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世踏歌》老舍的茶馆

14、 三眼郎君，先知卓昊

　　鸿蒙眸光一震，凝目望去，却见乾儿自敛了眉间那一股勃然傲气，敛眉静静退至一旁，隐隐与自己有所隔阂，便是同乘一莲，却仍如远隔群山。
　　“帝尊，前方便是雷部所辖，警幻城，我们可暂歇一歇。”庆忌踏云上前，对鸿蒙说道，眼睛却瞥向乾儿。
　　鸿蒙将莲座下降一丈有余，向城中看去，却只见街道上人烟稀少，倒也是个清净之所，便徐徐降落于城中。以鸿蒙之自云守拙却仍掩不住淑华丽光的颜色，以往于俊男美女如云的城中也能引得路人纷纷回望，然而在此处却第一次遇到了无人围观的惨淡。路上行人稀疏，尽皆一个一个走动，没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且个个擦肩而过时都是低敛眉目，从不视线相撞，人与人之间疏离冷淡。沿着街道走了一炷香时间，竟未曾见有互相拜谒打招呼的。
　　“此处可是卓昊所辖？”鸿蒙问身旁的庆忌。庆忌忙答：“正是。我们需要知会他一声吗？”鸿蒙颔首默许，庆忌便取出自己的勾蛇龙纹金刚杵，口中念念有词，却见杵上勾蛇双眼发亮，犹如点睛，身体凸出蜷曲，转眼即飞射而去。乾儿对这一切恍若未闻，静静地跟在二人身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未及片刻，平静的街道上突然浮尘四起，人们纷纷退散避让。“哎呀——妈呀——哪个天杀的大白天放蛇出来咬人？”一阵极为洪亮的声音自一阵尘嚣中传来，乾儿也终于抬起头，观看声音的来源，却只见一男子身着灰扑扑已看不出原来色泽的袍子，健步如飞地在街道上奔走，面色狼狈，沾满尘土的袖子迎风鼓荡，屁股后面一条金色小蛇上游下蹿，紧紧地追着他。
　　“不行了——吾腹中空空，快没气力了，吾命休矣——”男子扯开嗓门，带着极度的凄惨之意大声呼号，却见那小蛇兀自追着他不放，眼见就快要咬上他的屁股。
　　“吾腚啊！”男子突然双手捂住屁股，脚下却仍旧健步如飞，脸上神色窘然，好似真的已经被蛇咬着屁股。乾儿凝目一望，却暗自好笑，这男子分明是在扮猪吃老虎，看他似慌不择路，却步伐快捷并不凌乱，端的是迷踪一路不成规则却犹如神行鬼步；虽然满身风尘仆仆，面色窘迫，却掩不住内里气定神闲，精神力修炼到一定地步会亦庄亦闲，随心化之。
　　“卓昊——你个混帐小子！”庆忌见男子远远地被勾蛇赶来此处，双眼放光，却并不收起在卓昊身后上蹿下跳的勾蛇，看着卓昊颠来跑去地瞎扑腾，兀自乐颠颠地脸膛赤红。
　　“庆忌——你个老小子！快把你的小虫给我收了！否则——”男子突然袖口一张，只见他那青色袖口突然涨大如缸口，对准身后的勾蛇。
　　“你敢！”庆忌眼见他如此，忙施念真言，转眼正扑腾得很欢的勾蛇顿时化为一道流光，飞至庆忌手中的勾蛇龙纹金刚杵上，依旧成为其上的浮雕。
　　“算你聪明！否则今日我便可加餐了，蛇羹啊，哈哈——”卓昊将袖口一收，停下了脚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那袭长袍还是那样老旧不堪，不过整个人倒是精神了很多。
　　乾儿细细看去，只见卓昊生着一张坏坏的笑脸，两道浓浓的眉毛都似一直敛着笑意，眼睛眯着也似弯弯月牙儿，真如闭着眼睛走路似地。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灰尘，勾勒出狂放不羁的洒脱气质。
　　“怎么着？不去守着你金镂玉砌的灵阙宫，今日你怎么寻到我这里来了，穷乡僻壤，满目尘土，你那眼睛看惯了琉璃珠光，怎看得我这些粗胚土窑？”卓昊双手背在背后，拖拖沓沓地过来，却只对着庆忌说话。
　　乾儿凝目一看，却发现他并非像是而是真的闭着眼睛，心中不由得有些讶异，难道他竟是个瞎子？
　　庆忌一听卓昊言语，原本赤红的脸膛却更加红灿灿：“卓昊，休得胡言乱语！你可知仙帝驾临，却还不知所谓！”原来他的脸是被气红的。
　　“哎呦——”卓昊听庆忌之言，面上神色不变，却抬起头来仿佛在辨认着鸿蒙的方位：“雷部掌吏卓昊不知帝尊驾临，未曾远迎。”口中礼数周全，身子却自挺立不动，让乾儿甚是纳罕，以庆忌对鸿蒙毕恭毕敬的礼数看来，这卓昊身为鸿蒙的臣子这样轻慢却是大不敬了。
　　“哪里，卓昊之名如雷贯耳。”鸿蒙淡淡地接上了一句，更让乾儿不得不再次打量起这个卓昊来，以其自己无法感知的精神境界而言，他应已破寂，至于层次尚不可揣测，但是如果他天生眼盲的话，自是会将实力大打折扣，可是受到鸿蒙如此礼遇之人，应当相当不简单才是，且卓昊这个名字略有些耳熟。
　　“帝尊谬赞，且去我府上暂歇一叙？”卓昊微微颔首，就算是作礼了，不卑不亢，让乾儿大生好感。
　　“恩，好。”鸿蒙答得也爽快异常，乾儿默不作声地跟在其身后，悄悄地延展自己的精神力去探查卓昊，刚刚触及其灵窍，却见卓昊突然转身，闭着眼睛对着自己了然一笑。乾儿忙急急收回精神力，微愣了一下，却发现卓昊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在前面带路。
　　卓昊说的“府上”着实让乾儿无奈，一方小小的池塘后一方小小的花苑，小小的花苑后是一座小小的茅屋。茅屋顶上杂草丛生，不知有多久没有修葺过了，也不知雨天会不会漏雨。尾随着鸿蒙踏入屋内，果不其然，屋内陈设破旧简陋已到寒碜的地步，遍寻四周，寻不到一个完完整整功能齐全的用品，破桌子上几只豁了口的烂碗，一只瘸腿的凳子和断了椅背的椅子，看到后来，乾儿都觉得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心中不由得对鸿蒙十分埋怨：给臣子的俸禄也太过寒酸了，以至于卓昊的日子过成这样。鸿蒙自己身上的乾坤袋中所纳之物，随便取一样出来也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珍品，便是自己身上由芷水所赠的衣袍也是贵重的鲛绡。
　　“帝尊，请坐。”卓昊一派热情地招呼众人坐下。鸿蒙走上前去，在乾儿惊讶的目光中坐上了那个瘸腿的凳子，只见凳子晃了几晃，终究一只脚悬空着稳定下来。
　　“恩，帝尊，如果我没有猜错，您应从鲛族那边来。”卓昊闭着眼睛对着鸿蒙的方向说。
　　“恩，是。”鸿蒙幽暗深邃的冰眸此时直直看着对面卓尔而立的卓昊。
　　“那么，帝尊可见到我的义兄鲛族二殿下尧光呢？”卓昊意味不明地一笑，问道。
　　鸿蒙沉默了几秒，乾儿却心中一惊，卓昊？尧光？看向一言不发的鸿蒙，前日鸿蒙的话言犹在耳。
　　“见过，尧光已故。”鸿蒙长睫低低垂落，让人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果不其然，那么恕卓昊无礼了，卓昊无法答应今日帝尊之请，请帝尊移架别处吧！”卓昊竟然不喜不怒，只是紧闭着的眼帘看上去稍稍翕动了几下。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鸿蒙伸出手去，把玩着桌上那只豁了口的泥胚碗。
　　“我若不知，也不值得帝尊亲自前来。”卓昊气势不馁，面对鸿蒙若有若无的君王之威丝毫不让。乾儿和庆忌只能看着这二人打着哑谜。
　　“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先知，三眼神君——卓昊。”鸿蒙将泥胚碗轻轻一搁，抚掌而笑。
　　“非也！卓昊并非第一先知。”卓昊对于鸿蒙的称赞毫不动容，反而冷冷地应答，若有若无的张力探向身前的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