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蛾眉》夜雨秋蝉

14、魔镇

　　我在梦境中徘徊、企图找寻一丝属于世界确切的真实。我伸出手，想用力将这份真实揽入怀中，却总被一阵无情的巨浪将我惊醒。我无奈地看着巨浪的咆哮，浪花中我渐渐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我、夕雾、昊昀、还有许多熟悉却无法喊出名儿的人们，在波涛中无奈地飘荡着。

　　二、魔镇
　　却说昊昀恼怒中离开了雾溪山，可是他并因此转回京城去。而是一路向南方那边寻了过去。走了许久，始终没有那日面具妖人的踪迹，昊昀担忧妻子珑蒨的安慰，心里愈加焦急了起来。
　　在雾溪山以南，有一个小镇，本来叫牛家镇的，在牛家镇西灵谷山中有座百年古寺，名曰“灵谷寺”，那里苍柏翠松的，人们来此拜佛许愿十分应验，故一直以来香客是络绎不绝。小镇因灵谷寺闻名，外乡来此的香客往往只知“灵谷寺”而不知“牛家镇”，于是镇长索性将镇名改为“灵谷镇”去了。
　　昊昀焦急中来到了灵谷镇内，寻了家茶坊，下了马，进坊中歇息去了。他命店家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细细品了起来。那杯中龙井洋溢着阵阵浓郁，含在口中，唇齿间满是清香流窜。可品它之人，此时却似有满腹心事，心中不曾留意到这份浓郁。
　　昊昀坐在坊内，看着坊中茶客往来，惦记的却是自己那被摄去魂魄的妻子，但此时的他又苦于毫无那妖人的踪影，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将爱妻解救出来……那俊俏的面容此时却有点无助了起来。
　　正懊恼中，邻座两位客人的谈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邻座的是两位白衣男子，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年纪稍长，亦不过二十七、八岁来往。两男子背对着昊昀、在邻桌那边相对坐着。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又不愿让旁人听了去，故把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旁人若不留意是无法听个全面的。由于曾有习武的缘故，昊昀对这细微的声音甚是敏锐。
　　那年纪稍长的男子低低地轻声问道：“小胡，今夜之事安排得如何？”
　　小胡见男子问他，忙回答道：“王大哥，你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昊昀听两人似在谈论什么不见光的勾当，不由得细细听了下去。
　　“要知道，这次关乎重大，上头交代下来不能有丝毫闪失，不然，你、我都——”那王大哥似乎有难言之处，不愿再讲下去。
　　“放心吧，王大哥，”小胡宽慰道：“我做事，你放心就是。那宝贝已被我妥生地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地方，一般人是无法找到的。”
　　“那就好！”王大哥松了口气，“那今晚就依约定到镇西那灵谷寺汇合吧。要知道，今日乃六月十五，正是这一月中魂魄力量最大的时候。此次得来的魂魄听说可不一般，上头交代下来，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将她弄好。”
　　昊昀听到“魂魄”二字，心头猛然一沉，神情顿时深邃了许多。正在盘算中，那邻座两人匆匆结束了谈话，结了钱，一个向东，一个向南，分头离去了。
　　昊昀见两人结帐离去，忙将小二唤来，付了茶水钱，出了门，飞身跃上马背，策马向镇西奔去。
　　灵谷寺，一股黄渠水绕寺门而过，水竹深遂、森泉形胜。红墙黄瓦中，落座着正是七堂伽蓝，依寺南北为中轴，自南向北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和藏经楼。东西配殿则为伽蓝殿、祖师殿、观音殿、药师殿。寺院的东侧是寺中僧人生活所在，有僧房五间、各有香积厨、斋堂、茶堂、职事堂等屋舍一间。西侧是云会堂，平日里用来接待四海云游的僧人。
　　这里所有宝殿，自然要数正中那座大雄宝殿最为雄壮。殿中供奉的是西方极乐往生如来佛金神像，殿中香火萦绕，佛幡高高从殿上悬梁垂了下来。
　　大殿外，两侧是分别有株百年古松，那古松巨木苍天，将这大殿平添了许多葱郁。殿外有一高台，上面铸有一两人环抱的青铜大鼎，鼎中插着许多香烛之类的。高台下，左侧有一排翠柏，右侧却有一株低矮的腊梅。
　　昊昀在寺中寻了半日，也不见什么异样，想起方才那两男子所言，决定还是在寺中守至半夜看个究竟的好。他将马藏在山中一处隐秘地方，自己一人徒步再次来到灵谷寺中，找了棵枝叶繁茂的翠柏，一跃上去，将自己匿在树枝中，悄悄地等待着夜色的来临。

　　月亮慢慢从山脚升了起来。原本庄严肃穆的灵谷寺在月色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气流。迎着气流，一队白衣白色面具的人举着火把、缓缓沿着山麓向灵谷寺这边移来。他们如鬼魅魍魉般轻声进了寺门，有序地来到大殿正前的高台下，将那高台密密地围了起来。
　　那群人在高台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静静地、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人的生气。树枝中，昊昀俯视着树下的人群，等了半天，仍不见什么动静，心中不免暗暗纳闷了起来。
　　正在疑惑间，高台上一人影闪动，左右两边顿时燃起了两堆明亮的火把，借着火光，昊昀看到台上所现之人正是当日所见的那面具妖人。此时的他，依旧面戴金黄面具，黑色的衣袍，和那让人无法忘记的如死亡般冰冷的感觉。
　　那妖人从怀中取出一只青色琉璃瓶，将瓶口对着空中明月，缓缓将瓶盖打开。瓶中缓缓地逸散出点点、如莹虫般的白色透明的光亮来。那光亮在月色下悬浮在空中，随着空气飘荡起来，慢慢的，那光亮竟愈加多了起来，聚成团团如棉絮般的白色光团，光团周围微微弥散着透明的雾气。
　　光团越聚越多，慢慢地，在光团中出现了如人一般的形体。开始只是隐隐的白色人形，混沌一团，辨不出什么容貌来；渐渐，那人形开始有了躯体的分化，也长出了眼睛、鼻子等之类的面容来了；后来，那白色的光团终于形成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双目紧闭、身体悬在空中，影像也渐渐有了真实的感觉。藉着月光，昊昀看清了那张苍白的面庞，如此的熟悉、亲切，那种亲切让昊昀不由得心头猛然间紧缩了起来——空中那飘荡的魂体，正是他最爱的妻子珑蒨。
　　昊昀见珑蒨的魂体显现了出来，忙想上前将她夺回。他正欲从匿身的树枝上跃下，却被身后一条黄色的丝带紧紧拉住了，被迫留在了枝上。那丝带不知何时缠绕在他腰间。
　　昊昀回头，寻着那丝带一路望去。丝带的主人此时正坐在距他不远的地方——同样在这棵翠柏间，却在昊昀匿身枝条的上方不远处——昊昀不知这树上何时又多了位同样喜爱偷窥的客人，且那客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模样，编着一对长长的辫子，黄衫翠裙，一双鹅黄色的绣鞋从枝上垂了下来，左右晃动着……
　　枝上的女孩冲昊昀微微笑了笑，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神情。昊昀见她的眼睛似与常人不同：不是平日里所见中原人常有的那种黑色眼珠，却是一对晶莹碧绿的眸子。昊昀心里不由感到一丝稀奇，但转念一想，夕雾的眼珠也似乎与常人不同，看来这女孩应与夕雾同是异域来的吧，也就没甚奇怪的了。
　　女孩见昊昀痴痴地盯着自己的眼睛，脸上不由微微红了起来，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去。昊昀见女孩似有不悦，这才发觉自己老盯着女孩眼睛看甚是无礼，忙收了眼神，伸手指了指身上的丝带，示意女孩快将它收回的好。
　　女孩并不理他，任那丝带缠在他腰间，只是举起了右手，将食指放在唇上；又举起左手，用食指指着树下那边的高台，微微晃动着脑袋，一双紫色珠玉耳饰随着跳跃了起来。女孩似乎在告诉昊昀此时不要出声，再看一会儿的好。
　　昊昀没辙，只好任那丝带绑着自己，在树枝上又向高台那边观察了去……

　　高台上。珑蒨悬浮在空中的身体，在月光下闪闪发出阵阵冰凉的寒光。周围的空气中远远地飘来许多白色透明的气团，这些气团汇集在珑蒨周围，渐渐与她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随着融合的气团越多，珑蒨的身体也越来越真实、但渐渐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气息来。
　　那气息令昊昀倍感厌恶——冰冷的、如死亡沼泽般的恶臭——全然没了昔日珑蒨身上那种沁兰般的幽香。
　　高台上的面具男子缓缓来到珑蒨旁边，空中的珑蒨感到男子的到来，缓缓降了下来，落在男子怀中，闭着眼，偎依在男子胸前，双手紧紧地缠在男子脑后，长长的秀发在冷风中舞动着……
　　台下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雀跃的惊呼。
　　昊昀心中微微一痛，似被针扎了般，身体颤动了起来，脸色也变得异常的铁青起来。
　　面具男子怀中的珑蒨仿佛感到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慌忙推开怀中的男子，腾空而起，又悬浮在空中，并用冰凉的目光扫视着高台的四周。那寒光向翠柏这边扫了过来，一棵、二棵、三棵……最后停在了正中的那棵翠柏上——这翠柏正是昊昀他们藏身所在。
　　那寒光顿时变得异常冰冷起来，珑蒨双眼死死盯着这棵柏树，缓缓抬起了右手，用食指指着这边，张开口，从嘴里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鸣叫声……
　　那金黄面具顺着珑蒨的指引，似乎明白了什么，从那高台上一跃而下，拨开周围的人群，朝昊昀他们藏身的翠柏这边奔来。只见他用力对着翠柏就是一掌，百年的古树在掌力下应声倒了下去。
　　就在掌力传来的同时，那绑在昊昀身上的丝带却向后提了起来，将昊昀扯了过去，整个人落在殿外的草丛中。
　　昊昀站起身，原先与他在同一树上的女孩也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对着昊昀淘气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看着昊昀。
　　昊昀知现在可不是责怪的时候，更何况刚才不是这女孩，自己定然闪不过那恶毒的掌力，便拉起女孩的手，向寺外奔去。
　　女孩见昊昀突然拉住自己的手，羞涩的红云顿时布满了整个面庞，不再看昊昀，低着头，任昊昀拉着自己，随他奔跑了起来。
　　昊昀见一旁的女孩面色因害羞变得通红，此时又因跑了一段路程开始气喘吁吁的，甚是可爱，不禁暗暗笑了起来，索性放慢了脚步。
　　女孩不解昊昀为何突然慢了下去，不过这样自己倒也能跟上了许多，抬起一双碧绿的眸子，却正对上昊昀那双乌黑的眼睛。女孩不由得又将头低了下去，脸色也变得愈加通红起来。
　　望着身旁羞涩的女孩，昊昀不知怎的好想逗逗她，可是转念一想，两人似乎还没有摆脱那面具妖人的追击，此时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便拉起女孩，又向前跑了起来……
　　月光下，身后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冰冷的急促脚步声，伴随着那脚步，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追了上来，迎着两人袭了过来。昊昀忙将青铜镇妖宝剑抽出，朝着妖人袭来方向抵挡了过去，冰凉的寒气在宝剑的阻挡下一时间虚弱了许多。但不一会儿那寒气似又恢复了过来，愈加猛烈的向昊昀他们攻击了过来。
　　一旁的女孩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小球，那小球开始不过珍珠般大小，放在掌心中却渐渐膨胀了起来，最后竟变得如鸡蛋般大小，绿莹莹的。女孩抓起小球一把就向妖人掷了过去。
　　妖人见有东西袭来，连忙迈身闪了一下，那小球没击中妖人，却应声滚落在妖人脚边。那妖人低头看了看小球，又朝这边的昊昀他们看了看，“哈——哈——哈”隔着面具，那妖人发出一阵嘲笑声，并暂时停下了攻击。
　　女孩迎着妖人微微扬起了嘴角，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那妖人。妖人甚是不解，但见女孩嘲弄的神情，自然不悦，又向这边攻击了过来。
　　那妖人正要跃起，脚边的小球中突然发出道道如藤条般的物什来，将妖人的双脚严严地缠住了，令他怎么也无法迈开脚来。那藤枝顺着妖人的身体慢慢向上盘去，如蛇般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女孩见那妖人被藤条包裹成了个大粽子，在一旁拍着手哈哈大笑了起来。昊昀无奈地摇了摇头，拉起正在高兴的女孩，借着夜色向山下逃命要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