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之时》BourbonGin

4、落日岛

　　八年后，西北太平洋，日本海，落日岛。
　　夕阳，慵懒地躺在海面上，拨起一叠叠火红的涟漪。
　　“立定，稍息，向右看——齐。”
　　“报告长官，天使们集合完毕，请指示——”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深褐色迷彩服的男人圝大声向看台上的长官们汇报。
　　“很好，Tequila，你先下去。”
　　“Yes,sir。”这个代号Tequila的男子迅速做出一个麻利的向右转，小跑离开了阵列。
　　看台上这个站起身来的长官看起来要比Tequila更加强壮，黑色背心下裸露的肌肉都结成了块儿，皮肤粉中略带紫色，发色浅金，高鼻梁，宽脸廓，想必是白人。只是戴着一副巨大的黑墨镜，遮住了面容的大部分。
　　“这是便于隐藏自己的眼神。”刘易阳条件反射似地生出这个想法——都是这些年所学的基本课程。
　　“Hello,youarethedearangels.Itseemstobeourfirstmeeting，Pleaseletmemakeasimpleself－introduction.I’mBourbon,thehighestchiefofyours.”
　　除了一个代号，无年龄，无国籍，大家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自我介绍，没想到才两句到这就戛然而止了，果然是有够简洁的，大家只能在心中暗自苦笑。不过刘易阳已经见怪不怪了，组织里的每个人都有些神经大条，表现形式还缤纷多样——Tequila时常独自驱船去海上殴打鲨鱼，再将尸体丢回浩淼的蓝色中；Vermouth总是亲切地叫孩子们，仿佛她真的是妈妈一样；Calvados喜欢半夜偷偷爬起来拿军刀在海岸潮间带上写字，海水淹没后就被抹得一干二净……看来这个肯塔基州的bourbonwhiskey也差不了多少。
　　“好了，孩子们，今天Bourbon亲自到我们欢乐岛上来看望你们，就是要带给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下个月，你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哦，我可怜的孩子们。”Vermouth又摆出她那副招牌的慈母神情。
　　虽然无人欢呼，不过那只是因为大家的纪律性超强，心里早已乐开了怀——“欢乐岛”这个称谓始终只不过出自Vermouth一个人的口中而已，就如同当年她用花言巧语将这些孤儿们从世界各地哄骗到这个残酷的孤岛训练基地上来一样。即使过去了八年，刘易阳依然放不下当时心中本来期冀的那一份憧憬在登陆岛上之后瞬间撕裂成碎片的噩梦般的记忆——
　　没有明媚的阳光，碧蓝的天空，柔软的草地，自在的飞鸟，这里只不过是一片孤岛荒野，茂密阴森的丛林，坚硬硌脚的石块，不堪忍受的生活条件和惨绝人寰的魔鬼训练。用Vermouth口中的话来说，给孩子们的“见面礼”竟然领着大家去参观了对一群俘虏的机枪扫射！
　　一阵枪响过后，眼前鲜活的生命全部躺倒，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涌出的血液宛如山间发源的溪流，顺着尸体间的缝隙汩汩流淌。伴随着Vermouth凛冽的狂笑，好多幼小的孩子被吓的昏死过去，岛上的军士也不含糊，直接一手拎起几个昏迷的孩子，使劲地向海水中抛去。刘易阳因为见过妈妈死去的场面才勉强撑过了第一关的“见面礼”，此刻看到军士们的行动又着实吓个不轻。负重跑，耐力泳，无休止的俯卧撑，近身格斗，远程暗器，各式枪械，炸药，医学，逻辑学，心理学，生物化学，语言学甚至调酒品酒等等之后都成了大家的家常便饭，在岛上没有休假，没有活动，唯一的“娱乐”就是杀掉送到岛上来的各种俘虏。
　　在落日岛上，所有人都没有名字，长官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组织代号，而刘易阳他们，整日都穿着一摸一样的迷彩服，生活用品什么的也全部统一分发，时间久了，就连长相也觉得大同小异，甚至完全忽视掉大家的性别，唯一区别他们的，是数字——“你，1148。”从此，再也听不到刘易阳三个字，取而代之的是1148。
　　自己原以为真的像Vermouth描述的那般美好的世界，原来是一个连人间都算不上的险恶炼狱。在岛上每分每秒都会有人死去，没有人会为尸体埋葬，祷告，哪怕是一丝微弱的矜悯也没有，自然会有军士将尸首丢弃到海水中喂给鲨鱼。大家都明白，这是个物竞天择的试验场，如果不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强，下一个倒在沙滩上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人，就是自己。
　　经过一次次的杀人训练，大家的心已经变的麻木无知，眼神也渐渐空洞起来，当年一个个稚嫩的孩子们都被调教成一部部冷酷的杀人机器。没有人敢逃跑，大胆的恐怕都早已被鲨鱼的胃液所消化；没有人敢懈怠，弱者没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没有人敢挑战，组圝织里的人总是会不断传授给你未能掌握的本领；只有习惯，只有服圝从。也许从未想过这样训练的结果是什么，只是被动地接受，只是不想死，只是为了还能在落日岛上看到第二天的黎明日出，而刘易阳，始终牢记着自己的心愿，不管有多苦，不管有多累，一定要咬牙撑下去，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仇人，将自己今天所受的苦痛，假以万倍地偿还到他身上！
　　然而纵使下了舍身搏命的决心，还是遇到了最棘手的挑战——生存死斗。直到自己和同一宿舍的五十个孩子们被圝关进一个巨大的铁笼里的时候，刘易阳才反应过来原来组圝织的训练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4号笼的天使们，你们听好了，今天我们进行的是一次特殊的训练，叫做生存死斗。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你们要想尽各种办法，采取任何手段杀掉身边的天使，对，你们的听力没有问题，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只能活下来一个！如果半个小时后你们仍然在开心的交谈，那么我们的gatling将会大方地休给你们一个愉快的长假。AreyouclearGo!”
　　Tequila的这段话的意义再明了不过了，果然是要大家自相残杀。尽管孩子们在落日岛的魔鬼训练中形成了孤僻的独狼性格，彼此之间只是住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纯粹意义上的友谊，可是真正要互相绝情地弄死和自己年龄相仿，形貌相似的少年们，刘易阳自问还真的做不到这一步。
　　“我他吗的受够了，从上岛的第一天就开始忍受这人间地狱的折磨！什么狗P的天使？什么狗P的欢乐？什么狗P的长假？什么狗P的未来？还不明显吗？我看就是一群老精神病患者要把我们制造成新一批的小精神病患者，不是让我们打鲨鱼就是让我们杀俘虏，或者配制毒药解药……当然这些我和你们都能忍受，都扛过来了，想不到今天竟然提出同室操戈的要求，真把我们当傻子吗？反正大家都要死，不如趁机冲出去杀了那些狗娘养的教官！”一个大个子黑人在确认笼外Tequila的脚步声远离了之后抢到大家中间提议说道。
　　“废话说完了吗？还剩28分钟13秒。”角落里传出这样冷静的声音，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侧目——只见一个清瘦的小个子正在把玩自己的军刀，刀柄上面被刻了“欧阳”二字。
　　黑人大个子瞧见原来是这么弱小的刺儿头，立刻就投出了睥睨的眼神，大摇大摆地向他逼近：“小子，你怕死吧？那我就……”
　　话音未断，黑人蓦地就轰然倒地，心脏上插入的正是欧阳君曜先前把玩的军刀。“那我就让你先死。”他帮忙眼前已经到地狱报道的黑小子说完了剩下的话，又利索地拔出了自己的刀，尸体顷刻血浆四射。欧阳君曜用舌头将脸上溅到的血液舔嗜干净，神情依然泰然自若。
　　“他杀人了！大家杀了他！”
　　“我先杀了你。”
　　“杀啊。”
　　……
　　整个人群刹那间一哄而散，大家全红了眼似的乱打一气，仿佛将平日所学都抛在了脑后，只凭着冲动挥舞着刀棒。刘易阳还是不情愿做这种煮豆燃萁的事情，只好拼命躲闪别人的进攻，靠着自己敏捷的身手在笼边左右翻飞。一时间厮杀声，打斗声，碰撞声，叫喊声充斥了整个库房，随着一个接一个少年的倒下，翻滚的喧哗逐渐趋于平静。
　　“呵呵，身法轻盈得很啊，剩我们最后两个了，做个了断吧！”欧阳君曜又回去靠在之前的角落，全然不顾身上多处伤口正大量出血，紧紧地握着被染红的军刀，大口大口地呼吸，显然经过20多分钟玩命的打斗还能存活下来，他已经极度疲惫不堪了。
　　“你是华夏人吧？”刘易阳并不打算与他动手，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其实我也是啊，我是H省东海市人。”
　　欧阳君曜确认刘易阳是真心和自己聊天而不是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后心中欢喜的紧，于是也随口回了刘易阳的话，抓紧时间恢复消耗的体力：“是，祖籍P省平仓市，生于俄罗斯叶卡捷琳堡。”
　　“原来还是海外侨胞啊，我注意到你的军刀上刻了‘欧阳’两个汉字，想必你复姓欧阳了？”
　　“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依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杀你。”
　　“你不杀我我也得杀你。”
　　“你杀不了我。”
　　“那你就来杀了我啊。”
　　两个才刚成年的少年就这么延续着这无厘头的交谈，语气是那么活泼，酷似两个相互打趣的好朋友，没有了丝毫的暴戾之气，仿佛他们嘴中说出的词汇根本不是杀人，还是将去享受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
　　半小时的时间马上快到了，二人都听见了门外机枪手发出的动静，虽然还是虚弱的很，但是不能再拖了，欧阳君曜突然将垂下的军刀旋转到手中狠狠捏住，风驰电掣般朝刘易阳扑去……
　　“阳阳乖，阳阳别哭了，妈妈这次不说你哦。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做了多么罪恶的事情，你都应该，也必须不管是对他人还是自己作出一个善良的交代。”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要有一个善良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