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陈彦没有点头,他站了起来,走到丁敏君身边,将这个看起来极坚硬的女子搂在怀里,就好像抱住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那样:“敏君,原来过去这么长时间,原来即使你已经替你师父报了仇,你心里,还是极为在意的。”
丁敏君沉默一了一会,道:“不错,我确实是极为在意的。”沉默了一阵,丁敏君对陈彦道:“若是周正阳来问你,你就把那些恩怨都告诉他,峨眉与明教,我与你,甚至是师父的遗愿,通通都不必隐瞒。我想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丁敏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陈彦。陈彦说不来她的那个表情如何,他总觉得,她似乎不是说“周正阳会说出什么样的话”而是再问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确实如此,毕竟周正阳还称得上是孩子,而峨眉与明教之间的纠葛恩怨何其复杂,一个孩子又如何能清清楚楚简简单单的确定自己的立场,明白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而他这个老师的想法,甚至于仅仅只是他这个老师对恩怨纠葛的描述也都有可能对周正阳造成影响,改变他的倾向。但陈彦并不打算这么做,他已经想好了,会尽量尽量客观的去告诉周正阳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因为她很明白,丁敏君并不是想寻求安慰,只是想明白同样立场矛盾的人是怎么想的。
八日后。
丁敏君在房中看书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属于周正阳的少年音就响起:“丁姨,我可以进来吗?”
丁敏君忽然心中有些忐忑,甚至于想改变自己的主意, 让周正阳不要进来、不必告诉自己他的想法,但她很快压下这种软弱的情绪,而是开口道:“进来吧。”
周正阳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看得出来这几日睡得不太好,只怕从陈彦告诉他过去种种就一直辗转反侧,没能好好休息吧。但是,他的眼神却显得十分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恍惚犹豫。
这不禁又一次让丁敏君生出一丝退缩,尽管这些年来在江湖上自己一直被人称为狠辣果敢,但她很清楚自己并非如此坚定之人,对于师父那一辈的恩怨所带来的茫然一直未曾彻底消散。
不过到了此时此刻,也实在不必多想,于是丁敏君道:“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你想不想拜我为师。”
周正阳的语速并不快,声音也不大,但是很坚定:“我想。”
“理由呢?”丁敏君说不出自己是否失望,她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在师父灭绝师太一剑刺向陈彦时毫不犹豫抓住那剑的自己:“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是魔教之人,而明教与峨眉之间的恩怨又是深重难解。”
周正阳看着丁敏君,虽然眼神一直坚定,但几次张开嘴又合上,似乎不能直接回答,但是片刻之后,他还是克制住心中反驳长辈的不安和忐忑:“丁姨,我认为你说的不对。”
丁敏君手掌握紧:“哦?”
“家父所属教派明教,于唐朝宪宗元和年间传入中土,所奉的大魔王叫做摩尼,教中人称之为“明尊”,当时称为摩尼教,又称大云光明教,教徒自称明教,但因摩尼之“摩”字,旁人便说称之为魔教*。但并非是教派行事是非不分狠辣无情近乎于魔而被称为魔教。加上连年起义,朝廷不容,多有抹黑,以讹传讹,是以渐渐为世所弃。明教虽不与武林正派来往,但是也从不与绿林邪道同流合污,在杨谢二人之前,峨眉派与明教又有什么实质上的恩怨?”
丁敏君一时语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杨逍、谢逊之事呢?”
“不过是私人恩怨!”周正阳说的斩钉截铁。
丁敏君正要怒斥他狡辩,可周正阳不给她这个机会,一口气说了下去:“先说杨逍前辈,江湖之中相互约战原是极常见的事情,杨逍前辈与孤鸿子前辈约战,并非峨眉与明教两派之争,也不应该由此上升到两派之争。而纪姨与杨逍前辈之事本就是私情,更牵扯不到两派之事。再说谢狮王,恕我直言,谢狮王所杀的并非峨眉弟子,乃是灭绝师太之兄,师太为兄报仇原人之常情,但此事与峨眉何干?”
“放肆!”丁敏君打断了周正阳所说的话,可是她虽然呵斥于口,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正阳,你先出去。”陈彦缓步走了进来。
周正阳有些忐忑,见丁敏君不说话,握了握拳,向外退去。
屋内一时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丁敏君才开口,问陈彦:“这些话,都是你教他的?”
“你说呢?”陈彦不答反问。
丁敏君再次沉默,她不相信陈彦会故意影响周正阳的倾向,可是周正阳如此胆大直指自己师父灭绝师太偏见,她又不信他如此胆大。
陈彦道:“正阳懂事之时,明教已经四分五裂,他对明教原本归属感也未必有多强,来峨眉之时,你师父也早已仙逝,而峨眉诸位弟子也不是多言多语之人,对他来讲只怕两边都很陌生,他……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
“旁观者清……”丁敏君喃喃吐出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