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宁夜

1、楔子

　　罗生门——楔子
　　夏蕊浓艳，叶荫深重，蓊郁的晋江乡间小道上都是三三两两来去耕作的农夫，或是挽着盖着白布的饭篓子，或是甩着鼻涕追赶嬉戏的孩童，在这样的好天气里，还真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只是到了下午，被艳阳烧的干硬的土路上，最勤劳的农夫都不愿干活，早早的归家午睡，所以这时候还在路中间悠悠走着的一对母子就有些特别。

　　一个中年美妇，粗布衣衫，不施粉黛，但仍看得出眉目如画，眼波流转，身边跟着一个束发少年，也是粉琢玉雕，即使被头上烈日晒的汗水淋漓，也难掩清灵。

　　那少年虽然满头大汗，但却无一句怨言，只是关切的看看母亲，柔声道：

　　“娘，这日头越发大了，您累了么？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

　　那中年美妇也想着可能是孩子累了，但见他全然不提自己，只对自己做关切之语，诚然一片孝心，顿时觉得心头一酸，一生最对不住的就是这孩子……只盼今日一过，从此和他太太平平安度余年，也开口道：

　　“娘不累，再坚持一会儿吧，清儿，等今天一过，娘天天带你出来玩儿，好吗？”

　　听到此语，少年拍着手欢欣道：

　　“好啊好啊，”

　　搀起母亲的胳膊，瞧着农家门前咯咯啄食谷粒的鸡仔，指着说：

　　“娘，您瞧，这些小鸡多可爱，下次咱们也买几只，带回去养，好不好？”

　　犹带稚气的双目中透出憧憬之色。那母亲看少年看几只鸡仔都能这么憧憬，好笑之中又觉得隐隐心酸：确实是太少带他出来了，摸着孩子的头，低垂眼帘道：

　　“再可爱也不及我的翎儿。”

　　“娘……”那少年感觉到母亲情绪的变化，微微抬头，却瞧见母亲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想：娘亲分明是累了，却不肯说。这时远远瞧见前方似乎有个茶棚，灵机一动，故意舔了舔嘴唇，摇晃着母亲的手臂求道：
　　“娘~~~~孩儿渴了，咱们去前面喝两口茶再赶路好么？”

　　母亲犹豫片刻，似是不想做过多停留，但终于还是点头道：
　　“好，去喝杯茶就马上走吧。”

　　中年美妇携着少年步入一间普通的凉茶铺子，这铺子用的都是最普通的装饰，连招牌都毫无特色，喝茶的人都是些行色匆匆的歇脚商贩和附近归耕的农夫，来回应酬的店小二长着一张容易被人遗忘的脸，所以谁也没有觉察到，他已经不是几天前的那一个了。

　　中年美妇和少年掀开门帘走进凉茶铺，伙计眼睛一亮，忙迎上来，脸上堆满阿谀的笑，连忙把他们迎到中央的空桌上，用肩上搭的抹布麻利的擦了擦板凳和桌子：“哎哟，两位客官辛苦辛苦，日头这么大，喝点什么茶啊，我们这酸梅汤特别出名啊~”

　　中年美妇看着四处乱瞄的少年，微笑道：
　　“那就酸梅汤吧，要快。”

　　“好嘞，客官请先入座，茶水马上来。”伙计话音未落就从后台端来了凉茶杯具，然后为两人倒茶。

　　少年早热的卷起袖子，露出一截莲藕般嫩白的胳膊，看见伙计还是长衣长裤，不禁咋舌。

　　伙计只顾着手上干活，提壶倒茶时，袖口一提，露出手腕上半截纹身，只在这一瞬间，却被中年美妇看在眼里，是一只黑蝴蝶，翩翩欲飞。

　　这样精细妖异的纹身在一个乡间茶铺的店小二身上出现，就像那暑天飞出的雪花，煞是奇怪，又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中年美妇却不止是不舒服，她脸色大变，拉起少年就往门外冲，那伙计却身形更快，张开双臂挡在前面：
　　“耶，客官你点了茶水，可还没给钱，怎么就走了呢？”
　　说着，嘴角浮现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还是说，当年的千媚公主南宫湄红，忘了以前的故人了？可有人还记得……”
　　“一清二楚！”
　　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迸出：
　　“欠了十四年的帐，也是时候归还了，对不对？”

　　中年美妇听到自己身份被揭穿，反而平静下来，冷冷的说：
　　“你也应该知道，单凭你是拦不住我的。”

　　伙计发出桀桀的怪笑：
　　“当年的千媚公主，果然气势不减当年啊，光凭我一个人的确是……”

　　两人不同寻常的话语似乎惊到了周围的茶客，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农夫被吓的抓起斗笠，马上起身，想要赶紧从门口走出去，无奈有人挡道，只能颤巍巍的缩着身体想从妇人身边绕过去。

　　在中年美妇和店小二纠缠之际，除了缩手缩脚想要离去的老农，周围喝茶的人居然一个都不朝这边望过来，仿佛看不到她，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在喜欢谈论闲话的乡间，这确实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伙计对着妇人，缓缓聚气右手，虽然手上无刀，但是杀气已经无处不在，美妇双脚也划出弧线，呈防守之势，眼中满是警惕，只有那少年躲在母亲身后，脸上一片懵懂，似乎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茫然看着四周。

　　就在两人相持之下，少年突然感觉有道光芒一闪，仔细追看，竟发自那刚与自己擦身而过的老农手上的斗笠之中，少年心中一动，大叫一声：
　　“娘，小心！”

　　正在这话音起时，貌似迟缓的老农从斗笠中抽出一把雪亮短刀，以雷霆之势斩向美妇。听到少年警示，美妇已事先有了防备，冷笑一声：
　　“就凭你！”
　　身形如燕避过刀锋，电光火石间已来到老农身后，起掌击向老农的后颈。

　　那伙计杀气已收，只是双手抱胸站在那里观战。

　　老农暴喝一声，刀锋猛然以一个奇异尖锐的角度逆转，以更快的速度削向中年美妇。而妇人的身法却比刀尖更快一步，又一次闪身到对方侧后，心道：不能和他过多纠缠！起左掌佯装劈下，右手成爪暗暗蓄势。老农眼神一凝，觉察对方动向，向右侧身闪避的同时横刀砍出。

　　观战的伙计却觉察到妇人右手之势，猛然大喝：
　　“蠢货！那是虚招速速向……”

　　不等伙计话全数脱口，妇人正等他这往右一退，使一招如影随行的步法，身体从背后紧跟对手，成爪的右手正好够到那老农的脖子，全力发出，便将他脖颈上捅了五个血窟窿。

　　见老农出战失利，茶棚里面的茶客一拥而上，身边的扁担，板凳都变成了杀人的凶器，原来这里面的茶客竟全是杀手假扮。

　　他们纷纷飞身冲向中年美妇和少年，那翩翩身姿，倒还真像极了一只只扑花的蝴蝶。
　　妇人眼看形势危急，一把拽过少年：“翎儿小心！”

　　说话间袖中暗器纷飞，一时间逼得众人不敢向前，快步拉起少年出了凉茶铺子。

　　伙计面色阴沉，扬手止住众人道：
　　“不用追了，这贱人既然逃了，你们追上去结果也是一样。”

　　众杀手只得听命停下脚步，伙计望着中年美妇的背影，嘴角却显出一抹阴冷的微笑：
　　“贱人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该死的终归要死，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