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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文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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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和关东大赛一起开始的,还有立海大的期末考核。即使是网球部大部分成绩优异的正选们,在面对比赛和考试的双重压力时,也不得不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面对。
“不好意思,最近网球部的事情太多,不得不占用你午休的时间。”柳生打开学生会教室的门,将两人份的便当放在会议桌上,充满歉意又绅士地为对方拉开椅子,“作为赔偿,这几天的便当就由我来请吧。”
“不用在意,中午本来就打算处理学生会的事。”漆宫落了座,少见地露出恹恹的表情。
目前在学校里并不可能和柳一起吃午餐,而期末考试临头,除了网球部的训练,他还要在午休和训练结束之后给一年级的切原补习,这就导致两人本就不多的独处的时间变得更加所剩无几。而她能做的,就是尽力把学生会所有的工作揽过来,让几个在学生会任职的正选将精力都放在比赛和考试上。虽然除了真田,柳生和柳似乎都不怎么领情,该做的工作竟是一件都没有落下。
柳生自觉地摆好从学校食堂买来的便当和餐具,抬眼便看到正在低头专心摆弄手机的漆宫,忍不住用手指扶了扶镜框,心中那一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
她,大概是恋爱了。
他并没有见过漆宫恋爱时的样子,更难以想象这样的场景,然而当这些细微又明显的变化在她身上发生时,这种预感便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
手腕上突然出现的饰物,回短讯时不自觉上扬的嘴角,还有偶尔在她眼中看到的,那来不及收起明亮而灼人的光彩。望进去就如同跌入了塞壬的歌声,他不禁稍微嫉妒起那个能令她露出这样表情的男人。
如果说心中没有失落,那是骗人的话。但苦涩之后,又有种果然如此的解脱之感,还有一丝因为理智而没有陷得太深的庆幸。
漆宫的容貌手腕还有家世确实给她带来了超高的人气,却也制造了一般人难以接近的距离和压迫,这一点从她寥寥无几的追求者数目便可见一斑。因为学生会工作的缘故,柳生能得以自然地和她相处,并因此建立起一份特殊的友谊,他不是没有暗自窃喜过的。虽然并没有十分把握,他原本计划在全国大赛结束后正式漆宫她告白,这也是为何他一度想要搞清柳和她之间似敌非友又不同寻常的关系,他并不想插足自己好友的恋情。
那个人,会是柳吗?
柳生想起他在对方笔记本中窥视到的,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用心的俳句:
「闲凭晚阁闻鹤唳,一片绯叶落轩窗。」
将心上人的名字写进诗里,只有柳才能如此浪漫又隐晦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意吧。可是如果真的喜欢,为何要放任两人不合?
他回想着漆宫之前提起柳时,毫不遮掩又不似作伪的厌烦,很快将柳从怀疑的对象中划掉,甚至还替柳脑补出了一段暗恋的人居然讨厌自己的虐心情节。
然后,不期然的,幸村的脸跳入了他的脑海。
要说这段时间最大的变化,确实是幸村与漆宫的相交。两人不仅交换了手机电邮,一向不喜麻烦外人的幸村竟然拜托了漆宫给他带各种材料和笔记,还有上周幸村病发时,漆宫守在床边的情景……
一个个琐碎的片段在此刻蓦然穿成了一条完整的线,柳生暗暗唾弃起自己的迟钝,脑中不禁浮现出幸村和漆宫站在一起的情景,他竟挑不出一丝不和谐的地方。
如日月同辉,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在柳生眼前晃了晃,让他回了神。
“最近累得已经连饭都吃不下了吗?”已经放下手机的漆宫半是嘲笑半是关心地开口,“看来从明天开始,你还是回网球部不要管学生会的事了。”
“没有,只是在想明天考试的事情。”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手指下意识地又抵住镜框,借此掩盖住心里的波澜,“这种时刻把工作都丢给女性实在太不负责了,漆宫桑。”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柳生赶回网球部,让这个常年考试年级前十的人接替柳给切原补课,这样可以让他们多一点约会的时间。漆宫撇了撇嘴,决定给他找找不快。
“我记得你的眼镜是平光镜对吧。”她好整以暇地单手托腮,在他面前摊开来手,示意他把眼镜拿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
“你一旦想要掩饰情绪就会去推眼镜的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所以想看看现在的你到底有没有在说谎啊。”虽然是在开玩笑,她的口吻里还是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意味。
柳生当然可以拒绝,这并不是第一次她借着眼镜这件事来捉弄他。但却是第一次,他顺从了她的心意,在她微微惊讶的眼神中,将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掌心。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想让她注视自己,只有一次也好,让她看见那双带着他从未宣之于口爱慕的双眼。
如果是部长的话,他输得心服口服。
***
周五放学,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终于从学习和考试中解脱的欢乐氛围中,漆宫却和网球部的正选们一起,坐上了去往东京的电车。这样奇怪组合的出现,除去双方都要去看幸村的缘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漆宫私心地想要和柳有更多相处的时间,而且探望结束之后,稍微闲下来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去约会了。
因为漆宫和大部分正选并不熟悉,再加上他人眼中她和柳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气氛从在校门口汇合起便一直有些微妙。而自以为已经触到真相的柳生,看到一向只坐私家车的漆宫竟然为了看望幸村打破了自己以往的习惯,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当然作为表面上和漆宫关系最好的人,他一直体贴地引导着话题,再加上仁王在旁的一唱一和还有天生就十分自来熟的丸井,一路上并没有冷场。
下车的时候,漆宫刚好站在柳的身后,借着人流的遮掩,她偷偷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然后满意地看到他慢慢变红的耳尖。
幸村的精神状态似乎不错,但因为病情恶化的虚弱和苍白难以遮掩,不过这并不能折损他的容貌,反而多了几分弱不胜衣的风流之态。
因为病房里只有一张椅子,网球部很有默契地让给了漆宫,作为在场唯一的女生,她也没有太过推辞。只是她坐在病床边,听着站在她身后的柳还有其他正选不时和幸村交谈的声音,还是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到告辞的时候,幸村却开口挽留了她:“漆宫桑,能稍微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病房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漆宫心下有些诧异,脸上不显,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幸村,你好好休息。”真田压了压帽檐,很快将那片刻的诡异带了过去。
柳生忍不住向柳投去一瞥,可惜对方低垂的眼帘和古井无波表情让人摸不到半丝头绪。
“是呀,部长你就等着我们关东大赛优胜的消息吧!”神经大条的切原握紧了拳头,斗志昂扬地第一个走出了病房。
幸村微笑着和众人道了别,直到病房门重新被关上,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远去,他才侧过头,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夹子递了过来:“抱歉,这样把东西给你比较好。”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他的语气里却一点歉意也没有,笑容里反而多了一分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
是之前那一幅速写的完成品。
幸村的画十分传神,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画中自己的眼睛,静静端详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谢谢,我很喜欢,但你不应该在手术之前如此费神。”
“没关系。”幸村的笑容淡了下来,“手术如果不成功,这幅画就不能如约交给漆宫你了,我不太喜欢食言的感觉。”
漆宫捧着这幅画,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抢救的病房里。她回想起他没有血色的脸,合上夹子,心情变得压抑起来,任何安慰和鼓励的话语此刻都是无力苍白,她说不出口。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幸村突然笑着转移了话题:“是柳吧?”
听到熟悉的名字,漆宫心中一跳,惊疑不定地抬起眼。
“让你哭泣,之后又能让你露出这种眼神的——”他点了点那幅画,紫色的眼眸洞若观火,这一次是肯定的口吻,“漆宫喜欢的人,是柳吧。”
她定定地看了幸村好几秒,心中复杂的情绪来回翻滚,最终只汇为了一声叹息:“神之子的厉害,我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幸村笑着摇了摇头,状似伤心道:“我还没来得及哀悼’我的女朋友’移情别恋这件事。”
漆宫回想起第一次来看幸村被护士误会,后来在医护里传开就被打上“幸村女朋友”标签,无论后来怎么解释也并没有什么效果的事,扬了扬嘴角,“所以刚才特地叫我留下来,是幸村君的报复吗?”
“我很想看到柳吃醋的表情呢。”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站起身。
将画收好,她站着的角度刚好可以俯视着幸村的脸。因为特殊的家庭背景和自身的性格,从小到大漆宫并没有太多朋友,可在这个在立海大被神化的少年身上,在他诸多光环的背后,有时候她奇妙地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一点想必幸村也有同感。如果他们相识再早一点,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一直觉得幸村君的女朋友是网球。”她将头发别到耳后,眼神里带着自己也未觉察的温柔,这个宛如天之骄子的少年,他耀眼的光芒绝不应陨落在这里,“就算为了它,不要轻易放弃希望。”
幸村的瞳孔微微紧缩,他收起笑意,仿佛听进去了她的话,又仿佛没有。
看着陷入自己世界的幸村,漆宫安静地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