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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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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三公子打电话过来说,很想跟你交个朋友!”
裴晋中这句话说出来一直在打量裴无忌的周身,尽管说得是云淡风轻,可言辞总有些许的别样意味。
“父亲……我……”
裴无忌刚想要解释什么,裴晋中走到他的面前打在他的肩膀上道:“陵含笑是怎么样的人,陵家上下是怎么样的人,为父很清楚,可如今庆安堂愿意助裴家一臂之力,又何必犯得上跟他们硬顶?不过是做个朋友,并没有什么难处吧?”
“那陵斯文可是……”
他想说陵斯文喜好兔儿爷,是租界有名的,跟庆安班的杜老板纠缠不清,这之前据说还玩坏了不知多少纯情少年,多少花边新闻成了不堪入目的小报谈资,既然如此,那陵含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哪里还有什么清白交个朋友的道理?
可裴晋中似乎一眼看出了裴无忌的想法,继而结果他的话去:“陵二是陵二,陵三是陵三,就算陵二有些什么传闻,那也只是陵二,跟你交朋友的是陵三,更何况……”裴晋中顿了顿,眯了一双深邃如鹰的眼眸,似乎将裴无忌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知子莫若父,你这些年在外面做的事,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能保证,你没有跟小子们鬼混过?”
这句话马上让裴无忌闭了嘴,他被问得哑口无言,正如裴晋中所说,他哪里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年?十三岁的时候初尝了情事的滋味,跟丫头们胡闹也罢,出了裴公馆的大门,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不好驯服。除了高级舞女,舞厅里样貌俊俏的服务生,还是堂子里的小子,都跟他有过直接的生理接触。
他并不抗拒这些,只是之前他都当作了被服务和安心享受伺候的对象,裴无忌很有自知之明,单从自己跟陵含笑两个人的气场,就知道如果陵含笑心术不正,那么他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想要安心受到国王般的待遇,那简直就是做梦。
他心里很排斥跟这个男人的进一步接触,可是父命难为,裴无忌皱着眉头低声应了,只当听到他的话同意了。
裴晋中又道:“陵家送了九龙樽,已经将这小玩意儿送上去了,相信我们在上海和北平的银行马上就能开张,一旦银行开起来,那租界商会会长一职,也便如囊中取物,再有陵家巡捕房和庆安堂的支持,租界之地,再无人可跟我们裴家叫板。”
“那陵家呢?他们一样可以只手遮天。”裴无忌跟着想到,他并不笨,偶尔反应迟缓了点,要紧关头,却是不含糊的。
裴晋中眼睛一亮:“不错,陵家是友,也是敌,所以我要你好好跟陵含笑相处,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想跟你做朋友的意义为何?但是你亲近些他,总比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的好。”
裴晋中并不是一个单纯防守的人,裴无忌从他的微笑中看出,对于陵家,他心里始终是有块疙瘩,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裴晋中会将陵家彻底玩弄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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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裴家的“兴泰银行”终于在租界开张大吉了。
而同一时间,北洋政府的最后一任元帅张大胡子彻底宣布退出北京,回到东北老家。
北洋政府一倒台,跟随他们的乡绅土豪买办也纷纷如同丧家之犬,一时间树倒猢狲散,政商界的核心也全部被国民政府的亲信们掌握。
裴家,在这个混乱的六月,不仅没有因为北洋派的全线崩溃而一损俱损,相反,却大有蓬勃发展之势。
“兴泰银行”在法租界开张第一天,就引得各界商贾政要前来道贺,而因为陵家的这一层关系,裴家顺势攀附在了南京政府身上,一时间风光无限。
庆贺酒会选在大华饭店的国光厅内举行,美人华服,香气四溢,又有西洋爵士乐班子现场演奏,美酒佳人无数,连裴晋中今天都西装革履,带头邀请了法国领事夫人华奈女士共舞一曲。
裴无忌今天穿得如同一只花蝴蝶一般,银白色西装,带着藏青色领结,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身上又喷了法国男士香水,配上一张俊美无比又文质彬彬的脸,着实让在场的小姐太太们侧目注视。
他先请了股东家的小姐跳了一曲华尔兹,曲终后又在他父亲裴晋中的陪同下,与各界名人应酬周旋一番。一巡下来,喝了不少酒,便找一处幽静的地方休息。
不想刚出门,就碰到了珊珊来迟的陵含笑。
对方身后跟着小果,穿了黑色笔挺的西服,进门的时候几乎跟裴无忌撞在了一起。
“是你?”
对方也颇感意外,笑道:“我刚来,裴公子就要走?”
裴无忌理了理身上的西服:“没有,觉得里面空气太闷热,出来凉快凉快。”
如今已经到了六月,上海的天气开始变得炎热,特别是在室内,夜间若在江边走动,倒还有阵阵凉风,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陵含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本来也无心参加这种应酬酒会,只是你父亲盛情难劝,本想着打个招呼就回去的,既然看到了裴公子,也算到了场了。”随后又看了裴无忌一眼道:“裴公子想去哪里散散步?不知道鄙人是否有幸一起前往?”
裴无忌心里想到上一回见他,被他拐进了家,不知道喝了什么醉倒在他屋里,如今看到他,哪里还敢走的近?便下意识的拒绝道:“额,就在附近走走,不远,陵公子还是进去跟大家打个招呼为好。不劳烦您相送了。”
“是么?裴公子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还在介怀?”他不怀好意的浅笑了一声,继而又盯着对方的一双灿眸,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穷追不舍。
裴无忌刚要解释,突然又想到裴晋中曾经说过,要他好好的跟陵含笑相处,心里踌躇一番,免不了一阵心理交战,这才轻声道:“本公子才没那么小心眼,既然如此,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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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含笑微笑着走到他身侧,一起走下高高的台阶,开门出去,大华饭店外车水马龙,灯火灿烂,而不久之前的北洋军政府全线颓败,几场在江南一带的战役也丝毫没有影响这座城市的繁花夜景。
两个人顺着马路朝街边的公园走着,一路都没有说话。而陵含笑的车子和听差就跟在两个人的身后,隔了大概五十米远,不紧不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陵含笑比他高了半个头,高高壮壮,身形挺拔,是典型的衣架子身材,穿着西服身形俱佳。裴无忌有些芥蒂,所以不想跟他身子碰身子,胳膊碰胳膊,因而总是隔了一米的距离。可就是这一米的距离,让他一转头,看到对方扬起的侧脸,月光的光辉在陵含笑的脸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肃穆而庄严的村托起对方英俊的五官。
而裴无忌不知道陵含笑为什么会想要跟他一起散步,只是两个人的世界似乎离得较远,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各怀心思的默默无语,走了大概五百米路,看到路边偶有几对情侣,沿街买花的小女孩正缠着男士给身边的小姐买花。那小女孩好像经过专门的训练一般,抱着男士的大腿不撒手,似乎一定要对方买下花来,她才罢休。
被缠住的男士看在身边的小姐的面子上,只好掏出钱包来,花了两角子钱给身边的小姐买了玫瑰。
可就当他们两个人走过去的时候,那小女孩单单只是看他们一眼,便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看到这番景象,裴无忌不由觉得好笑,终于找到了一点话题道:“幸好我们都是两个男人,不然那买花的就要缠着我们买花了!”
陵含笑接上去道:“怎么,裴公子喜欢花?喜欢的话,我可以买给你!”
裴无忌刚一转身想要回绝,就看到陵含笑喊住了身后的小女孩,对他说道:“你的花,我全都要了!”
买花的小女孩听完马上笑逐颜开的跑到他的面前,将一篮子玫瑰花送到陵含笑手里:“先生,阿拉的花都是刚摘的,新鲜的,全部给你,才两块钱!”
陵含笑从口袋里摸出钱来,给了小女孩,随后将一篮子花递到裴云享面前:“给,送给你!”
裴无忌愣在原地,看着那篮子鲜花发呆,这伸手接了不是,不接也不是。要是接了,不就跟那刚才的小姐一样了么?陵含笑岂不是成了自家的男朋友了?可不接吧,陵三爷已经将花篮送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裴无忌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要花,你买什么花?当我是娘们儿?”
陵含笑到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好花衬美人,裴公子是美人,就算不喜欢,也当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赏脸收下吧?”
裴无忌不说话,也不伸手去接,掉头就走。越走便越觉得气结,闹上兹兹的冒出汗来,一手解开脖子上的领结,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
陵含笑手里捧着花,跟上来道:“热么?我知道附近一家家冷饮店,有一款奶油冰欺凌很好吃,走?”
说完也不管裴无忌是不是答应,竟拉着他的手,直接朝前面走去。
“喂喂,别走那么快啊!姓陵的!”
不过五分钟的路,两个人到了林荫深处的一幢红色砖瓦的小洋楼面前,小洋楼门口有英文译名,叫“理查德西餐厅”,前台站了一个样貌周正的年轻服务生。这是有名的西餐馆,主打牛扒和鲑鱼沙拉。
“先生您好,几位?”
“两位。谢谢。”陵含笑熟门熟路的带裴无忌进了门。
那里面的白衣领班似乎跟他很熟,直面迎过来便道:“陵先生很久没有来了,还是老位子么?”
“恩。”
白衣领班把两个人带到室外的一具洋伞下,里面有是紫藤编制的小圆桌和椅子,陵含笑绅士的伸手拉开椅子,请裴无忌坐下,又对服务员道:“给我客人来一客冰欺凌,我要一杯咖啡。”
“好的,请稍等。”
那篮子扎眼的玫瑰被摆到了桌子上,引得周围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裴无忌觉得实在尴尬,便对他道:“哪有两个男人提着花上街的?”
看他这般说,陵含笑又叫了服务生来,凑近对方的耳畔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服务生听完点头笑了下,随即将桌子上的花篮拿走了。
裴无忌并不关心那花是被丢掉还是送人了,只要能不在自己眼前晃悠就觉得眼前干净了。
三分钟后,服务生端上来一盏玻璃樽,上面盛了两颗冰欺凌球,浇上白色的奶油,又插了薄荷叶做点缀。
而陵含笑面前摆上了一只白瓷咖啡杯,渗出浓郁的咖啡香。他优雅地支起下巴,翘起二郎腿,一边取出银勺在咖啡里搅拌白糖和牛奶,一面饶有兴致的看裴无忌对着两颗冰淇淋球舞动双手。
“怎么样?味道可还合裴少爷的口味?”
那香草的甘甜味深入裴无忌的口腔,而附上的奶油整合他的心意,他是个摩登的青年,喜欢这些西洋来的舶来品,夏天爱喝刨冰,也爱吃这些女孩子喜欢的冰淇淋。只是很意外陵含笑居然有那么一家上好的西餐厅,而且还是熟客,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常常带女伴来才是。
“我一直以为陵家是个中规中矩的喜欢旧式东西的人家,没有想到陵三少对冰淇淋之类的东西也有所好?”
陵含笑噙了一口咖啡,优雅的将白瓷杯子搁在旁边:“喜欢中规中矩的东西的是我的父亲和二哥,我和大哥都不爱这些,所以,这陵宅基本看家的是二哥,我并不常住。”
“哦?你不住在陵家?”
“我在租界还有其他的房产,只是因为不方便,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也是,这两家庆安堂做的是什么买卖?说得不好听,就是一帮□□,只要给钱,什么买卖都接。陵含笑掌管庆安堂,结下多少仇怨,哪里还说得清楚?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住在自己家里等着仇家上门。
裴无忌不知道拿什么话来接,只是乖乖的低头吃自己的冰淇淋,吃着吃着,也不顾脸上沾了奶油,陵含笑见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弯着眼眉,伸手拿起餐布就贴在了裴无忌的嘴角上。
“!?”可这家伙跟受惊的兔子一般,被陵含笑这个无声的举动下了一跳,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干干干嘛?”
“那么紧张干什么?帮你擦嘴!沾了奶油了!”
那块皮肤因为被陵含笑碰触了一下,火速的烧了起来,他以前玩的再怎么疯,都没有被一个男人触摸过皮肤。原本清亮冰镇的身体,居然没有预兆的热起来!
裴无忌连忙放下勺子,剩下的冰淇淋也不吃了,站起来想走,结果被陵含笑抢先一步拉住:“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说什么?我出来太久了,父亲会找我的!”
“我送你回去,先听我把话说完。”
“给你一分钟说完。”
陵含笑站起来,走到裴无忌面前,一字一句道:“兴泰银行开了,我跟你父亲的约定也可履行,陵家的货物会在新都会正式流通,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会被你父亲指定为新都会的掌事?”
“为什么?”
陵含笑微微一笑:“因为我跟你父亲说,除了你,我不会选择跟别人对接。”
“嗯?”
“裴无忌,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