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蛾眉》夜雨秋蝉

19、妖泪

　　晶莹的泪珠从空中滚落了下来，坠落在一片青色中，却激起了更多的圆润光泽，如珍珠般散落在无尽的夜色中。我轻轻拾起这如珠子般的泪珠，我知道，那是妖的眼泪。我将它们一颗颗、细细地捧在掌心中，一股悲哀的冰凉从珠子深处透了出来，顺着我的血管开始蔓延，渗透到我心底隐藏的角落中，激起阵阵难言的感怀。

　　七、妖泪
　　破庙中。槿儿含着泪，颤抖着将那金色琉璃瓶从怀中取了出来，小心地似很费力地才将那瓶盖打开。不一会儿，瓶中渐渐逸出了白色的烟雾来。那雾气在空气中凝集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人形，漂浮在空中。
　　槿儿对着空中的人形悲切地呼唤了起来：“母亲——母亲——，你醒醒啊，我是槿儿——”
　　空中悬浮的人儿，感到了身下有人在呼唤自己，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微微低下头，看着身下那正在悲切呼唤的女孩，原本苍白空洞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母亲——”槿儿见空中的人有了反应，慌忙伸出双手，试图揽住那白色的灵体，可是触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她不甘心地又再伸手去揽，怀中依旧空空。“不要——”槿儿近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泪珠如断了弦般大颗的滚落了下来。
　　一旁的昊昀见槿儿悲痛欲绝，心中也隐隐疼痛了起来，不由得低下身，将瘫坐在地的可怜女孩搂在怀中。
　　空中的人形也伸出了手，轻轻向槿儿脸上探来，似乎是想拭去槿儿脸上晶莹的泪珠，一阵微风温柔的拂过。雪藜的眼中满是疼惜，深情地看着自己那已哭成泪人的女儿。许久，才缓缓地，略有吃力地开口对槿儿温柔的说道：“槿儿，我的好女儿，你没事就好——”
　　槿儿闻言，顿时哭得更加伤心了起来，呜咽着：“母亲——母亲——”，身体也颤抖得愈加厉害，脸色微微变得苍白，人几乎昏死过去。
　　昊昀不忍，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了起来，力道却更加温柔了起来，轻言安慰道：“槿儿，不要哭了，这样只会让你母亲更加难过的。”
　　空中的雪藜听后，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欣赏地看着这个将槿儿温柔搂住的男子。这青年男子，她从未见过，但他对槿儿几乎很是熟悉，且言语中满是对槿儿的疼惜和怜爱，顿时自己心里也欣慰了许多。她对着昊昀微微一笑，似乎在感谢昊昀对槿儿的安慰之言。
　　昊昀见空中的槿儿母亲正对着自己，满眼的感激目光，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回答起来了。只好轻轻唤了唤了怀中似已平静许多的槿儿，对槿儿温柔地说道：“槿儿，你要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嗯。”怀中的槿儿含着泪点了点头，却不知昊昀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昊昀抬头看了看空中的雪藜，又低头凝视了怀中的槿儿，这才缓缓开口对槿儿说道：“槿儿，你母亲似乎又很多话要对你讲，可是你要先答应哥哥，不再这样伤心，不然你的母亲会着急的，而哥哥也会难过的。”
　　槿儿听到“母亲”二字，一时间，泪珠又从眼眶里滑落了出来，但见身旁温柔的眼神和空中焦切的目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见槿儿答应不再哭闹，昊昀这才放心地将槿儿从怀里放了出来，站起身，走出了破庙，独留下槿儿母女两人在庙里长谈。

　　“槿儿，”雪藜从空中缓缓地降了下来，站在女儿面前，伸出手向女儿拥抱去，可是作为一个魂体，她是无法将女儿真正搂在怀中，“我的好女儿，我的乖女儿，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槿儿掉着眼泪，看着自己的母亲，也伸出手向母亲拥去，手停顿在空中，将母亲透明的身体揽在怀中，轻轻应着：“母亲，槿儿很乖的，母亲不要丢下槿儿不管啊。”
　　雪藜深情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儿，眼中泛起了微微的泪花，不忍再看女儿。她将目光微微游移到别处，许久，才转回到女儿身上，言语中充满了惨凉地无奈却依旧亲切柔和。
　　“槿儿，你听母亲说，不要难过了，这都是天数，不是你、我任何人能阻止得了的。”
　　“天数？”槿儿不解地看着母亲，突然大声嚷了起来：“什么是天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亲如今魂、体分开，命在旦夕；我只知道，妖异作乱，令我一家生离死别；我只知道，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槿儿不能没有她；我只知道，天数不公，将我们美好平静的生活就此打断……这难道是天数么？这就是注定的么？我不甘心！”槿儿突地激动了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眼中充满了对老天的不满。
　　雪藜见女儿竟开始咒骂起上天来，身体不由得微微颤动了下，连忙厉声阻止女儿道：“槿儿不要胡言，上天是你我此等妖异能在此责骂的么？”也许是过于激动，雪藜竟一时无法专心凝气，身体顿时透明了许多，气喘得愈加厉害起来。
　　“母亲——”槿儿见母亲神色虚弱了许多，慌张了起来，忙停下了咒骂，抚慰起母亲来。
　　雪藜闭目聚气运功，身体这才稍稍恢复了许对。张开眼，看着眼前满是关切神情的女儿，欣慰地对着女儿无力地惨白一笑，“槿儿，听话，你要答应母亲……”
　　“答应，答应……槿儿什么都答应母亲……”槿儿连忙点头回应到。
　　雪藜这才放心地开口对女儿说道：“槿儿，你记住，不要试图为我报仇。我有今日，是天数，是谁都无法改变的……还有，你要尽快回到峨嵋山去，不要再来世间，与弟弟好生修行……”
　　“不要——”槿儿捂住耳朵，痛苦地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定要寻到那个怪物，将他碎尸万段，为母亲报仇……”
　　“槿儿！”雪藜猛地喝住了女儿，生气地对女儿训斥道：“槿儿你难道不停母亲的话了么？”
　　“不是，”槿儿怯怯地回到：“槿儿对母亲的吩咐，自是从不敢不从。只是……”
　　“没有，只是，”雪藜断然说道：“那你就此断了寻仇的妄念，去峨嵋山中修行去，不再到世间来。记住，那妖人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要知道，母亲修行了千年都无法抵挡住他，何况是你？不要因此毁了自己的性命，那不值得。”雪藜的身体似乎更加透明了。
　　槿儿难过地看着母亲，泪珠不停使唤地直落下来。
　　雪藜伸手，试图拭去槿儿脸上的泪花，将手温柔地放在槿儿脸上，捧起她的脸，无奈地说道：“槿儿啊，这是你我的宿命。注定我们一家会被紫玉所牵累。不要难过了。”
　　“紫玉？”槿儿不解地看着母亲，“槿儿不懂，还请母亲给槿儿明示。”
　　雪藜立起身，飘然到窗边，望了望破庙外的天空，幽幽地说到：“这一切都要从那峨嵋的紫玉重现人间说起了。我知道，那紫玉是被你和弟弟带出的，不是么？”
　　“我？弟弟？”槿儿不由得摸了摸耳间的珠玉。
　　“不知为何，那紫玉竟一分为二，一块予了你，一块给了弟弟。世间的妖邪早对这紫玉的力量窥视已久，自然得知它已被你和弟弟带出，便一路追着紫玉而来。可是，你和弟弟自幼顽皮，趁我闭关修行之际偷偷离开了峨嵋，自然也就避过了这场浩劫。”雪藜的言语中突然欣慰了起来，“如今见你并无什么大碍，我自然放心了许多。只是弟弟人不知去向。”
　　“母亲，弟弟他没事。”槿儿宽慰母亲道。这是实话，槿儿与弟弟两人自幼一同长大，相互间隐隐能彼此感应到。
　　“这就好。”雪藜放心地嘱咐到：“槿儿，你要记住，寻到弟弟后，一定要将他带回峨嵋，不要再到人世间来了。”
　　“可是，可是，”槿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到：“母亲，你能告诉槿儿么，你为何被那妖人擒到？槿儿知道，以母亲的功力，一般的妖邪是无法伤害母亲的啊。”
　　“唉，只是我雪藜的定数。”雪藜幽幽叹息起来：“是我修行的劫数。本来再熬过最后一日，我便可以褪去妖胎，化为仙骨了。本来当这修行到了紧要关头，我的功力会在一时间里全数失去，此时的我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不料，那妖人正寻上门来，用他那琉璃法器，将我的魂魄生生从身体里抽了出去，装在瓶内，将我的魂魄从峨嵋一路带到了这里。……可惜，我千年修行终究还是逃不过最后的劫数。”雪藜心中甚是无奈。
　　“不会的，不会的，”槿儿跌撞着爬了起来，扑到母亲面前，伏在地上，痛苦地大声哭泣了起来。
　　雪藜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女儿一眼，不忍再视其，对着窗外幽然说道：“槿儿，母亲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坚强起来，不要再这么容易流泪了。要知道，妖是不能轻易流眼泪的。”泪珠从雪藜透明的脸上滚落了下来。
　　槿儿看着母亲身体愈加透明，甚至母亲周围隐隐有白色雾气在逃逸，知道母亲大限将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有不停地点头、哭泣应和着。
　　雪藜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去，她每说一句话总要喘息半天，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渗出滚落，在空中似点点星点般闪动起来。
　　“槿儿，我最不放心的女儿啊，不要哭了。……听我的话，快会去吧。……不要伤心了，不要哭，要乖乖的。……还有，……”雪藜似乎有什么难言，“还有……你要远远的……远远的避着那位公子……不要再跟着他了……他会……他会……”后面的话已是断续，无法听清了。
　　只见雪藜的身体慢慢透明，开始与周围的空气渐渐融合了起来，空气中的形体却在不停的变化着：从最初的人形渐渐幻化为白色的狐狸。
　　“不要——母亲——”槿儿看着雾气中的狐狸，撕心般地惨叫起来。
　　庙外的昊昀听到槿儿的惨叫，慌忙推开庙门，快步走了进来。却见庙的那边，槿儿瘫倒在地上，对着空中的一团雾气惨烈的呼唤着。而雾气中，一只有着雪白色皮毛的狐狸，正深情地看着地上的女孩，狐狸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狐狸回头看了看身后才进来的昊昀，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女孩，长长的悲鸣起来，便化作一道白光向窗外冲了出去，那白光渐渐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昊昀急忙跑了过去，搀扶起地上的槿儿。
　　槿儿偎依在昊昀怀中，呆呆地看着白光，直到白光最后消失了去。突然，她推开昊昀，挣扎着向庙外跑去，来到庙外院中，对着白光消失的尽头，仰天长啸了起来。那声音如狐类般尖锐、凄凉，满是无奈的绝望……
　　昊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行动怪异的槿儿，默不言语。
　　槿儿回头，碧绿的眼睛闪动着昊昀从未见过的、绿色异样光芒。她看了身后的昊昀一眼，却又身体一软，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