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有耶無耶·I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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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是漆宫绯鹤最好的异性朋友。
如果一定要让她再加一个定语，她会选择“唯一”。
无论在哪个年龄阶段，男女之间长久的非恋人式的关系，都逃不过在旁人眼里被罩上一层令人想入非非的桃色命运。
但漆宫对于“男女之间是不存在真正友谊的”这种说法，一直暗暗嗤之以鼻。
在她的世界里，朋友和恋人存在着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随便举几个最简单的例子：普通牵手是朋友，十指交缠是恋人；拥抱一下是朋友，长久依偎是恋人；亲吻脸颊是朋友，亲吻嘴唇是恋人。
幸村精市和她之间是百分之百纯正的友谊，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之间为数不多亲密的肢体接触，一次是她在哭泣时他给过她的一个拥抱，另一次是在他手术前，她为了安慰他时伸出去的左手，仅此而已。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们从没用过对方的名字称呼过彼此。
一次都没有。
每每想到这件事时，漆宫都觉得有点好笑。可紧接着，她又马上会因为他们之间这样一直存在的不需言说的默契扬起嘴角。
然后，她会在心底轻轻念一遍那个她从未脱口的名字——
「せ-い-ち」。
许多友谊需要时间的积累才能历久弥新，但她和幸村之间，称得上是一见如故。
有些时候，她自己也对两人之间毫不费力就能完全理解对方的默契而惊奇，偶尔还会觉得有一丝惊悚。
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无比心安。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看穿你所有的闪耀与阴暗，看到你毫不伪饰的真实自我，即使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也会选择微笑着站在你的身边，张开双手，没有保留地接纳你的一切。
而你永远都不需要担心失去他。
幸村并不总是在她触目可及的生活里，他们都有各自繁忙的生活。可她知道——她能感觉到，他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会不曾缺席。
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在。
她对他，也是一样。
漆宫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和幸村的八卦，是在高二分科之后。
她的各个学科没有任何明显的短板，但国文显然是柳和幸村更为拿手的科目，在高一结束时，她很自然地选择了文科。所以在立海高等部的这三年里，她和柳还有幸村很幸运地一直同班。
那一天，是分班后第一次轮到漆宫和幸村一起负责打扫家政课教室的日子。
没有值日任务的柳先去了学生会办公室等她。
刚开学不久，教室并没有太多需要清理的地方，比平时更快结束的两人走回教室，还未进门时，就在走廊里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和另一个人连接在一起：
“……后援团，其实是漆宫在和幸村交往！”
下一秒，紧闭的门板后传出了几人难以置信的惊叫。
“哎，不是吧——”
“真的假的？”
漆宫伸手去拉门的手指在空中顿时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她身旁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人。
察觉到她的注视，面色没有变化的幸村收回了落在空气里陡然幽深起来的目光，侧过头对着她兴味盎然地眨了眨眼，提起了嘴角。
毫无疑问，他的恶趣味又犯了。
漆宫挑起眉头，对着幸村无奈地翻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杏眼，却还是放下了手掌。
她承认，她也想听听这些捕风捉影的绯闻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她和柳已经公开交往快一个学期了。
“树里说得其实很有道理！”一个女生突然说，“再怎么看，也是漆宫和幸村更搭吧？我不是说柳君不好，但怎么说呢，他还是给人感觉太严肃古板了？就是那种会出现在昭和时代历史剧里的人物。他和漆宫在一起，总有一种家仆和大小姐的感觉。”
“对对，两个人做情侣画风完全不搭！”
“漆宫和幸村在一起就完全没有违和感。而且，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种很～微妙的气氛。”另一个女生拖长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同意。”又有一个男生插嘴，从他语气的起伏里可以轻松想象出他此刻眉飞色舞的样子，“虽然他们三人总是一起活动，可当漆宫和幸村站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两个人之间就弥漫着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感。”
“你们说了半天，难道谁都没发现重点吗？”被称作树里的女生再也按捺不住地叫起来，“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是漆宫站在中间！如果真是漆宫和柳在交往，幸村只是柳的朋友，难道站在中间的不应该是柳吗？”
教室中安静了两秒钟，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马上爆发出了一阵兴奋难耐的惊叹。
在八卦的嬉笑声中，漆宫眨了眨眼，心中飞速划过一道不自然的感觉。这感觉太过清浅，流逝得又太过迅速，以至于在她还没抓住之前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一向干脆利落的她倒是产生了少见的犹疑——即使没有任何心虚的理由，但这个时候她和幸村一起走进教室，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幸村在这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她一起离开。
放学后随着所有回家社学生的离开，还有各个社团活动时间的临近，白天里一向颇受学生喜爱光顾的天台此刻空无一人。
幸村投下硬币，从墙角的贩售机里取出两罐饮料，易拉罐被打开时“咔”的声响夹杂着不远处运动场上传来的欢呼加油声，同温暖的西南季风一起包裹住两人，悄然昭示着又一个夏天即将来临。
他将她最常喝的咖啡牛奶递到她面前，看到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侧脸，鸢紫色的眼中晃动起些许笑意：“怎么，还在在意刚才的事吗？看来我以后要多多注意走在莲二旁边了。”
漆宫接过饮料，看着那个被打开后仔细按到一旁的拉环，有一瞬间出神，像是突然注意到这个本来习以为常的细节。接着她掀了一下眼皮，优雅地对着幸村翻了一个白眼：“非常感谢幸村君的体贴，我已经能想象到他们下一个脑补出的是「欲盖弥彰」了。”
在她身边坐下的幸村向后撑着身子，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轻笑起来，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如一根羽毛，在她的耳廓里带出一阵痒意。
漆宫低下头，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将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回耳后，接着用手指转起手掌间温热的咖啡。
男生小臂修长结实的肌肉线条出现在她视线的边缘，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她听到幸村打开来自己的饮料，然后是喉结上下滚动的轻响。
在某一秒钟，她萌生了想要转头去看看幸村的冲动，但在这个念头产生的那一刻她就皱了皱眉，没有太多表情地喝起了手中的咖啡。
两人都保持着安静，好像上来只是为了透透气，喝点东西。
过了半晌，幸村将空掉的易拉罐放到手边，收回注视着头顶蔚蓝天空的视线，忽然开口：“在医院的时候也是，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
他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似乎在审视着自己的脸。
“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般配吗？”他的笑意渐深，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末了还颇为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漆宫放下了手中的饮料，停顿了一下，不软不硬地顶了他一句，“还有你那是什么语气？”
幸村将镜头向着她的方向转了转，透过屏幕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调侃：“大小姐，这是在下诚惶诚恐、不胜荣幸的语气。”
漆宫撇了撇嘴，高挺的鼻子中传出一声轻哼，却忍不住偏头凑了过去，用着挑剔的目光审视起屏幕上并排的两张脸。
即使是在死亡的前置摄像头里，少男少女鲜活的青春和美丽还是抵挡不住地几乎溢满了整个屏幕。
幸村微笑着注视着女孩嘴唇微微抿起有些不满的表情，毫无防备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时空中的某一瞬间被永远定格保存了下来。镜头里，他们肩头相抵，看起来仿佛亲密无间地靠在了一起。
“……幸村君你居然还会自拍，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很奇怪吗，我和妹妹经常一起拍照。”
拍完了照片幸村也并没有放下手机，他们并排坐着，依旧透过屏幕看着彼此。
“刚才那张照片让我看一下。”
“咦，就算是漆宫偶尔也会对自己的外表没有信心吗？”
“我只是对幸村君的拍照技术不太信任。”
就在漆宫伸手去抓他手里手机的时候，幸村突然转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漆宫桑有后悔过自己做出的选择吗？”
这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幸村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夺人呼吸。在那片深邃的蓝紫色里，她看见了宇宙星河，看见了晴空彩虹，也看到了这个少年心中最沉默又喧嚣的秘密——
她的心颤了颤。
然后，她选择忘掉刚刚的惊鸿一瞥，垂下眼，听到自己平静到接近冷酷的声音：
“既然已经选择，就不后悔。”
……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装潢华贵典雅的法餐厅里，漆宫微微提高了声调，在这一刻甚至盖过了轻柔流淌的钢琴声，用着近乎指责的语调质问着坐在她对面温和俊逸的男人。
她放下幸村的手机，拒绝再看第二眼。
白色的手机落在桌布上，发亮的屏幕上是一张两人的合照。男人是幸村，在他身旁两个手掌的距离站着一位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子，正腼腆地对着镜头抿嘴笑着，宛如一朵娇羞的百合，和漆宫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漆宫忍不住又瞟了一眼照片，那个苍白羸弱的面孔在华丽的和服中虽然显得有些难以撑起那些厚重的色彩，却在挺拔精壮的男人身旁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一股焦躁的情绪在胸膛中慢慢吹起。她认识照片中的女子，对方是花道小原流河原家的独女。
漆宫嘴唇张了又张，眉头死死皱着，终于在脑海中挑选了一个她能想到的最不具攻击性的词汇：“一个——一个提线人偶？”
幸村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里，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漆宫的反应而感到不快。
步入二十岁的她明艳得不可方物，她的美从来都张牙舞爪，不知收敛。在今日的盛装中，属于女人的妩媚更是从那具还带着一丝少女青涩的身躯里钻出来，就像是一瓶逐渐进入巅峰期的顶尖佳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今天饭局的初衷，本来是要见一见幸村的交往对象。柳还被堵在路上，不知为何，最重要的女主角在最后一刻反而缺了席。
但显然，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人在意。
幸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眉宇间显现的烦躁和脸上不赞同的表情，眼底亮起意味不明的暗光。
一向温柔如水的男人将手腕搭在了桌边，倾身向前，平日里巧妙隐藏起来的霸道和强势和他身下淡淡的影子一起逼近她。
“那漆宫桑觉得，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不放过她脸上每一道细微的表情变化，轻声问道。
“至少……”盘旋在嘴边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在下一秒她马上紧闭了嘴唇。
她不知道这股怒火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是因为幸村找了一个在她看来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女朋友？
她暗暗生起自己的气，面无表情端起手边的水杯轻抿了一口。
“至少恭喜你。”她放下水杯，轻巧地回避了刚刚的问题，心烦意乱地凭着本能转移着话题，“比赛的时候，终于有女朋友为你加油了。毕竟我和莲二以后去看你比赛的机会应该越来越少了。”
幸村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盯着她的眼睛，用着开玩笑的口吻认真地说：“漆宫桑，这可不是你不来看我比赛的理由。”
“幸村君，不要小瞧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漆宫向后靠上椅背，垂下眼，唇边似乎有着不知道对着谁的淡淡嘲讽。
她终于意识到，她觉得幸村被抢走了。
这种情绪一直潜伏着，隐藏在她今日对着镜子梳妆的每一个小时里，直到刚刚彻底破土而出。
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他们是朋友，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可只要一想到，她不再是他最重要的人，她和他的距离会从此自然而然地拉远，会有另一个人走近他，亲密地和他建立一种独一无二的联系……
她怎么能生出这样丑陋而阴暗的情绪呢？
她再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坐下去。
“既然河原小姐来不了，正好公司还有些事情……莲二应该快到了，今天你们不如单独聚一聚好了。”
漆宫拿起自己的手包，优雅地站起身来，回避着幸村的视线。
然而幸村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走到她的身侧，礼貌却不容拒绝地扶住她的肩膀，微微施力让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漆宫。”幸村放软了声调，克制地收回了手，“莲二马上就要求婚了。我总要……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
她想要这样问。但答案早已在她的心底。
那之后，有大半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去看过幸村的比赛。
刚刚毕业的她一头扎进刚接手的家族事务里，幸村为各个网球赛事准备着。
他们很少联络，更不提见面。
直到漆宫因为肺炎住院。
终于清闲下来的她在病房里皱着眉头看着比赛明显不在状态的幸村，以四分之一强的成绩止步半决赛，结束了今年的法网。
然后第二天，她在自己的床尾看到了一天前还在红土地赛场上奋力拼杀的男人。
而他竟然看起来比她还要生气。
她心绪混乱地口不择言：“这样多管闲事是会惹女朋友生气的。”
“分手了。”他平淡地回答，“果然还是不行呢。”
漆宫看着他，看着这个一起相伴而行，从少年逐渐蜕变成熟的男人，发现这么多年没有丝毫变化的，是那双注视着她的深邃眼睛——有着星河，有着彩虹，还有着……
每个人的选择最终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十五岁那一年，漆宫绯鹤选择了柳莲二。
二十一岁这一年，幸村精市清晰地让漆宫绯鹤知道了他的选择。
而他们是一样的人。
既然已经选择，就绝不后悔。
“明年，会赢吗？”她咬紧牙关，才能不被心中的情绪击倒。
“漆宫桑要来看吗？”
“……或许。”
幸村低低笑了。他一定看到了她眼底的光。
“那么，或许会赢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有耶無耶·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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