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默兴堡的一个下午》罗开

6、10-11

　　10

　　一个高大而强壮的男人站在壁炉前面。事实上用“高大”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的身材，他有三米多高，也许四米，那庞大的头颅几乎紧挨着书房的天花板。他的身体魁伟无比，两条粗壮有力的腿支持着似乎有整个楚格峰那么庞大的躯干，凹凹凸凸的肌肉仿佛起伏的丘陵，岭上流动着青筋和血脉的河流。他只穿着很少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做的一点衣物，遮住了头颈和腰腹部分。

　　“一个活的赫勒克里斯。”是科林心里涌起来的第一反应。他在想那些古典时期的大理石像——他一度以为那些雕像代表了当时的审美态度，不过现在看起来，也许是写实。

　　“我是苏尔克，维尔维忒斯七世女王陛下的御前顾问，受命来到地球取回θ指环。”这个人安详地说。然而科林和斯蒂夫还是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耳朵快给震聋了

　　斯蒂夫放开了抓住科林的手。后者站直了身体，勉强向那个巨人微笑了一下。——他们两个人都在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打量四周：书房所有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那些该死的BIS的办事员们这时候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苏尔克伸出了他的右手。科林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那个黑乎乎的丝绒盒子，放在那只金刚的手掌上——盒子轻得要命，科林极度怀疑里面装的其实只有空气。

　　然而那个人马上露出了满意和愉快的神情——前提当然是，如果R星球人的表情和地球人是一样的话。

　　“谢谢。”他说。“按照刑律第七百三十一条第一款、七百三十五条第三款和第九款的规定，您和您家属的盗窃共犯和窝藏赃物罪名取消；刑律第七百三十七条和执行律第五十一条和一百三十七条，不再向于地球时间1566年至2011年期间在索默兴堡居留过的人追究责任。——我会向R星刑事专署和境外管事厅报告的。”

　　科林以一个律师家属对法律词汇所具有的、删繁就简的理解能力把这番话作了积极的领会。“谢谢您。”他说。“您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

　　“终止追究程序，结案。”苏尔克用他海蓝色的、感觉像是有乒乓球那么大的瞳仁看着他。“仅限于以上所提到的各项罪名。”

　　科林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仅限于是什么意思？”他问。

　　“刑律第一条第三款，第五条第一款，执行律第一条，第三条和第十一条，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中止对背叛者和谋杀者的追究。”那个响亮而低沉的声音说。每一个字都好像大槌敲在牛皮鼓上。

　　“拉底尼奥，又名弗里德里希•莱茵－法尔茨伯爵，被证明对R星历CR5794、即地球时间公元前780年的宇宙裂缝关闭事件负责。他以盗取的θ戒指的能量进行了法律禁止的时光旅行试验，最终抵达地球上的十六世纪。这一扰乱时空的行为致使宇宙裂缝的接口发生变动，R星球通往地球的通道提早关闭，直接造成了当时滞留在地球上的三十七名R星人因生存支持系统设备能量耗尽而死亡。

　　“R星历CS5799，由星球最高法院缺席判处拉底尼奥I级死刑。该刑罚范围包括罪犯本人及其全部直系后代。在确认刑犯的身份后立即执行。”

　　11

　　“砰！”

　　沙发椅倒在地上，科林•莱茵－法尔茨伯爵跳了起来，像一只猴子那样敏捷地向书房门口跑去，一面跑一面声嘶力竭地大叫：“警察！警察！救命！”

　　在他的手指够到书房的门把手之前，科林的耳朵里响起了一种嗡嗡的怪声。这声音变成了一万头蜜蜂从他身体的各个毛孔里钻了进去：刹那之间，他浑身酸痛，两腿发抖，身不由己地往地毯上跪了下去。

　　“砰！砰！砰！”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每一下都震动得地板和墙壁颤动不已，天花板摇摇欲坠。科林惊恐地转过头，看到阳光从那个巨人身后的长窗里透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下，把面前半个书房的地毯都埋入了黑暗。

　　……然后他感到有一片阴影落在了他身上。这影子比那个巨人的小多了，刚够遮没他的身体。

　　斯蒂夫•罗德站在他身前，用身体挡着他。

　　“属地原则！”他叫道。“外星人先生！你们在地球上没有刑事管辖权，无权在这里执行你们的法律和刑罚！”

　　那个巨人自高而下地审视着他。

　　“我们不承认地球上的引渡条例。作为一颗第五级别行星——有高等智慧生物生存并且建立了基地的行星——我们对地球人主权的尊重限于宇宙通用安全条例中的基本项，包括不主动发生进攻行为，不进行超常规资源掠夺，以及在没有危及本星球及星球居民安全和没有本星球法律支持的条件下剥夺具有高等智慧的生命……

　　“莱茵－法尔茨伯爵触犯了R星球的法律，伤害了三十七名R星人的生命，我们对他审判程序与判罚结果与R星本地居民违背该法律时的处理完全相同。因此根据宇宙通行安全条例，我们有权力对他执行死刑。”

　　那个像赫勒克里斯的巨人显得相当有耐心地说完了这一长段话，然后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了一支奇怪的、像吹管一样的东西。他亲切地看着斯蒂夫，说：

　　“现在，请您往旁边走一步。”

　　“决不！”斯蒂夫叫道。“你别想要动他一根头发！”

　　蓝眼睛的巨人苏尔克说：“斯蒂夫•罗德先生，这是对您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您即将违反刑律第一千一百五十一条，阻碍司法罪……”

　　“去你妈的鬼法律条例！”斯蒂夫的灰色眼睛里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他握住了手里的东西——一支大约一米来高的铁烛台。“你敢碰他一下，我叫你脑袋开花。”

　　一阵静寂之后，书房里突然爆出了一声大吼。

　　“斯蒂夫•罗德，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儿去！”

　　科林从地下爬了起来，他的手脚都在发抖，摇摇晃晃。“喂，金刚，我在这里。拜托你瞄准的眼神好一点，这家伙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刚刚签过了跟他离婚的申请……”他一面乱七八糟地嚷嚷，一面揪住了斯蒂夫的头发，试图把他往旁边推。

　　斯蒂夫呆了一下，然后反手抓住了科林的胳膊，把他扭到自己身后去——这个动作迅速异常，气力惊人，科林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就又扑通跪了下去，跪在斯蒂夫的脚后。斯蒂夫用大腿挡着他的头，而科林气喘吁吁地趴在地毯上，试图从他身后往外爬。

　　书房的门一下子打开。红头发的扬冲了进来。

　　“全给我他妈的不许动！”他气急败坏地叫道。他的肩膀上扛了一支奇怪的东西——以书房里另外两个地球人相当有限的军械知识来看，那玩意儿很像是一个金属圆筒，或者是从一座小型加农炮上拆下来的炮筒部分——只有炮筒。

　　苏尔克以他那种没什么起伏的平静声调说：“弗里曼先生，如果您开火，就违背了宇宙通用安全条例第八章第三款的相关规定。对于率先使用热武器的地球人，我们将按照本星球刑律施以合理的惩处。”

　　扬看着苏尔克，又看看另一头的两个人，他的天蓝色眼睛里露出迟疑和紧张的神情，手背上的青筋不住地一跳一跳。

　　“放下武器，扬。”

　　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说。

　　“可是……”

　　“不会有事的。”提奥说。他站在书房门口，眼睛并不看向任何一方，而是凝视着墙上那副巨大的肖像。弗里德里希•维克多•米夏埃尔•胡贝托斯•莱茵－法尔茨伯爵的肖像。

　　“科林•莱茵－法尔茨伯爵不是弗里德里希的直系后代。”他沉着地说。“苏尔克先生，请检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