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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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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含笑从裴公馆回来,似乎心情不错,春风得意马蹄疾,来到陵宅看二哥陵斯文。
此时陵斯文换了一身居家水云纹马褂,坐在客厅里喝茶。见到三弟面带笑容的进来,便放下手里的茶杯,扶了扶金丝眼镜:“啧啧,老三今天今天不错啊?怎么,在裴家遇到什么好事了?”
“恩?二哥怎么知道我去了裴家?”他大不客气,脱下西装,将衬衣的袖子挽起来,接过老妈子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口干舌燥?”陵二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继而丢开报纸,摘下眼镜。
陵二和陵三年纪不过相隔一年半,两个人长得最像,若是陵二不戴眼镜,有时候常常叫别人认错了这两个人。“这可不像你,平时进门哪有今天那么火急燎燎的?”
陵含笑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失态了,放下杯子:“二哥不亏是做探长的,火眼金睛,瞒不过你,今天在裴家遇到了一只白肉兔子。”
“兔子?”他饶有兴致的听下去,下一秒就明白了:“你说的是裴无忌?”
陵含笑点点头。
陵斯文一愣,随即笑出来,“难怪啊,上礼拜去打猎,在山林子里抓到一只奶白兔子,汀之想要吃炖兔肉,你偏不给,说这只兔子长得像一个人,你要留着自个儿玩,惹得汀之跟我闹了一阵,原来是孝敬裴家小少爷去了?”
“什么孝敬,只不过是拿这只兔子诱他出来而已。有趣,实在有趣。”
上个礼拜,闲来无事,陵斯文带着杜汀之去山林里打猎,邀了陵含笑一道。随身带了两个保镖,一行人开着皮卡浩浩荡荡到了郊外。
陵斯文说秋天到了,要打点热性的猎物腌熏了做腊肉,可以御寒。便拿了猎枪带着美人,牵上两条德国猎犬上了山林,结果一下午了也不见两个人从林子里出来。陵含笑一双程光发亮的及膝马靴来来回回蹭满泥灰了,这两人才衣衫不整的回来,手里只拎了两只野兔。
两个人一天就打了那么些猎物,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去野林子里找刺激野合去了,到了时间随便弄了些东西想要糊弄。
陵含笑也不是善类,当季就开了几个下流的玩笑,弄得杜汀之对着陵斯文吹胡子瞪眼,闹别扭了一把。
这两个人吃荤,也不顾别人吃素的在旁边光看着流口水。陵含笑最近忙于处理杨家的事,很少找人寻欢作乐,此刻见到杜汀之满面潮红,便想到了裴公馆的小少爷了。
裴无忌白白嫩嫩,身线优美匀称,紧致的屁股又圆又翘,一想起来,便叫他按捺不住。于是顺手牵羊,牵走了杜汀之手里的乳白色小兔子。
之后将小兔子的脚上烙上“陵”字,趁别人不注意丢进了裴公馆,不然单凭裴无忌的德行,哪有这样灵性的小生物会去粘他?
用一只乳白兔子,诱出了裴公馆的白肉兔子,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他确实像一只白肉兔子,老三是吃到嘴里了?”陵斯文问的很直白。
陵含笑笑而不语:“二哥有点越界了吧?这是我的私事。”
“哈哈哈,随口一说。”陵斯文道:“不过就算现在没吃到,我想也没有什么猎物是可以逃得出三弟你的手心的。”
“彼此彼此。”他拱手相让。
“来找我什么事?”
陵含笑道:“裴晋中跟我做了结拜兄弟,所以现在,我成了裴无忌的‘叔叔’。”
“啊?”陵斯文愣了愣:“这只老狐狸唱的是哪出?跟你做兄弟?”
“说是报恩,其实就是想要跟庆安班再走进一步而已,也许杨家这次的事,彻底给他敲响了警钟,要想在租界真正的成为皇帝,必须要有庆安班的保护。”
“果然是老狐狸。”陵斯文道:“你上次下手滴水不漏,送走了杨智申不止,还把所有的后患都送回了天津老家,谁才是真皇帝,一目了然。”
“那也得二哥的巡捕房得力才行,一枪干掉杨智申的那个人,是庆安班最近出来的新人,叫钱小生,干事手脚利落,为人稳重可靠,是个可塑之才。”
“来历可靠?”
“从小在庆安班长大,是父亲在路边捡来的孩子,养了十年了,现在十八岁,样貌却出离得老成,好像二十四五的样子。”
“哦,是他,个子挺高,跟我差不多,再养几年,又是一把好刀。”
“我准备栽培他。”陵含笑坐到二哥身边,用修长的指尖击打着桌边:“你看怎么样?”
“可塑之才。你确实需要一把好刀。”陵斯文话锋一转,好像记起了什么事儿一般,对陵含笑道:“我记起一件事来。”
“怎么说?”
“今天杜汀之告诉我,那姓杨的,还有一个在东洋留学的儿子。”
“哦?”陵含笑眯了眯眼:“还有一条漏网的鱼?”
“杨老头儿嗝屁之前对汀之也是花了血本的,席间不止一次提到那个让他骄傲的宝贝儿子,现在还在东洋。这个儿子就是正室杨太太生的,余下的都是姨太太的,年纪最大的二儿子那天在裴公馆嚎丧你也见了,不过七八岁,都不堪重用。”
“二哥的意思是……?”
“你想,老子死了,儿子还在东洋没回来,这说不说得通?况且那杨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就不好对付了,养出来的儿子岂是只小鸡仔?我怕……”
陵含笑轻蔑的一笑:“二哥也有怕的时候?”
“我只是担心这个人,并不会善罢甘休,当然,庆安班出道到现在怕过谁?”陵斯文走过去拍了拍陵含笑的肩膀:“就算他最后查出来,是庆安班动的手,想为父报仇,我们陵家岂是那么好进来的。刚你说用钱小生,我正觉得好,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有个贴身的保镖也好。”
“那小子叫什么?”
“——杨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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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举家回了天津,原先在租借的一处赌场也被贱卖了。陵含笑找了一家商行匿名盘下了这家赌场。里面“抱台柱子”的掌柜全部清洗着换了庆安班的人,陵含笑自然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政策,只有把自己家的兄弟养胖了,才能守得住这几千人的场子。可自己吃饱了,也要留给别人一口汤喝,万事不能最绝。他将原来杨家留下干事的全部收编,收进了庆安班,管钱的做个账房,能打的做个打手,有气力的做个帮工,各尽其用决不亏待了他们。
所以对于常年因战事而吃不饱的人来说,这赌场姓杨还是姓陵根本没有区别,谁给饭吃,谁给钱花,就是老大,原来在杨家手下干活的全部成了陵家的。
裴无忌因为对陵含笑忌惮三分,所以此后也不常去新都会了,偶尔被老爷子逼得没办法,也是专门挑着不会见到陵含笑的时间溜过去一趟两趟。白露露带着其他十几个舞女都见不到裴小少爷,不由觉得气闷,在新都会里也都无精打采,好在二楼贵宾房里的土烟白面烧得很旺,新都会来找小姐跳舞的少了,找小姐喝酒的也少了,居然全部转向成了找小姐来烧烟泡了。
裴晋中自然不理会这其中的转变,对他来说,新都会不过是他发家致富后洗钱的场所,而洋行和兴泰银行,才是他的命根子。
转眼,从秋天渡到了冬天,凌厉的北风带着皑皑白雪呼啸而过,将租界都拧成了一股寒流,霜冻了起来。圣诞节以后是元旦,元旦以后又到了新年历。
一年即将过去了,转眼到了年关。
腊月二十那一日,陵含笑正在自己的西庭别墅里看账本,将庆安班上上下下近一年的账目调个清楚。他找来了六七个账房管事关在了别墅偏厅里算账,这几个月来,不仅在新都会大赚了一笔,那裴晋中也很给意思的将银行的分红支了十万元给他。加上从杨家手里盘过来的赌场,这一年下来入帐数目颇丰,陵含笑一高兴,人人有赏,手下三千门徒个个支领了岁末的过年前,这个年对于庆安班来说是过的最丰厚的。
上海不常下雪,可就在腊月二十的晚上,居然下起雪来了。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腊月里的雪干净而剔透,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顺着窗户扑面而来,将玻璃蒙上了一层白霜。
陵含笑坐在偏厅的沙发上,他怕冷,身边的壁炉里柴火烧得旺旺的,不时有小果在前面填充燃料。陵含笑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翻着做好账目的账本,不由露出满意的神色。
墙上的挂中打过八点的钟声,突然有门房匆匆跑进来,对着陵含笑道:
“三爷,乔老板来了!”
陵含笑随即将手里的账本合上,看了看时间,突然不悦的皱了眉头:“他怎么来了?”
乔老板,乔风语,是常年跟庆安班有生意来往的。他的门道很粗,长混黑白两道,有些胆识,尽做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比如:贩毒。
乔风语常年行踪诡异,飘忽不定,带着自己的乔家班人马走南闯北,最近在南洋一带活跃,将种在南洋的土烟带到国内贩卖,狠狠赚了一笔。他货源充足,价钱又便宜,所以跟庆安班很有往来,上次陵含笑在新都会卖的货,就是乔风语从菲律宾辗转带到上海的。
“小的也不知道,突然来的。乔老板说,今天给您带来了一个贵客,一定要见一见。”
“那么急?”陵含笑想了想:乔风语这个人,做生意老奸巨猾,在老虎头上也敢拔两根毛下来,若不是看他庆安班的面子,绝对有胆子黑吃黑。
如今那么晚了,还带着人出其不意的上门来,不知是福是祸?
“他带的人是什么样的?”
门房想了想:“黑礼貌,黑西服,个子跟乔老板差不多,一直没说话,只是乔老板对对方很恭敬的样子。”
“哦?”让乔风语恭敬的人,可不多。他陵含笑是一个。
不用多猜,谜底即将揭晓。陵含笑从偏厅出来,直接走到了客厅,但见乔风语已经谈笑风生的跟自己的管家说开了,逗得旁人哈哈大笑。
陵含笑想:这个乔风语,说风就是雨,疯疯癫癫不好摆布,若不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他也不愿意跟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多做生意。因为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就被他给卖了。
他再一看,乔风语身边端端正正坐了一位绅士,两只手规矩的扶在膝盖上,好像很认真的在听乔风语跟管家之间的对话。
陵含笑心里蹬了一下: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这个陌生人的坐姿,多半晚上是遇到日本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