。
蓝天名也出了屋子,他总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易楚臣很悠闲的喝着茶,时不时的与蓝天名蓝太太谈笑两句,仿佛多年的老友。不多时,寻安也跟着蓝烟一起出来了,易楚臣走到她身边说:“走吧。”
寻安抬头看他。是的,快要中秋节了,他来接她回家了。
八月十六日清晨,几个游行的带头人物纷纷都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寻安也不知道,她此刻正病着,褚安宇本来还出着差,特意请了假跑来看她,向德珠看他这样关心着,便在向公馆另开了一间房让他休息,方便照顾寻安。
其实人并没有处理干净,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方德林,她那天接到弟弟的通知,说是母亲在老家身体不好,她便去南华寺请香,所以秘密逮捕的人这才没有找到她。
夜幕降临的时候,德林踱着步慢慢走回家,忽的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叫了一声转过头去。
那人问:“别害怕小姑娘,问你几个问题。”
“你认识住在这里的人吗?”
“不认识。”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客气。”
她舒了一口气,以为那人已经走了,谁知刚刚回头,就感觉肋下一痛,原来有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此刻的寻安正站在火车站台上,叮嘱褚安宇,一定要按时吃饭,千万别委屈自己。褚安宇笑了
笑,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好我就好。”最后他一定要寻安给他一个kiss goodbye,寻安只得轻描淡写的踮起脚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火车渐行渐远了,寻安还是一个人站在火车站台上,她想起,不过数月之前,易楚臣火急火燎的从西北赶来,把她带下火车,为什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变成了这样。
她决定去一趟都安。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易楚臣淡淡的说:“今天你别出门了,待在家里。”
寻安道:“可是,我还要去上课。”
易楚臣突然丢下了筷子,说:“你现在翅膀长硬了,不肯听我说话了是吧。”
寻安也不知道他会突然翻脸,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昂着头就要往外头走,还没出几步,就被易楚臣拽了回来,寻安一只脚立马踢过来,易楚臣勉强挡开了。她又扬手出拳,那架势简直要把整套武行当拿出来,易楚臣也不说话,任凭她发泄,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挡开,最后自然是寻安败在易楚臣手下。易楚臣道:“你要什么?”
“我要和你赌一局。”
“赌什么?”
寻安直接转身,从几上的抽屉里拿出一副西洋牌出来,“其他的我也不会,咱们比大小,输的人答赢的人一个问题,行吗?”
“可以。”
一共五张牌,相对应的放好。第一轮是寻安赢了,她问:“你爱我吗?”
“以前是利用,现在是爱,否则也不会把那套祖母绿的首饰送给你。”
很好,寻安点点头,很诚实。
第二轮,寻安依然赢。她问:“工厂的事情是你的手笔,言亦若也有参与,是不是?”
“是。”
第三轮,寻安问:“言亦若跟你关系密切,对吧。”
“对。”
第四轮,寻安犹豫了一会儿,问:“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吗?”
“……我知道,一开始是因为寻求报仇机会,而大多数的是因为我的缘由,我当然知道,像知道我的名字一样的知道。”
第五轮,依然是寻安赢,她问:“我们会有一个结果吗?”
“会,无论怎样,是好是坏,总归会有一个结果的。”
寻安说:“谢谢你。”
易楚臣听她说完就一声不响的走了,然后有人来锁了屋子,她趴在桌上默默的流着眼泪,他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的想法,却说:“无论怎样,是好是坏,总归会有一个结果的。”他说的样子是那么的清浅,好像是一个无所谓的笑话,她觉得自己悲哀,赢了他所有的牌,却输掉了自己的希望。
而那天有许多的巧合,如果当局者可以冷静下来多思考两秒钟,也许事情的结果就会有所不同。
比如为什么二小姐党的人会偏偏在那一天闹事,易楚臣和言亦若不得不去解决。比如为什么德林明明失血过多昏迷了,还有那个力气“恰好”遇见蓝烟?
那一年的档案中,卷宗里总是会频频出现类似“投毒案件”,“镇压”之类的关键词,枪决名录上,都是一张张年轻张扬的面孔,游行运动结束后,为首的二十多人都被秘密逮捕,有十二个人即时枪决,还有八人被分别关押在死牢里,永远的等候听审。
易楚臣运用了诸多力量,控制住了当时的局势,言亦若从物价方面入手,让所有图谋不轨的人无计可施。日本人和俄国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肥沃的土地,统治者的消息来源总是很多,他们用不同的办法诊治不同的人,对于年轻而天真的学生,则镇压,对于猛于虎的蛮夷,就是以毒攻毒。
那一天日方拟定的名单中,原本为逮捕二十一人,枪决十三人,可是有一个人被人带走了,她跟军阀的关系微妙,但是军阀依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把她救回。这当然已经是后话了。
德林没想到自己会死,她模模糊糊的醒过来之后就去求救,可是谁又会救她呢,她爬到了蓝烟的家门口,那个时候,蓝天名在上班,蓝太太去买菜,家里只有蓝烟一个人。蓝烟把她安置在家里另一处地下室里,那里面除了充足的食物之外,还有一张小小的简易床。
蓝烟照着德林的指示去买药,然后回来帮她包扎,德林睡了一觉之后,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蓝烟从没遇到过这件事情,思来想去也只有寻安能够帮她,便照着向公馆的地址去找她。老佣人的嘴巴都是很严密的,没事不会轻易的啰嗦。她便在向公馆外头转悠着,可是半天不得法。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当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公馆里头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正提着菜篮子,蓝烟在学校门口看见过她,便上前道:“你是向德珠向老师的朋友吧。”
惠儿看了她一眼,想着,德珠昨日一夜未归,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便道:“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蓝烟道:“德珠小姐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
惠儿看了她一会儿,道:“你跟我来。”
蓝烟从都安官邸的后门进去,可是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儿去找寻安呢,她穿着朴素,普通人一看只知是丫头,根本看不出有异,她在后门转悠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肖雍,肖雍特务出生,脑后都长眼睛,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孩的不平凡,便笑说:“这位姑娘,怎么上这儿来了?”
蓝烟看着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准备赌一把,便问:“你知道寻安在哪儿吗?我给她送教案来了。”
肖雍对寻安一向放松,因为他觉得寻安向来谨慎,觉得她若是告诉人这个地址,那么这个人一定非比寻常并且值得信任。他最终为蓝烟指了路。
而此刻的寻安正准备潜逃,她在手包里装满了钱和支票。门虽然被锁了,外面守着的也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无论是手里还是脚力都不是她的对手。房间的阳台下方是一片草丛,是比较隐秘的地方,她先把手包扔了下去,然后自己跳了下去。她提着西洋长裙跑了两步,就看见了一脸迷惘,只顾寻找的蓝烟……
三个年轻女孩,能干些什么?
寻安花了钱让蓝烟去买药,请一个医生来给德林看病包扎伤口,蓝烟依言去了,却不知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接到密报的特殊人员敲开了她家的门。
牢房很黑很小,只有两张铁窗,还有一扇小窗,有铁杆拦住,一只猫也跑不进来,德林身上的伤幸亏有了先前的阿司匹林,可她依然疼得够戗,寻安不得不放下身段,反复求人家,给人家钱,才要到一盒止痛药。
她们在这里关了三天,气味和声音古怪而复杂,周围都是活着的老鼠,蟑螂,各种叫不出名字来的昆虫,吃了止痛药的德林也不发烧了,而且精神越来越好,这个监狱阴森森的,她们俩就挤在一张铁床上坐着。
德林跟她说了许多话,讲了她的家庭,父母,弟弟妹妹,还有她的教会学校,总之能讲的都讲了,不能讲的也讲了,比如,她喜欢穆长远。寻安这才知道,她有个弟弟在工厂工作,所以她才会把工厂的事情搞的这么明白。
寻安说:“没事的,说不定是误会,搞清楚了就能放出去了。”
德林说:“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卷进来,你放心吧,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
她在第五天的傍晚被带了出去,寻安再也没有见过她。
又过了两天,她才被人带了出来,没有人拿枪跟在她后面,没有人对她粗暴,甚至都对她恭恭敬敬。她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她被带去了一处旧宅,虽说是旧宅,但是干干净净的,有些花瓶和家具甚至都算是古董,有佣人丫头专门服侍她。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七天,第七天傍晚的时候,她终于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褚安宇打给她的,对她说:“你别急,他们已经把你重新安排地方了吧,我马上就要到颍川了,待会儿就来。”
她放下电话,又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适应了黑暗的她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谁?!”片刻的沉默后,那人拧开了台灯,是易楚臣。
寻安见他瘦了,眼眶都凹下去了一点,想来必定是为了营救自己而伤神,便觉得心下有了歉意。四目相对,她以为他会来抱她,他却没有,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他说:“那个蓝烟来找的我,说你被抓进去了,至于被谁抓了,抓到哪儿去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一路亲自查,跑了一趟日本参赞官邸才把你保出来。”
“牢房怎么样?住的习惯吗?我关不住你,有人关的住你,对不对?”
寻安低下头。
易楚臣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的说:“你也别留在这里了,跟着褚安宇走吧,早点投入工作,你就不会这样了。”
寻安看着他,“你要我走?”
“你不是早就想这样了?”
她一下子眼泪盈满了眼眶,无言以对。
“你应该接到电话了,褚安宇马上就来,你收拾收拾就跟他走吧,这小子看起来对你很有心,他会照顾你的。”
“你现在是要把我推给别人吗?”
易楚臣没答她的话,反而把她拉起来,给她穿衣服。
寻安眨了眨眼睛,一颗滚圆的泪水掉在了易楚臣手上,“兰卿,你把我当什么?”
易楚臣慢慢的松开手,看了她一眼,道:“别多想,你投入工作后应该会觉得好一点,等完成了这次工作,又能回到和以前一样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褚安宇马上就来。”
易楚臣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仆人小雅高兴的跑过来,“姐姐,姐姐,你看月亮出来了!”她本来看不见月亮就问了几句,如今月亮出来了,小雅特意来告诉她的。
小雅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找不到寻安,便问另一个佣人,也不知道,小雅有些失落的喃喃,“月
亮出来了,姐姐。”
这一夜本是中秋团圆节,他却是来向她道别的。
艰难的一段终于写完了,将来还会大修的,大家明白这意思就行了。我现在才知道,没有信心的时候正是将有信心的开始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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