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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道寄人篱下苦 却羡重门朱户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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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止回到西侧院,院中却静悄悄地一个人都不在,跟随的人离去后她练了一会儿字,听到院中有人声,出门去看,却是叶虎跟珊瑚扶着醉醺醺的沈机回来了,青苹也跟在后面。
见到谢渊止青苹连忙跑到她跟前,脸红扑扑地拉着谢渊止:“五娘你不知道,今晚可热闹了……”
珊瑚喝止她一声:“青苹!”又吩咐,“去叫水。”因为手中扶着沈机因此只对谢渊止点点头:“五娘你回来了,大人有些醉了。”
谢渊止跟他们回沈机房间,沈机醉的咕咕哝哝的,谢渊止站一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对珊瑚说:“你在这里照顾夫子吧!”珊瑚答应着,谢渊止便带青苹回房了。
回到房间青苹掩上房门便对谢渊止说:“五娘你知道吗?今晚晚宴请来了女飚表演呢。”
“哦?”谢渊止挑起眉。
青苹见谢渊止大概是没见过,不由大为得意,比划着说:“就是两个女娘,上身只穿缠胸,相扑做戏,斗到最后便无遮掩。”她捂着脸扭身做出替她们含羞的样子,谢渊止见她活泼可爱,不由笑一声。青苹接着说,“以前京都见过的,那时我还没进府,相国寺门口便有野场,在冬至日还有关扑,围观人可以下注□□。”她托腮叹口气,“今年冬至快到了,看样子又要在这里过了,我渐渐大了,也难出府了。”言下颇有怅然之意,随后又打起精神,“不过在这里也好,夫人留在京都没跟大人出来,所以规矩少,在京都我是不能到宴会伺候的。”
“府里规矩很多吗?”谢渊止问。
青苹点点头:“夫人是公卿大家闺秀,行为举止都很端庄,不过府中本来管的也严。”
随后青苹说起京城中种种趣闻,谢渊止听得有趣,给她倒杯水递过去,青苹喝一口,更加兴头。天晚了,两人打水洗漱完,谢渊止让青苹跟她睡在一起,两人在床上接着说。
青苹说起韩忠彦的种种,随后凑近悄悄说:“其实安姐儿是大人的侍妾,现在夫人不在,连内知娘子都要给她几分脸面呢。”
“大人有几房妻妾啊?”谢渊止问。
“侍妾有三个吧,不知紫晶算不算。” 青苹掰着指头说,犹豫一下,又说,“还有一个红玉,不过不在这里,她跳舞很好看,能作剑舞。”
“这么多妻妾……”谢渊止叹为观止,“韩大人年纪轻轻真本事。”
“京城中的大人很多都是如此,这还是少的呢。”青苹不以为然。
两人嘀嘀咕咕直说到深夜,第二天等珊瑚过来两人还在熟睡,床上谢渊止平躺着安稳合目而眠,青苹却滚在她身边,胳膊搭在她肩上。珊瑚皱眉退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门却碰地被推开,赵仲珩嚷:“谢渊止。”他跑进房内,看两人还在睡,上前去晃谢渊止:“天亮了,快起床。”
谢渊止皱眉睁开眼睛,没有好气地说:“起那么早做什么?我又不是鸟儿需早起捉虫吃。”
赵仲珩抓着她肩膀猛晃她:“别胡说,你快起来,我们出去玩。”
谢渊止被他摇的鬓发散乱,只好妥协:“好啦好啦我起来,你先到外面去,我们起来。”
她下了床,这么闹腾青苹在一旁仍酣睡未醒,谢渊止给她压好被子,穿好衣服,到外面叫水洗漱,赵仲珩在房间里乱翻她东西,谢渊止也不去理他,等洗漱好谢渊止坐在梳妆台前,珊瑚上前给她梳头发,赵仲珩见桌上放着一个戒指,戒面雕着一个饕餮头,看起来颇为古朴大方,不由拿起来端详一会儿,套到自己食指上,谢渊止抓过他的手,掳了下来戴到自己手上。他又看谢渊止头发浓密顺滑,上去抓起一绺把玩,他手重了些,扯得谢渊止头一歪,谢渊止便回头啪地打掉他的手,问他:“一会儿要去哪里?”
赵仲珩坐到一边,托腮看着谢渊止:“我们去练习骑射。”
谢渊止被赵仲珩催促着吃完早饭,到大门口众侍卫牵着马,赵仲珩得意地说:“你会骑马吗?我可以让你坐在我前面。”
谢渊止转身向领头的侍卫行礼:“这位大哥,麻烦你给我另选一匹。”
赵仲珩拉下脸:“不许选,你要跟我合乘一匹。”
那个领头的侍卫一看便颇为憨直,想也没想开口阻止:“小王爷,这小娘子比你高,坐你前面你无法控缰。”
赵仲珩被点中了死穴,他本来就比同龄人矮小,在国子监中总被同龄人笑,所以格外忌讳别人提及他身高,一怒下挥鞭就要抽那个侍卫。谢渊止握住他拿鞭的手,向他笑道:“我坐你后面好了,等过两年你比我高了,到时你就可以坐后面了。”
赵仲珩这才作罢。
一行人扰攘一番整顿好,鲜衣怒马奔骑射场而去。
路过大校场,狄谅正在操练禁军,他一身绯色官服,手持长枪站在众兵士前面一招一式领众士兵操练,端的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
谢渊止眼睛一眨不眨一路看过去,然后指给赵仲珩看:“你看到前面那个穿红袍的将军没?他武功特别好。”
赵仲珩侧头去看,哼一声:“长得跟女娘一般。”
谢渊止不由笑出来,这话说起来甚是无稽,哪里能有这么挺拔英武的女子。
到了骑射场厢军军士上前伺候,给谢渊止拉马的是一个老汉,背微微伛偻,笑着唠叨:“这种母马性情温顺,小娘子不用担心。”
谢渊止接过缰绳笑道:“马烈一些也无妨,我会骑马的。”
中午回去谢渊止跟赵仲珩一起用了午饭,各自回房歇息。
谢渊止回到西侧院,进门看到青苹跪在院子里,慢慢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青苹正在抽泣,闻言抬起头:“安姐儿跟内知娘子过来了,看见我睡在五娘床上,说我没规矩。”
谢渊止蹲在她跟前思索了一会儿,问:“午饭吃了吗?”
青苹摇头,谢渊止站起来,到房中看到珊瑚正坐着绣花,珊瑚见到谢渊止进来站起来说:“五娘,你回来了。”谢渊止点点头,在房间中找出两块点心,端了杯茶,珊瑚跟在她身边,见状便问:“五娘不是在公子那里用过午膳了吗?还要再吃一点吗?”
“不是,青苹跪在外面还没有吃饭,我端出去给她吃。”谢渊止温声说。
“青苹她在受罚,昨晚她睡在五娘床上已是不应该。”珊瑚说,“这次安姐儿讲情才让她跪着,不然她该挨鞭子的。”
谢渊止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谁没个犯事的时候。青苹还小呢,大冬天跪在外面。且这事委实是我的错,我们关起门来的事……”她一笑:“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啦。我呢,过段时间要去京都投奔娘姨,也不会长长久久呆在这里,想对规矩的破坏也是有限的。”
她抬眼看着珊瑚。
珊瑚低头不再做声。
谢渊止端着食物出去,青苹抽抽噎噎吃了,谢渊止搬了张椅子,拿书坐在青苹旁边,说:“你累了就歪着靠靠。”院子中天高而空旷,冬日里寒冷的风吹过来,让人感到入骨的萧瑟,谢渊止默不做声,青苹在旁边偶尔抽噎一下。
谢渊止在椅子上拿书坐着出神,过了不久珊瑚出来低声说:“青苹起来吧,五娘你也别坐在院子中了,风大,当心受凉。”
谢渊止闷闷站起来,径自进屋了。
下午,赵仲珩派人来叫,珊瑚青苹留在了房里,谢渊止跟赵仲珩的小厮到了西书房便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赵仲珩有些奇怪:“怎么了?回来不还高高兴兴的吗?谁惹你生气了?”
谢渊止摇头,到桌旁坐下倒茶喝茶。赵仲珩过去坐下趴在桌面看着谢渊止。
谢渊止喝完茶放下杯子,突然开口:“说出来让你心里有谱,说不定晚上你堂叔就要为你早上闯到我房里的事骂你。”
赵仲珩有些奇怪:“十三叔为什么要管这些,为什么你这么说?”
“规矩呀。”谢渊止站起来叹口气,又自嘲道:“可也是,我这么一个野丫头,也就是个玩意儿,想必官人少爷闯闯空门,那还是看得起我了。”
赵仲珩听了不自在,讪讪下就有些发怒的倾向:“你这么夹枪夹棒做什么,不愿意你跟我说,做什么摆出这幅样子冷嘲热讽。”
谢渊止立刻哼一声,立起眼睛想发怒,心念一转垂下眼睛闷闷道: “那府里的规矩可算怎么个说法呢?”
赵仲珩一怔:“什么规矩?”
谢渊止叹口气:“昨晚我跟青苹夜话,就一起歇下了,结果中午青苹就被罚跪在院子里——她其实是在代我受过。”
赵仲珩见谢渊止面上黯然,立刻热血冲上头顶:“这算哪门子规矩,她们是借机给你下马威,你别难过,看我给你出这口气。”
谢渊止讶然看他一眼,连忙道:“这怎么好,说起来是我有错在先……”
“你不用管,这事包在我身上。”赵仲珩大包大揽。
谢渊止看着他意气飞扬的脸庞,神色倒真的黯然了,过了一会儿才强打起精神,问赵仲珩:“今天你要读的书是什么?”
赵仲珩拿过书来说:“十三叔说昨日提到诗三百,今天便读诗经。”
谢渊止翻了翻,只讲《伐檀》《相鼠》《硕鼠》一类怨刺诗,赵仲珩知道这大概是她心里气没出来的缘故,更下定决心要给她出气。
傍晚赵宗实叫赵仲珩过去问他读的书,赵仲珩答了赵宗实微微皱眉:“谢渊止心情不好?”
赵仲珩连忙点头,说了谢渊止受的委屈,赵宗实听后也没说什么,想了一会儿,让他下去了。
谢渊止跟赵仲珩分开后回到西侧院,看到叶大娘与香兰还有一个中年汉子在沈机屋里,不由一愣,叶大娘上前拉住谢渊止的手:“五娘回来了,外面冷不冷,这两天不见,越发精神标致了。”回头叫香兰:“来见过谢姐姐。”
香兰不情不愿敷衍地行了个礼。谢渊止笑了笑,陪坐在一边,珊瑚青苹便送上茶来。
一会儿叶虎也回来了,香兰高兴地上去拉住他问个不停。
沈机叫上饭来,几个人团团围坐在圆桌旁,饭后沈机让珊瑚青苹几人退下,叙了一会儿叶大娘跟她丈夫说出来意,原来是香兰闹着进城,他们托沈机让香兰入府。
沈机听他们说是入府而不是跟着他,心下便有了谱,沉吟了一下开口说:“我先让人收拾出房子你们歇下吧,香兰的事我问问府里,这时不知府里还要不要人,我说了也不见得管用的,先试试吧。”
叶大娘陪着笑脸:“香兰你们从小知道的,还算机灵伶俐,多教导着就知道规矩了。看这府中富丽堂皇,丫环们都穿绸裹缎,不像会慢待下人的样子,五娘还有几人伺候着……”
她这话唐突了,一时大家皆不自在,她自己也发觉了,立刻笑着说:“就让香兰跟在五娘身边也是好的,可以帮着递递拿拿。”
沈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们寄住在府中,到底是客,行动宜多加收敛。”
谢渊止多心地觉得沈机或许是在敲打自己,垂下眼帘只作不知。
到晚间韩忠彦回房,安姐儿服侍他更衣就寝,缓缓说了上午罚了青苹一事,又道:“或许谢五娘院中该再拨几个侍卫,早上她们还没起床小王爷便闯进门,也没人拦止,只恐五娘会心里不悦。”
韩忠彦解衣服的手停了一下笑了一声,随手脱掉长衣。
安姐儿接过停了一会儿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韩忠彦点点头,没有说话,随后熄灯就寝不提。
第二天,韩忠彦让人叫来宜娘,说:“你找到青苹珊瑚的身契,去给谢五娘。”宜娘答应着行礼出去了。送到西侧院,谢渊止看了一下,尚未说话,送东西的婆子立刻老到地说:“内知娘子已经吩咐了,这是为了让她们安心伺候你,既然现在都在府中,例银府里账上拨。”又转身叫后面的丫环,托上盘子:“这是给五娘备下的一些的零用,以备没有零钱,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不趁手,首饰钗环五娘只管捡自己喜欢的戴。”
谢渊止沉默一会儿,拿起青苹的身契,说:“我呢,跟青苹投缘,就留下这个好了。”
那婆子拿起珊瑚的身契,笑道:“我便拿这个回去好了,其他都留着吧。”
谢渊止点点头,小丫环便将盘子放在桌上。谢渊止抓起几块碎银,给那婆子,说:“冬日天寒,婆婆打点酒喝。”
那婆子笑着行礼,谢渊止站起来送她们出去,回头叫了青苹进房,拿身契给她:“自己保存好,烧了也行,日后想跟府里再签短一些的也由你自己。”
青苹便是一呆,半晌连忙摇手:“五娘你拿着吧,以后我便跟着你。”
谢渊止拨着博山炉里的香灰,沉默了一会儿:“我呢,自己也定不下来,此事倒是我冒撞了,你在府中起码安安稳稳每个月都月例银子拿。
青苹撅起了嘴:“反正我也笨,老被姐姐们骂。”
谢渊止扔下手中签子,拿起桌上身契,塞到青苹怀里:“自己拿着,要是拿不定主意,去找个府里玩得好的姐妹问问。”她到书桌前临帖,青苹愣了一会儿,连忙跑上前给她磨墨。
珊瑚怔怔站在屋外,扭紧了手帕,青苹年纪尚小,所以没心没肺觉得怎样都好,她却是想出去的,近两年也跟家里爹娘商量好想求恩典出去,所以才这么尽心尽力守规矩。
过了两天香兰因为铁定了心要留下,最后被安排入府,却是作为女使,做些粗重活计。对比着谢渊止她便十分不甘,她父母却因沈机送了许多东西,千恩万谢回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