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夏雨荷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以后不会再难有孩子了……
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但夏雨荷竟也觉得有些轻松。想想入宫的这些年,就明白在宫中要承宠、怀孕、生子、抚育,无一不艰难。也只有这样的艰难,才会令以后再不会也变得轻松起来。
“去把小阿哥抱来。”夏雨荷向绿莹吩咐。
很快小皇子就被乳母抱了进来送到夏雨荷手中。怀抱着儿子,夏雨荷觉得安心了许多,之前种种思绪带来的阴霾也好似被儿子安宁的笑颜所驱散。
夏雨荷向乳母问道:“小阿哥今日如何?”虽夏雨荷对儿子极关照,平素整日间小皇子有大半都在她身边,但前有皇后之嫡子都夭折的不明不白,她如何敢掉以轻心。所以每次必是要向乳母将儿子不在眼前时的情况问的清清楚楚。
“回娘娘的话,小皇子可好了,午间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就睡得安安稳稳的。”乳母带着讨好的表情说道,眼前这位静妃大不同其他妃嫔,对照顾小皇子一事常常亲力亲为,用自己这个乳母照料的时间比起她所知的其他阿哥格格那可是少多了,就是这样,绿莹姑姑也时不时的还要来看看,她这个乳母如何敢不尽心。
夏雨荷正待细问,悠长的通传声便响彻宫房:“皇上驾到——”
不多时,一身明黄的皇帝便走了进来,未待夏雨荷起身,便将她按了下去:“你还休养呢,不必行这些虚礼。”
夏雨荷微微一笑,扶着小皇子的手向皇帝摆了礼:“来,提额娘向你皇阿玛请安。”
小皇子出世才不过短短时日,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懂,平素除了吃就是睡,哪能明白夏雨荷要做什么。可他的天真可爱是最真心自然,于是那不伦不类的拱手动作变显得格外有趣起来,令皇帝自然而然的露出会心笑容。
他忍不住将小皇子从夏雨荷手上接了过来,一面用手指抚摸小皇子柔滑水嫩的小脸蛋一面对夏雨荷道:“雨荷这次替朕生了儿子,当立一大功!朕定要好好赏赐于你。”
夏雨荷柔柔一笑:“皇上待臣妾已是极厚了,这些年除了和薇臣妾再无所出,原本就是臣妾的不好,但皇上从不嫌弃于我,如今能替陛下诞下皇子,本身就是臣妾的应做的,更是臣妾的福分,如果臣妾再厚颜接受皇上的赏赐,未免也太不好了……令臣妾愧疚惶恐!”
皇帝哈哈一笑,握住夏雨荷的双手道:“雨荷啊雨荷,你也实在是太傻了,有孕就是有功,有功当然应该受赏,有什么好愧疚的?有什么好惶恐的?朕……”皇帝脸上忽然流露出怅然神色:“朕的后宫之中妃嫔不少,可是膝下始终空虚,除去公主,只有永璜、永璋、永琪三个儿子,尤其是永琏和永琮,都是极聪慧的……朕原本对他们寄予厚望,可是他们都……都……早早夭折……”说到这里皇帝竟然也有些哽咽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恍恍惚惚的了。
可是此时此刻夏雨荷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开解皇帝,因为她心中正是巨浪翻滚极为心潮起伏,好在皇帝也是一时情动,并没有注意到夏雨荷的失态,只是专心抱着小皇子,显然这个睁着圆圆眼睛,双眸明亮的小生命带给他无限慰藉。
比起在后宫十分放松的皇帝,后妃就要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所以当皇帝还沉浸于自己心头忽然弥漫上来的忧伤时,夏雨荷已经恢复过来,压下种种思绪,转而开解起眼前这位天下至尊。做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夏雨荷当然明白子嗣一直是放在皇帝心中的事,尤其是富察皇后的两位嫡子前后双双夭折,对一心想要立嫡子为太子的皇帝打击不可谓不大,在这个时候——皇帝软弱之时,夏雨荷自然懂得趁虚而入,做一朵解语花,直到将皇帝安抚过来又送走之后,她才有心情去思考自己因为皇上刚才那番话灵光一闪而来的猜测。
夏雨荷立刻招来如真和汪禄,神色凝重道:“你们两个,是本宫极信重之人,我想把小阿哥的安危交到你们两人的手上,小阿哥的吃、穿、用、度,你们两个人都必须一一经手,决不能出一丁点差错,能不能做到?”
小阿哥当然十分重要,但夏雨荷竟然要他们两个左膀右臂一起去照看,这份慎重甚至可以称得上严重,令如真和汪禄立刻又泠泠之感,但他们来不及思考,这种时候只能近乎立下军令状的道:“奴才必定尽心!”
“好,从今日起就开始。”
站在一旁的绿莹也是极心惊,不知为何夏雨荷突然这般。
这时夏雨荷又吩咐道:“你们都先退下,本宫想好好静一静。”
“是。”绿莹、如真、汪禄三人应道,临出门时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不安神色。
从这日起,在小皇子身边当差的人更是战战兢兢,那绿莹、如真、汪禄三个人是静妃娘娘手下的得力人,而如今如真、汪禄两位都被遣来照顾小皇子,谁还敢不尽心?
不过也有不少宫人心中腹诽,认为静妃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虽然龙子凤孙确实十分金贵,可是小婴儿一日又能有多少事,这般样子实在是有些过了。
且不说奴才们的反应。将自己独留在房中的夏雨荷此刻面沉如水。
【朕的后宫之中妃嫔不少,可是膝下始终空虚,除去公主,只有永璜、永璋、永琪三个儿子】
皇帝所说过的话好似又在夏雨荷耳边响起,【只有永璜、永璋、永琪三个儿子】——可是现在还能继承大统的却只有一位皇子了!永璜、永璋两位皇子再富察皇后去世之时御前失仪,被皇帝训斥厌恶,怎么可能还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这是巧合吗?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想起宫中那位名声甚好,才能也称得上文武双全的五皇子,夏雨荷不禁心中生出无限戒备。
入宫这么多年来,她于富察皇后和慧贤皇贵妃之间周旋过,也应付过平素盛气凌人更胜慧贤皇贵妃的纯贵妃,甚至还对如今的皇后乌拉那拉氏施过援手甚至结成短暂同盟,更别说令妃这位虽然现在分位还稍逊与自己但自己始终戒备的人物。但是,夏雨荷必须要承认,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珂里叶特氏——也就是五皇子的母妃愉妃。
只因为这位愉妃在后宫之中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想当年夏雨荷自己一入宫中便被封为贵人,而愉妃这位皇帝还在藩邸时就入侍的老人,当年也只不过是与她相同的贵人。当年她入宫产女,愉妃产子才勉强晋升为嫔,但皇帝对她却甚少有过爱宠,也就是后来五皇子渐渐大了,因聪慧好学才令皇帝去她那的时间多了些,可是也从不留宿,而且愉妃行事可以是说是低调之极,甚至有时可以称为隐形人也不为过,只怕宫中没有人把这位妃子当一回事。
但是夏雨荷此时此刻想到此人,却心惊到了极点,想想看,原本非嫡非长的五皇子——上,长兄已经被训斥为不孝,有这一重名声加身可以说与大位彻底无缘,而下,身份更高的嫡子弟弟也在出生不久就夭折,如今已经是下一代皇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是由于后宫母妃速来极为低调,而后宫的目光也只是落于争宠之上,这位皇子根本无人注意。
愉妃——绝对不可小觑,夏雨荷下了这样的结论,有这样一个人物,但自己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不禁感到冷汗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