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葵言

1、序章（一）

　　“皇城方
　　皇城圆
　　皇家七皇子看不见
　　不打猎
　　不舞剑
　　抱着本旧书把谁骗”
　　廊下传来清脆的童声，有人匆匆走过来，把少不知事的孩童赶走，肆无忌惮地看着远远走来的男子，一袭烟灰的长袍，由人搀着，慢慢踱来，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竟是一片雾气蒙蒙的阴翳。
　　“皇上，对您没参加齐将军的葬礼，颇有微言。”苍趾小心翼翼地说着，不知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幸而面对的是个瞎子“有台阶。”
　　姬瑕不说话，走了千遍万遍，他对台阶早就烂熟于心，只有师兄还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提醒。只是，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才会有人想起，皇帝老儿其实生了七个儿子吧。
　　只不过，七皇子是个瞎子。
　　“那就去看看吧。”姬瑕抛出一把玉米，灰鸽白鸽都扑棱棱地涌过来，争先恐后地拥着姬瑕，好像九天仙女下凡尘，竟叫苍趾看痴了。姬瑕倒不介意什么白鸽灰鸽花鸽子，反正看不见，早晚被那些小孩一只只打了去。
　　“什么时候？”苍趾不动声色地皱皱眉，他并不喜欢动物。
　　“今天啊。”喂完了食，鸽子就一个接一个散去了，又一副“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景象。“也去看看我们西凉国未来的将军啊。”
　　“不准备些什么吗？”苍趾有些犹豫，陪了师弟这些年，宫里的规矩多少懂一些。
　　“备轿子吧。”姬瑕云淡风轻地笑，突然傻傻地被绊了一跤，眉宇间凝着丝疑惑。
　　苍趾一拍额头，忘了告诉他前两天花坛被弄坏了，碎砖到现在还没清理掉。

　　将军府一派戚戚惨惨的样子，冷冷落落。
　　朱红的大门上，皇上亲笔题了“护国将军府”几个大字，镀金的字体在阳光下叫人目眩神迷。苍趾扶着姬瑕下了马车，跟着管家往里走。将军家府的门槛很高，姬瑕尚走不习惯，一个踉跄，管家见了，只是露出不屑的眼神。
　　棺木停在灵堂里，庄严肃穆，一袭孝服的少年迎上来，管家毕恭毕敬地介绍：“这是我们家少爷。”
　　苍趾附在姬瑕耳边轻轻地说：“齐粲齐少爷。”
　　这下，管家和那齐少爷的脸色都变了，姬瑕暗自猜到了，差点笑出来，忙一本正经地做了个揖：“齐少爷节哀顺变。”
　　那齐少爷也作势和他寒暄一番，无奈这两人互不相识，姬瑕又足不出户，连奇闻异事都讲不到一起去，姬瑕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兀自用手抚摸着柱子上栩栩如生的飞龙，齐粲也就住了嘴，苍趾想出来打圆场，一想起齐少爷刚刚的神色，也就撇撇嘴，望着檐下两只燕子，屋子里，死气沉沉。
　　“真搞不懂干嘛要守灵。”齐粲突然愤愤的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你说，你们吊唁也不带祭礼，不如把你送我吧。”
　　苍趾刚想斥责齐粲不知天高地厚，回收却发现姬瑕笑了，顿感莫名其妙。
　　“你要个瞎子做什么？”姬瑕幽幽的问。
　　“瞎子又怎样，看你长得眉清目秀，留下来做我媳妇儿，我岂不是皇帝老儿的驸马爷了？”
　　“我可是男的。”
　　“男的又怎样，我也是男的。”
　　姬瑕苦笑，搞不懂他天南海北的逻辑。“你爹去了，你倒是一点儿也不伤心。”
　　“他是我爹，我当然会伤心。”
　　“那就是你没心没肺。”
　　“我这是撕心裂肺。”齐粲作势去敲姬瑕的头，姬瑕听见细细的风声，头一偏，齐粲无趣“你个瞎子身手倒敏捷。伤心又怎样，要我哭？那也太假了吧。”
　　“不怕我去皇上那儿告状？”
　　“谁不知道七皇子不得皇上宠。”齐粲说完，心叫不好，心直口快还是没有改掉。
　　姬瑕也不介意，照旧笑着，苍趾倒变了脸色，“少爷要回去休息了，告辞了。”
　　“恕不远送。”齐粲心下一横，我就是无礼到底了。不过，倒是个冷美人。

　　马车上，苍趾锁着眉，一言不发。
　　“师兄，至于么。我不受父皇待见，人尽皆知，他不说，自有别人说。”
　　“就你是个老好人。”苍趾看着帘外青山碧水，莺歌燕舞，突然想起师傅说，自己这师兄，尚不如师弟心境澄澈，又不知是何滋味。
　　其实这样也挺好，一辈子离了那些尔虞我诈，做个吃穿不愁的局外人，死了也就结束了。
　　苍趾回头看姬瑕，又是一副不痛不痒的冰山脸，也不知在想什么，想着他母亲早逝，父亲又不闻不问，也不知，他还有什么好记挂，不定哪日，就得道升天了。
　　这么想着，苍趾又笑起来。

　　回了府，一干人无所事事，姬瑕又窝到书房里读书，苍趾纳闷，一本孙子兵法，师弟翻来覆去读了十来遍，心得也写了七八本，还不见他有停手的迹象。
　　一双手从身后蒙住他的眼睛，“仓叔叔，猜我是谁？”
　　“盈儿，别闹了。”皇家七个皇子里，也就姬盈常来这儿坐坐，虽然骨子里娇娇弱弱的，倒像个公主，多少也算姬瑕的朋友了。
　　“嘘——我没让他们通报。皇弟呢？”姬盈穿着红底的长袍，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若是女的也定是倾国倾城。
　　“书房里呢。”
　　“又在看书，真无趣。”姬盈一蹦一跳的去书房，活脱脱一只小猫。
　　“瑕——瑕——”
　　听见有人喊，姬瑕放下手里的书，摸着墙出了书房。“皇兄。”
　　“听着真别扭，快来快来，我前几日出宫，看到了个好东西。”嘴里说着快些，姬盈还是等着姬瑕一步一步挪过来。
　　“上会那个木头雕的象棋磨光了，我去玉将那儿定了个玉做的，这回非赢你不可。”
　　姬瑕伸手摸那棋子，玉质温润，显然是用的上好的玉。“摔了我可赔不起，不如把我抵给你了。”
　　姬盈连连摆手，“那可买不起。”在紫薇树下摆了棋谱，拉着姬瑕杀一盘。
　　姬瑕下着下着，突然一怔，这子，刚刚分明不是落在这儿的，知道皇兄又让着自己，也不戳穿，“将军。”
　　“唉，皇弟果然厉害，不愧是书读得多。”
　　紫薇花还没开，翠绿的叶子遮天盖日，似乎还有“咯咯”的笑声，姬瑕深吸一口气，还残留着春天的馨香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