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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55章 祭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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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并没有在峨眉住很长时间,实际上,他在这里待了大约三四天之后就离开了。严格来说也不能完全说是离开,因为陈彦最终住在了峨眉山脚。他雇人在峨眉山下盖了一间屋子,这个地方其实还是隶属于峨眉,蜀地官府也并不太会太过干涉这里,而灭绝对此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这样的处理其实更合灭绝的意思,毕竟峨眉多是女子,而且门派之内总不能一直住着一个外人。
“丁师姐,陈先生来了。”
丁敏君远远就听见方碧琳的声音,转头看过去,见方碧琳正冲着自己走来,笑容有些促狭。
丁敏君把陈彦带回峨眉,半是为公半是为私。以峨眉的门风,对抗元义士,素来不吝帮助。丁敏君去广州将陈彦带出来的事情,原本就是得了灭绝的答应的,因此此事也算得上是有一半为公的。
但是丁敏君将陈彦带回来之后,却没有在峨眉将陈彦‘山风居士’的名声挑开,倒不是她不信任师姐妹,而是觉得人多口杂,难免露了消息。
陈彦在军中一直带着面具,离开了朱光卿、聂秀卿等人就把面具卸了,一路上只和丁敏君以兄妹相称,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这些种种为的就是隐匿陈彦行踪,避免泄露消息引来元兵追杀。这一点,丁敏君也向灭绝详述了。灭绝也觉得,陈彦不会武功,还是小心些的好。如此,丁敏君在向诸位师姐妹介绍的时候,也只说陈彦是当初救了自己的人。
丁敏君看见方碧琳的表情,心里又是别扭又是有种隐隐的欢喜,但面上仍是平日沉静的表情,开口问道:“他来了?”
这时方碧琳已经走到丁敏君面前,方碧琳的性格在众多师姐妹里最是活泼,此时略微歪着头,仍旧是促狭的表情:“嗯,来了,在厅里等师姐你呢,静玄师姐让我来叫你。”方碧琳一脸笑嘻嘻的表情,看着丁敏君那细微的不同于平日的神色,笑的更欢。
丁敏君复嗯了一声,便跟着她朝着外面走去了。
峨眉大厅。
丁敏君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只有陈彦一人坐在厅中,愣了一下,开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你师姐有事情要忙,我和她说不用管我。”陈彦看见丁敏君走了进来,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方碧琳听到陈彦的话,在丁敏君身后笑嘻嘻的说:“丁师姐,我也有事,我要练功,你们聊。”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丁敏君抿了抿嘴:“方师妹生性活泼……”
陈彦的唇角微微上翘,没在这上面多做纠缠:“你今天有事情吗?”
“没事。”丁敏君看向陈彦,询问道:“先生有事情要我去办?”
“嗯……”陈彦回道:“也不算是有事,只是我想去城里走走,想看看你有没有空。”
丁敏君愣了一下,她知道陈彦这段时间并非只在山下屋子中居住,而是独自来往于蜀地和湖广之间,此时听到陈彦要找她进城,就觉得有些奇怪:“我要问问师傅……”丁敏君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应该可以。”
陈彦点了点头,示意丁敏君他在此等她。
丁敏君走进灭绝禅房,向她说了来意。灭绝倒也没阻拦她,只是在最后问了丁敏君一句,陈彦将来有什么打算。
丁敏君被灭绝问住,便说会问问陈彦。
陈彦带着丁敏君下了峨眉,丁敏君这才发现原来陈彦早已经备好马匹,她原以为陈彦不过是要带着她去附近的城镇,如此看来却是不是。
两人结伴在郊外行走并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二人从海外归来,后来丁敏君把陈彦从广州接来,都是二人结伴而行。但丁敏君感觉今日的行进格外沉闷。她时不时的瞧着陈彦,觉得他尤其沉默。
“蜀地果然人烟稀少,你我也走了有两刻有余,可是却只见到寥寥数户人家。”陈彦忽然开口。
丁敏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妇女正吃力的推着犁在耕地,她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站着还没有她弯腰的高度,也在推,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道给那妇女减轻些负担。
只听陈彦长叹一声:“如今巴蜀之地,村民不若前朝十一之数。可惜‘沃野千里,荡然无民,秋不得收,春不得种’。”
丁敏君转头看向陈彦:“只要将鞑子祛除出中原,就可以还黎民百姓一个安康。”
陈彦点了点头,忽然挥鞭,策马而行。丁敏君见他加速,便也挥鞭而行。
两人一路向东,过城不入,直到行到一座山下,陈彦才勒马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丁敏君:“此处是钓鱼山。”
丁敏君抬头仰望,只见修建在山体之上的城壁,经过战火洗礼的墙壁尤为沧桑。
陈彦翻身下马,领着丁敏君朝上走去:“此处三面环水,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蒙古可汗蒙哥就是因此地而殒身。”
“我从前跟你说,几年前我父母生了病,后来过世了,是骗你的。”陈彦忽然换了话题。
丁敏君一时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嗯了一声。
陈彦却没等丁敏君的回答:“我们陈家,虽然送了我这一支出到海外留存血脉,可是出去的人却没有一个不想着复国。”
他顿了一下:“我祖父,我父亲、叔伯,他们在岛上日日夜夜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心之所念都是将元蒙逐出中原。我是在岛上出生的,并不能理解他们那样激烈的感情,我只知道,我祖父过世的时候,把我父亲叔伯叫道房里,后来没几天他们就出海了。”
陈彦停了一会,又说道:“那几年里我几位婶婶先后病逝,到后来,岛上只有我和我母亲了。有一天,一个仆从归来,身负重伤,带来了我父亲叔伯过世的消息,而我娘没多久,也因为伤心过度而过世了。所以你来岛上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丁敏君听陈彦言语平静,脸上也是沉静的表情,但是心中却觉得他此时必然十分难怪,下意识的朝着他走近了一步。
“我那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要复国。”陈彦转过头来看向丁敏君:“一直到我回到这里,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心心念念的要将鞑子驱逐出中原。”
他带着站在数十年前的战场之上,心中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苍凉的感觉。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彦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广州府,被攻破了。”
丁敏君听到陈彦说广州府被攻破了,情绪也难以自抑的翻腾起来。虽然这个结果陈彦一早就推断过,但是当事实真的发生的时候,仍然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陈彦转头眺望远方,一面望着远处一面对丁敏君说道:“我走之前,给朱光卿和聂秀卿留下三策。第一策是攻城策,用的是里应外合,先派人混入城中,趁着城中缺兵少马之时,将城攻下。第二策是安民策,朱光卿和聂秀卿他们进城之后就会开仓放粮,安抚百姓。”陈彦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丁敏君有些担心的看向陈彦,向他问道:“第三策呢?”
“我对朱光卿和聂秀卿说,等他们觉得守不住广州府的时候,便可按照此策在城中设伏,之后开门迎战敌兵,将敌兵诱如城中,之后便可借城中之势,将他们绞杀。”陈彦微微抬头,声音中透着一股怆然:“第三策,名曰‘不归’!”
陈彦把马上的包袱打开,里面隔着两个酒坛:“朝廷三千兵卒,尽数死于城中。”他转头看向丁敏君:“而朱光卿、聂秀卿的一千余兵马,也尽数死于城中。”
丁敏君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去,接过一坛酒,拍开泥塑:“今日,便在此祭这千余将士吧!”
两人各自拿了一坛酒,也不讲究,就这坛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之后尽数浇于地上,陈彦所带的十余坛酒被他们一一用来祭军。
丁敏君望着登上高台的陈彦,余晖之下,那人仿若生了光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