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清曜

4、15-20

　　（15）
　　某一年秋女孩再回到麦田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有了规律的生活，稳定的收入，沉静的面容，以及隐忍的眼神。

　　她挽着将要彼此依靠相濡以沫的爱人来向麦田告别。这显而易见。
　　不过这次，应该是“彻别”了吧？

　　她又穿起裙子，纯白色长裙。
　　　　在田埂上像美丽的新娘那样灿烂微笑肆意旋转。

　　暖暖金色的麦田，稻草人，寥远的天，淡淡的云，她都不需要了。
　　她只要成为一个举案齐眉执手偕老的小女人，和身边的男人结伴旅行，拥抱未来人生所有的美丽或遗憾。

　　稻草人想了想，真好呀。她的幸福这么快就来了。
　　一直以来对她的牵挂有了一个支点。晃晃荡荡没有着落的感觉也可以寿终正寝了。
　　　　不是友情、不是亲情、不是爱情。
　　什么都不是，糅杂在一块儿却超越了所有。是没有边际没有定义的感情，有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惨烈。
　　总之，她快乐就好。

　　有这么一个人，能够给予她所有她能感受到体会到且愿意珍惜的爱，那么这个人就有资格陪伴她。

　　而他，稻草人，就继续在这岁月边缘张望着好了。
　　　　（16）
　　她在麦田边坐了许久。那个人只是安静陪伴。

　　她把一根麦秸编成指环――她小时候最爱玩的花样――挂在稻草人胸前。
　　胸口的指环上残留她指腹的暖意。
　　他闻得到她头发温柔馥郁的香气。
　　他失措地想这是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
　　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永远是我的麦田。对不对。
　　　　稻草人凝视着她的泪水。是，这永远是你的麦田。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也永远是你的稻草人。
　　其实，我才是，麦田里的守望者啊。

　　你可知，你长久地守望着你的麦田，我却始终在麦田里守望着你。

　　永远，远远在一起。

　　（17）
　　她轻声说，祝福我们吧。麦田。
　　稻草人，你要好好保存这枚指环。你知道吗它就是我的戒指啦。
　　我送给自己的最美的戒指。

　　麦田麦田，我真的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了。
　　真的。她伸手抚过参差错落的麦穗。
　　那个地方也许会有大片大片忧郁的淡紫色薰衣草田、永远倔强仰着头的向日葵花田，或是挤挤挨挨俏皮锦簇的油菜花田。
　　可是，不会有麦田了。
　　再也不会有了。

　　她不舍地低声说再见。
　　然后转身挽起那个人离去。

　　（18）
　　稻草人怔怔立着，只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挽留。

　　这个时候他甚至发现自己的不舍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不移。更多的是解脱。
　　在这个牢笼里等候了一年又一年。
　　最后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与其说是他为她得到幸福而解脱，不如说是他对自己的怜悯终于能够得到救赎而解脱。

　　（19）
　　无限美好的黄昏如约而至。远处传来列车决绝而过的声音。
　　“哐嘁――哐嘁――”
　　带着一点点艰难，一点点眷恋，一点点向往。

　　胸口那枚戒指突然发烫得厉害。
　　烫得快要沸腾。热气从心脏升腾到全身。他开始拼尽全力燃烧。
　　火苗倏地蹿高，一茬一茬稻草被炙烤得蜷曲焦黑，散发出糊味。
　　有轻微的噼啪声炸开。
　　然后火焰像绽开的花，一层层伸展蔓延，很快覆盖了整个麦田。

　　他以为自己失明失聪失去思考能力。然而实际上焦灼的疼痛感渐渐消失，这个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这场既像是意外又像是预谋的大火，显然它可以让一切结束。
　　它们安静激烈地燃烧，和天边瑰红色的晚霞相接。
　　她说过，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这里都是天空怀里的沧海。
　　那么现在你看，这儿又变成了无边无际娇艳盛开的海。

　　高温扭曲空气的波纹狰狞地变幻。
　　漫天火红里，他挣扎着从木架上轻轻倒下。
　　世界一刹那支离破碎。

　　他模模糊糊觉得身子变轻向上飘去。
　　最后一个念头是她会知道吗。
　　会知道有这样一场火焰的舞会吗。
　　会知道这片海曾为她热烈汹涌过吗。
　　都不重要了。

　　（20）
　　直到夜可以熄灭一切。

　　曾经是他的桎梏的，熏烧成焦黑色的十字架竖立在一片荒芜的海洋。
　　像祭奠或者诅咒。

　　遗世独立。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唔~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