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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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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赌气一样。
那天之后连蕊再也没去海边礁石。
——那人还会每天在那等么?
婚礼前例行的三日。一家都在忙。但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是闲着没事干。
坐在榻上,一手支在窗棂,连蕊想起初见那人时的模样。
三个月前。那时她心情不好。家里的限制太多,让她觉得累。总在这时往海边走。人最少的礁石一带。
却看到一抹水蓝色。在一片青黑色间。
——柔软的水蓝色。是上好的的布料。
好奇的走过去,却看见一个女子朝她漾开笑:“你有吃的么?我快饿死了。”
但那时连蕊只想尖叫——为她身上点点血迹。
那人见她愣着,很有耐心的重复:“有吃的么?”
——但这个是最重要的么?她后来为她包扎时胃都翻搅了。
不过那人现如今一点伤痕都找不到了。真是奇特的体质,她们一族都是这样的么。真让人羡慕。怪不得那时一点都不在乎伤,反而先问吃的。
——真是只会吃的大笨蛋。
再后来,本以为没有交集了。两月前再去礁石,又看到她。“你有吃的么?”
再再往后,就发展成每日都带点心去了。怪也怪那人太会说好话,她虽然嘴上说她贫嘴,心里谁不高兴别人夸自己手艺呢?
——有没有一点像幽会?
连蕊想到这里脸有些烧红。她果然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女子。已经快为人妇还在想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不,不对。那“人”还不是一个“人”。
——真是……
“阿蕊。”窗外探出个脑袋,把连蕊吓了一跳。“你有吃的么?”
好个理所当然的表情。面对已经近一月未见的人,连蕊心里突然恨恨的。
——这人!就不会说吃的以外的东西么?
——她是喜欢自己还是纯喜欢自己做的食物啊?!
“腾”地一下起身,在那人露出笑容的一瞬间狠狠地将窗户摔上。
窗子“呯”一下关上了。
翎染的笑僵在脸上。
——原来她起身不是欢迎自己。她还以为她会想她?
——果然那时她不是害羞,是讨厌么?
近一月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瞬几乎全泄光。
她每日都会去礁石等。可是她没有再来。到她的村子,还来不及打听她的家。却发现她要成亲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到她家的窗户前,意外的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她却把窗户摔上了。
——被讨厌了。
——她是不是太急了?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见她吓傻了似的,想说什么安慰的话,脱口出来居然是问有没有吃的——那张笨嘴。
伤好之后她好阵子没再来礁石。她不自觉还在那等。直到发现忍受不了这种等待。她开始焦急,焦急到想去她的村子寻她。就在想动身的那一天,她又看到她了。她想对她说好多话。可是一开口,竟又是那句“你有吃的么?”这几乎教她想要抽死自己。
而后这句几乎成了她的打招呼专用——可是阿蕊她不会知道,她每次见到她心跳的有多快。她不知道第一话要说什么。其实她食量不大的,也不喜欢吃点心——不过吃到现在似乎已经变成喜欢了——或者说其实喜欢是因为那点心是她做的点心?
她想自己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女子了?她小心翼翼不想吓到她。心里害怕着她的拒绝。虽然每次都能满意的见到她可爱的红了脸。可似乎每次都被当成是自己神经大条或者是开玩笑——这本来不是她的本意——这样不是毫无进步?
直到她提到那个“阿泰”。
——这样的温吞水。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而且。似乎已成定局。
定定站着。翎染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勇气敲开她的窗户。可她不想走。一点儿也不想。可要是她突然开窗怎么办?
——她会开窗么?
坐下,起身。起身,再坐下。视线乱飘。桌上的嫁衣显得尤为刺眼。
心里想着一个人,却要为另一个人披上嫁衣。
她有些后悔摔上窗户了。
——那人是个笨蛋。要是她跟上次一样误会了怎么办?
连蕊想,那样笨的一个人一定是鼓足了勇气再来找她的吧?但是她的勇气就只有这一点么?她们这般的身份,而她爱她的勇气就只有这一点点?
——说着喜欢的话,每每却表现得和开玩笑一样。
——那些让她心如擂鼓小鹿乱撞的动作,每每装作是粗线条的漫不经心。
——如果不是那日。她真的会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里不由咬牙切齿。
——如果你的勇气只有这一点点,你要怎么承担我们的爱。你要怎么承担我们的未来。我要怎么把自己交给你。
樱色蔓延到脖颈,连蕊脸红自己想到那么远。
——其实所谓勇气她自己也没有。不然也不会一直不戳破。两人都是女子,也不存在什么一定要另一个先说的矜持的吧?什么承担,什么未来。连她自己都未曾去想,又怎么苛求她?
但是如果,如果她敲她的窗户,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她要怎么做呢?
会不顾一切跟她走么?
——可是,她会敲么?
其实,她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
翎染深刻地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最初那吻就是她主动的,现在是不是该换个人主动了?但是既然最初是她主动的,是不是应该坚持主动到底?
——好吧,其实是根本没意义的思考。
翎染长长一声叹息。她只是在打发这紧张到不知道干什么的时间。
然后来来去去的踱步。走了几圈又叹息一下。手抬起又放下。她知道自己在害怕拒绝,但也明白,错过了今天,就彻底没机会了——
手举起来——
那边却听得“嘿”一声轻响。翎染一惊,使了个隐身术。
里屋的连蕊也是叹息。
——又是来回踱步又是叹息,这人要什么时候敲她的窗?!
——等她啰啰嗦嗦,不如她自己开!
虽然心里觉得很丢脸,但若自己这辈子的幸福就被这傻子这么弄没了她会更呕的。
念头转到这,连蕊骤然红透了脸——她什么时候,觉得那个笨蛋是她的幸福了?看来是急疯了。
咬咬银牙,心一横,把窗户推开——
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人。
翎染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男子。
长相?不怎么样。穿着?不怎么样。谈吐?不怎么样。三个不怎么样加起来?整体形象非常不怎么样。
——这人就是阿蕊未来的丈夫!?这样的事实她绝对不接受!
——她的阿蕊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哼,哼哼哼!”眼神刀一样在穆泰身上剜了几刀,翎染哼哼几声,轻轻避过连蕊,从窗子翻进了里屋。
穆泰身子抖了抖,觉得有些冷。
虽然规定了三天不许见面,但他还是忍不住,就偷溜了出来见连蕊。刚到窗前,窗子就打开了——这是说他和他的未婚妻很有默契么?
想到这里不由又“嘿嘿”傻笑起来。连蕊身后的翎染见了,忍不住又是“哼!”了一声。
“阿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穆泰奇怪道,他刚才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没有别的什么在了,怎么听到有什么生物的声音呢?
“哦,后院养了猪。”连蕊强忍笑意。若说刚才还在奇怪,等到背后那声“哼”的时候,就完全明白过来了。
翎染瞪大双眼,后院养猪?不是在说她吧,不是吧?可能她后院真的养猪了?但这里不就是后院?
“……啊?……呃,可,可能吧?”穆泰并不太在意这个答案,本就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随便找的话题。
“阿泰。”
“嗯……嗯嗯!”听到佳人唤他,穆泰忙不迭答应。
“若是被家里人发现……不太好吧?”心里想着待会怎么对付那个笨蛋,连蕊找着理由打发眼前的青梅竹马。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见见你,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话虽然这么说,脚却生了根似的一步也不挪。直看得翎染想一凳子飞过去。
“阿泰……我爹他,一向很反感坏规矩的人……”
“啊……啊?伯伯他是这样的人么?”穆泰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他的女儿,当然最清楚他。你总不希望被我爹讨厌吧。”爹很反感坏规矩的人么?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爹不喜欢身为女孩子的她,因而二人交流并不多。
“是,是么……那我走啦。”穆泰挠挠脑袋,翻出了院墙。他的未婚妻似乎很关心他呢,一念及此又开始傻笑起来。
翎染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把他盯出个窟窿。没注意连蕊好整以暇坐了榻上,关上窗子,慢吞吞道:“阿翎。”
“嗯!”下意识回应,马上怔住。
——等等,果然刚才指的就是她么!?
睁着眼环顾屋子,没有发现翎染。但那声回应明显却是她的声音。
连蕊突然认识到一个问题——她和她之间,不但是性别的问题——还有种族。
这个外表完全是美貌女子的翎染,她不是人。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现在,是真正去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她们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连蕊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