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歌》眸如烟

4、第四章

　　故意伤他，是为了让他将一腔仇恨都转移到她身上。想不到，愚昧的众人，却在这时前去挑斗他，这样做的结果，只能引发他全部的怨恨，失去理智的他，会毫无顾忌的施展出自己生平本领。
　　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地面的血迹流淌成了一条小河。怎么能够眼看着他沦入地狱万劫不复？怎么能够容忍他化身为嗜血的恶魔再不能回头？
　　“邱——心——凌——”
　　正要刺入少林方丈咽喉的长剑忽的停顿，邱心凌蹙紧了眉，明明这个声音是那么的陌生，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不在乎？仿佛潜意识里，有什么拉扯着他的神思。
　　随声望去，那个女子，那个眉目如画，眼神清冷得让他心痛的女子，把一柄泛着幽光的剑，缓缓的刺进胸口。
　　嫣红的血迹渗透出来，扩散如花，徐徐绽放在洁白的衣襟上。
　　“不！”
　　邱心凌没有发觉，那一声划破长空，凄厉至极的嘶喊正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好机会！
　　少林方丈挥动佛杖，直击而出。
　　一声闷哼，少林方丈整个人猛然飞了起来，身体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再软软的滑下地面，口里鲜血狂喷，眼看是不成了。
　　邱心凌胸膛上淌下一片血痕，染红了半身衣衫，他恨恨的盯着少林方丈，嘶声吼道：“你骗我！你骗我！……”
　　少林方丈气喘不堪，挣扎着道：“阿弥……陀佛！”头一偏，已然圆寂，脸上犹露微笑，宛若在生。
　　邱心凌双目赤红，英俊的脸上沾满点点血迹，喉咙间阵阵低鸣，死死的盯着少林方丈的尸身，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去，将他撕碎。他的身上，散发着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冷月如拔出深陷胸间的宝剑，也不管汹涌而出的鲜血，扬手，长剑飞去，直奔邱心凌。与此同时，她挽住楚静彦，低低的说了一声，“走！”
　　两条素白身影飘然跃出大殿，瞬间消失不见。
　　神志完全癫狂的邱心凌，随手接过近到身前的武器，注意力登时转移到偷袭他的人身上，怒吼一声，双掌齐出，殿内响起了沉闷的混响声，无数的碎石灰尘扑簌而下，轰鸣声中，邱心凌也不见了踪影。

　　“师娘，我们真的要回去？”
　　“只有这么做，才能阻止他继续伤害世间众人。”
　　“师娘，师傅真的会跟来吗？”
　　“他一定会跟来的。”
　　“师娘这么肯定啊？”
　　“尽管他现在已经完全疯癫了，可是在他潜意识里，傲梅山庄还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会有印象的，而且，静彦你没有发觉吗？他的杀气一直尾随在我们身后，一路上都没有消散过。”
　　“可是师娘，你的伤……”
　　“傻孩子，这点伤算什么。别多说了，专心赶路要紧。”
　　随着话音，是连绵不断的衣袂飘飞的声音，两条人影，仿佛流星一般划破夜空，转眼隐没在黑沉沉的暮色之中。

　　两天后，傲梅山庄，绝壁思穆崖。
　　三道人影斗得难解难分，隐约可见，大片的雪白包裹着点点殷红，缠绕着，翻滚着，不时激荡起一阵飓风，扬起漫天的枯叶飘舞，像冬日凛冽寒风里夹杂纷飞的皑皑雪花。
　　以二敌一，冷月如和楚静彦显然不是疯癫后的邱心凌的对手。好在彼此之间是夫妻与师徒的关系，早已经对他的一招一式了如指掌，看对方手臂刚动，便已洞察他的意图，有了这先见之明，虽不能得胜，一时半刻，也不易落败。
　　久战不捷，邱心凌不由得焦躁起来，对刺过来的剑不闪不避，长臂探去，竟是抓向冷月如的脖子。
　　楚静彦眼看着手里的剑将要刺进师傅的身体，而他却仿佛不懂得闪避，惶急之下，惊呼一声，手臂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剑从邱心凌腰间擦过，而邱心凌的手掌也在此时印上了他的胸膛。
　　冷月如眼睁睁看着楚静彦仿佛断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缓缓的坠落在地面。
　　而她，居然来不及救援。
　　整个人好象灵魂出窍一般，傻了。
　　激烈的掌风刺激着她的皮肤，隐隐生疼，下意识的避了一避，避过了要害，却避不过柔顺的发丝被掌风击乱，凄厉的飘飞着。
　　邱心凌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觉得很好玩。
　　冷月如也笑了，清而冷的笑声，破碎在风里。
　　“够了，相公，不要再让你的亲人痛心了！”
　　冷月如的眼里燃起了决绝的光芒。
　　她猛的上前，抱住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体，温柔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亲吻着他被风霜雕刻出痕迹的面颊。或许是这温柔来得太突然，这样的场景太熟悉，邱心凌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任由她牢牢的抱着。然后，眼前寒光一闪，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瞬间蔓延过全身。低下头，从冷月如的肩膀往下看，他看到了穿过两人身体的剑将两人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邱心凌喃喃的，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手摸索到身后，冷月如的双手仍紧紧的箍在他腰间，握住她的手，一丝一丝的拔出长剑。仔细的看着这把剑，仿佛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苦恼的皱着眉，却再也没有力气去想了。身体变得好轻好轻，几乎站不住脚，手也握不稳剑了。“哐啷”，剑跌落在地面，邱心凌的身体往后倒去，他的身后就是悬崖，他掉下了悬崖。
　　冷月如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当剑拔出来的时候，她连一声呻吟也没有发出过，仿佛那剑不是从她身体里拔出的，她只是一个淡漠的旁观者而已。而邱心凌掉下悬崖的时候，她唇边竟然含着一丝微笑，她是带着笑容，看着她此生挚爱消失在眼前。
　　“师娘……”
　　楚静彦清醒过来时，正是邱心凌掉下去的时候，他挣扎着爬到悬崖边上，却再也见不到他最崇拜的神。“师娘，师傅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冷月如拾起了地上的剑，吹去了凝在剑锋的血珠。她衣衫破碎，，发丝凌乱，却仍旧是那么的清雅，不见半点狼狈。托起楚静彦的手腕，把剑交到他手中，再把他僵硬颤抖的手指合拢，冷月如的声音飘渺如风，“静彦，记住师娘的话，千万不要让你心爱的人痛心。”
　　她忽然放手，依旧微笑，脚却向虚空跨出了一步，于是，她的人就好象一朵清丽的兰花，飘然的坠落，坠落进无边的黑暗。
　　楚静彦木立在悬崖边。
　　风吹过苍白清俊的脸，泪早已干透，剩下的，是锥心的疼痛，仿佛一杯苦涩的烈酒，他只有独自一人吞咽。
　　远远的，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的站在林荫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又还会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