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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传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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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三年八月,景山寿皇殿内。
爱新觉罗•允禵烦躁地在院内踱来踱去,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出声打扰,立在一边悄然不动。只是心里仍是有些疑问,爷这些年,按说早已看开了,这几年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总是安安静静的,今天这样的表现实属异常了。抬眼看了看天色,虽然已是傍晚,天边的日头依然火红火红的。的确,这个月份的天,是最难熬的了,也许正是如此,自己的主子才这样烦躁吧。今年的燥热天恐怕会持续的久了,冰窖里的冰得计划着用了。
允禵身边的奴才小安子如今已不能称之为小安子了,自十岁起就跟在允禵身边,到今日也已过中年。王如安跟在自家主子允禵身边久了,也看明白了一些事,但是这不是他一个奴才所能评判的。自家主子和当今皇上,自是外人都认为两人早已是水火不容,或者说是恨入骨髓,但是从这几年来看并不是如此。皇上虽说将主子拘禁于此,但是各种用度从来没有短过,主子在这里实在是很安稳的。
“安子。”一声像是在自语的叫声把王如安从飘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连忙应道:“是,爷。”
“你说,爷活这几十年是为了什么”不知为何,允禵今日看着天边的落日,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活了个什么样子,前些年荣极一时到今日的衰败落寞,大起大落,只是心里终究有块地方是空的。缺的是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了。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种感觉突然强烈了起来。
王如安依旧低头不语,他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根本就不需要他的答案,他的存在只是一个问的对象,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允禵看着王如安,似是在审视一般,这些年,他知道自己一直处在皇上的监视之中,这个贴身伺候自己的安子,他本以为早已是皇上的人,可如今看来,他算是一个对他忠心的人。不知为何,他的皇上四哥为何一直将这个对他忠心的奴才留在身边。
这几年,皇上连骂他都懒得骂了,他能认为是皇上想起了对他这个同胞弟弟的一丝兄弟之情吗,哼,太可笑了,恐怕是早已把他这个在寿皇殿拘禁了八年的弟弟忘了吧!允禵自嘲的笑了笑,皇上不骂他,他还真的有些不习惯了。前些年,他还有心一封一封骂他的折子递上去,想着他被自己气得跳脚的样子。现在,多年的拘禁,该磨得都磨完了。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以前那个人不是自己。
风水轮流转,当年风光无限的十三阿哥被圈禁了,现在换成了他,真是够讽刺的。他们这些兄弟,经历了那么些风风雨雨,到头来死的死圈的圈,就连皇上最信任的老十三,不,是怡亲王也走了。皇上眼中最信任的弟弟,最终还是逃不过命。继八哥九哥之后,又一个走了的人。他本以为那个自小时候就跟他不对盘的十三走了之后,他会感到大快人心,可是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他却是心里只有沉重。他恨了多年的人,就那样走了,允禵的心里突然变得迷茫了,果然是老了,身老心更老。
今日,允禵心里的烦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想在院子里安静的喝喝茶也不行。实在是心里烦闷,想说说话,也就自顾自的开口了。可是一个人说了两句也就没有了下文,能说话的人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可是自己跟自己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爷,皇上口谕。”王如安已得到身边的小太监的传话。
“嗯?”允禵赶紧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紧张的说道:“快,给爷换身衣服。”
允禵还没有来得及行动,传旨太监已来到院内,不急不慢的开口:“十四爷,您别忙了,皇上口谕。”
允禵见状,即刻双膝跪地,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等着皇上对他的旨意。细心的人还是可以看出,允禵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旨意了,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想他这几年安分守己,他还不满意吗?
十四见口谕竟然是让他即刻动身面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身边的奴才提醒了一声,急忙说道:“奴才遵旨。”
“十四爷,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动身吧,马车已准备妥当。”传旨太监躬身说道。
允禵本想整理一番,现如今只能作罢。几人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圆明园,当今皇上最近都在圆明园行宫办公。允禵坐在马车上,离圆明园越近,心里就越紧张一分。自他被拘禁开始,他再也没有见过皇上,现在为何又要见他了?当年圣旨里罗列的各项罪状,他至今记忆犹新,当时的他,心里只有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现在的他,只知道自己错了。他错了,从他出生开始,他就已经错了。
暮色已降临,允禵来不及仔细观察圆明园的变化,就被带到了觐见的地方。大总管苏培盛早已等在门外,一看允禵到了,就将他迎了进去。苏培盛退出去后,殿内只剩下允禵和雍正两人。
允禵一进门,便低头叩拜:“奴才允禵,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皇帝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然在并不太明亮的烛光下奋笔疾书,批阅奏章,头也不曾抬过。允禵跪在下首,一动不动,袖口下的手也越握越紧,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思绪转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皇上此举的用意。也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能看出一毫他的心思,想是老十三能吧。想起这点,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允禵叹气的声音很低,但是在一场安静的殿内,显得很清晰。
仔细批阅奏章的雍正帝还是听到了,这时候奏章也批阅的差不多了,遂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揉了揉眉心,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跪着的看不清表情的允禵。
“允禵,你有什么可叹气的,嗯?”有些沙哑的但又充斥着冰冷的声音灌入了允禵的耳内。
“奴才知错,请皇上责罚。”允禵愣了一下,赶紧俯身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