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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四章+第五章 ...

  •   第四章

      周平无奈地盯着面前快堆成小山的竹简,又伸手拨弄了一下身旁快要燃尽的烛灯,轻叹了口气。

      忽地,一阵阴风扫过,帐帘猛地抖动了一下,地上那个纤细的影子也随之若隐若现。他立刻警觉地抬头,“谁?”

      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幼凡草木皆兵了。”随即一个高挑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双肩挺阔,眉如刀刻。

      周平松了口气,“是子陵啊!”随即又皱眉道:“天色已晚,子陵有什么事吗?”

      师赢把酒壶扔到案上,又不由分说地将那些看得顺眼的看不顺眼的竹简拨开,露出一块光洁宽敞的案角,摆上两只酒盏,道:“陪我喝酒!”

      周平默默接过酒盏,“子陵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妈的!军中那些老将倚仗自己年长功高,又曾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处处看我不顺眼。今天练兵的时候还说老子逞匹夫之勇。哼!匹夫之勇怎么了?有能耐他也逞呀!”

      “陛下的亲信?谁?”

      “就是那个杨明,他曾是陛下的武师,老东西!”

      周平淡淡地饮了一口,“原来如此,怪不得。”说完又转向师赢,“那是因为你年少立功,又斩杀了效先,他们嫉妒你才这么说的,子陵你莫往心里去。”

      师赢展颜一笑,“还是幼凡知我。这军中就属你最会说话了。”说完瞥见了被自己扫在地上的竹简,坏笑道:“幼凡这两天忙坏了吧?”

      周平没答他,却问道:“这都好几天了,将军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

      “你看你!”师赢打断他,“你想啥呢?人家兄弟见面不得喝点啊?放心吧幼凡,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周平眉头未展,“但愿吧!”

      月影如醉,长天似水,却漏尽了一地的红梅,树影横斜,未觉萧索长风,身上的长袍向后拢去,一阵刺骨的寒意袭遍全身,好冷。

      他一直跪着,削瘦坚毅的背影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接着那一声沉重却微弱的长叹砸在他的心上,“你可愿意陪朕走走?”

      七夜抬起头,少年圆润白晰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折射着让人看不透望不穿的深沉。

      “陛下……”

      洛胤已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七夜忙起身跟在他身后,微凉的夜风拂过耳边的发丝,传来洛胤幽幽的声音,“四哥,你变了。”

      七夜跟在他身后,却不语。

      洛胤又开口道,“你变得那么刚毅,那么强大,足以让朕胆寒。”

      七夜拱手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永不会变!”

      洛胤苦笑,“可朕也变了,从朕登上皇位的那天起,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一阵眩晕突然涌上来,七夜攥紧拳头,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前面的洛胤却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四哥你知道么?朝中有多少人不服朕?他们表面上装出一阵誓死效忠的样子,背地里却不知干了多少拉帮结派的勾当!所以,朕也只能像他们一样,一面装成仁厚宽容的少帝,一面再狠狠地把他们全部斩尽杀绝。朕一但心软,他们的刀就会伸过来……”

      耳边的呢喃喋喋不休,眼前已是天旋地转,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几日奔波的疲惫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只想此刻便沉沉地睡去,睡去。

      “四哥?”察觉到一丝异样,洛胤回过头,却见那人的身子像纸片一样瘫倒下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即将瘫软下去的腰,“四哥,你怎么了?”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洛胤持着一盏灯,静静地端详着塌上熟睡着的人。

      他双目紧闭,却依然掩不住那股冷若冰霜的傲气,削瘦清冷的脸颊更是凸显了几分凌利,使人望之生寒。烛光摇曳,执灯的手不禁一颤,即使在这么柔和的光线的拉衬下,那张脸,却依旧是那么棱角分明,凛然不可侵犯。

      洛胤轻轻拂去他鬓角散乱的发丝,轻叹了口气,“此绝非凡臣尔。”

      天之将晓,七夜努力地睁开眼,揉了揉眉心,想甩去脑子里的混沌,却见洛胤正衣冠楚楚地站在窗前。

      七夜一惊,忙起身行礼道,“陛下。”

      洛胤并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越多窗头湿寒的空气,伸向远方。远处青山起伏,绿水寥廓,江面上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晨雾,笼在迷蒙的烟雨中。

      然而,七夜却清晰地听见,少年忧郁的声音萦在耳畔,“四哥你看,这大好河山如此妖娆,可朕又如何才能守得住啊!”

      一阵尖锐的刺痛直达心底最柔弱的部分,那样的麻木而清醒。七夜拱手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这就返回辜城,为陛下点兵!”

      洛胤终于回过头来,“不,四哥连日赶路辛苦了,还是休息几日再回去吧!”

      “不必!臣即刻回城,陛下也好放心。”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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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从南通到辜城的路,三年前他曾走过一次。那是国难当头,他与洛辛受命北上伐敌之际,他们带着不过数万的将士,背景离乡,前往那大军压境,尚不繁华的北都。

      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辜城,远得像一个迷雾缥缈的未知数,他们第一次把自己的命运连同那个国家的兴亡一同赌上,去奔向那个遥远的未知。

      时值深秋,周围是一派秋意阑珊的萧索,高大茂密的从林早已枯黄待尽,他们踏着一地枯黄憔悴的落叶,方圆几里不见人烟,透着一股荒凉之感,使人不禁产生“草木摇落而衰颓的”的感慨。

      众将士连年在外征战,见此景不免生了思归之意,一时军心涣散。那时自己刚及弱冠,第一次离开自小生长的故乡,不禁也为之潸然。
      到头来,还是洛辛笑着安慰自己,“四弟勿忧,今临近冬至,待来年我们凯旋而归时,刚好是春意盎然。”

      那一句话,让他在迷茫中看到了希望,仿若凄凉漫长的黑夜中燃起的火种,微弱却充满光芒。

      从此,他便坚定了讨敌卫国的念头,再不敢露出思乡之态。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战,竟战了三年,三年中他的军事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坚城攻破,月氏败落,冥冥中应了那句凯旋的戏言。

      只是,那个曾意气风发谈笑自若的洛辛却已随着那些殒身沙场的将士们一起,在城头灰飞烟灭了。那是一次深入骨髓的摧毁,足以让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疼痛。

      洛辛是在那个富贵显耀,冰冷世故的洛家唯一给过他父兄一般关怀的的人,记忆中他还是一抹憨厚朴实的浅笑。只是,那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还来不及去思量,就不得不接受,而事后,他又决不愿再去回想那日的情景,那铺天盖地的撕杀和挥之不去的血腥,终成了他心中永不涉足的禁区。

      他这样默默地想着,一路狂奔。

      迎面而来的凉风灌进了他的脖子,他才如梦初醒地顿悟,随即又扼腕自省:自己怎得又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来了?

      说到底,他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景,来时匆忙,未及细看,此时一打量,果真是繁花丛生,莺啼四处,已不复离别时的萧索。时光推迟了三年,一切却都在该发生的季节里发生着。

      只是,兄长,你已随那一年的秋阳落叶一同长眠了罢?

      如今,这条凯旋之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往返奔波。孑然一身的萧索,侧立长风的寂寞,身边再没有那人的温润浅笑。殊不知,没有那人,这条路纵然是走过千回百回,也再不是他的归乡之路,没了那人,纵是呕心沥血,自己这片丹心热血,这再无人懂。

      天涯万里寻常路,只是无归处。

      这一切,都是他的宿命。

      阳春四月,春和景明,脸上却已湿凉一片。

      不知不觉,竟已临近辜城。

      他把马拴在了虞山脚下。

      山上,洛辛的墓静静地躺在那儿。七夜徒步上山,想再去拜访一下自己那个随风远逝的亲人。
      行至半山腰,却好像隐隐地寻到那么一丝笛声,悠长而又弥远,若有若无地敲打着自己的耳畔,那熟悉的音调却不无猛烈地冲击着他有些疲累的神经。

      狐疑地迈动步子,向山顶走去。

      山上已是一片青葱,隔着斜密的枝丫,他依稀能看见那个站在墓前凝神的女子,红衣似血,乌发如墨。

      飘然若仙,黯然神伤。

      疏疏点点的箫声回荡在她的唇齿间,清远的如同是坠入山涧的川流。

      七夜惊喜地奔过去,“夏卿!”

      女子闻言,蓦地转过身,一脸掩饰不住的激动,支吾了半天,终是开口唤道:“四公子?”

      话音未落,七夜已走到了她的面前,怔怔地看着这张已不复当初的美丽容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扯了扯嘴角,弯出一个礼貌性的弧度,又转头看向洛辛的墓碑。

      夏卿却开口道,“四公子,那日在亭中不便相认,公子莫要怪罪。”

      七夜回过头,“哪儿的话。哎?你怎么会到了月氏?”

      夏卿轻叹了口气,“十年前我被逐出宫后,本想回到家乡谋生,可没想到半路就被南下的月军抓走了。”

      “月军?那你岂不是……”

      夏卿释然一笑,“幸而我还通些音律,在一个将军府上做了琴姬,着实没受什么苦。”

      七夜闻言舒了口气,“这样也好,总好过在外漂泊居无定所。”

      夏卿默默地端详着手中的紫箫,“只是没想到,大公子……他怎么走的这么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等又如之奈何?”

      七夜话尾的余音还未散去,夏卿却把目光投向了那座静立于眼前的石碑,许久,凝聚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复杂,“公子,十年前是你负了我,我本以为,到苦尽甘来之时便可破境重圆,却不想,如今你我竟会阴阳两隔。”言罢,那支紫箫已附上了她如血的红唇。

      又是一曲,写满了别愁,又是一曲,歌尽了离伤。

      箫声呜咽,歌不成调。悲戚得让人耳不忍闻。

      七夜闻之,内心不可复加得绞痛,刚刚搁下的回忆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十多年来,伴随着岁月无声的变迁,伴着耳边杜鹃啼血的旋律,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夏卿本是洛辛身边的婢女,自幼熟习音律,乐中常带杀伐之气,浑厚天成,不拘时事,甚得洛辛欢喜。洛辛待人温和有礼,幼时便与七夜交好,三人常在一起舞剑作歌,畅谈不休,只恨不能亲赴沙场迎敌。

      后洛辛之母为之颇忧,总疑洛辛与夏卿有私通之嫌,有辱皇家脸面,便将夏卿驱逐出宫。

      后洛辛又在与月氏交战中阵亡。

      年少时光恍若琉璃,却总在不经意间翩然而逝,岁月无声。

      一袭清风拭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七夜愣愣地看着,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好等到一曲罢了,才怔怔地说:“想不到,都十年了,你还念着他。”

      “我不过是看世境变迁,心生感慨罢了。”说罢又把头转向了七夜,“倒是四公子你,这些年来清减了不少,可是营中不如意?”

      七夜敷衍道:“马马乎乎吧!哪有你整日拂琴作歌来的清闲?”

      夏卿却苦笑,“我家将军一向温和谦逊,待我甚厚,只是他……前些日子也去了。”

      “如今战乱不定,身为将军能为国捐躯,实在是莫大的荣耀,你也莫太悲伤了。我看你现在的主子凡尔达也是个温逊之人,定不会亏待你的。”

      夏卿摆手,“那不过是你看到的罢了。”说完又觉得好似说错了什么,立刻纠正道:“毕竟再不是知我之主。”

      七夜心头一紧,心道:凡尔达看似手无缚鸡,原来果真是表里不一,真是人不可貌相。却又想起夏卿所说的“知我之主”,不由得又想起临行前洛胤说的话,内心涌上一阵悲凉,却劝夏卿道:“人生有一知己便足矣。”

      夏卿笑言:“今日见到老朋友,发发牢骚而已。将军莫往心里去。”说罢又突然想起手中的紫竹箫,“我这次除了看看大公子,还有就是想把这个交给你。”她把手中的箫推向七夜。

      七夜连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此箫乃是兄长留给你的,你应好生保管才是。夜万不敢受!”

      “我今已身在异邦,若是还带着这东西,岂不脏了它?我身上只有这一件东西是洛国的了。”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把箫塞到了七夜手里。“四公子莫再推辞!”

      七夜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接了。

      他低头抚摸着手里的箫,通体莹润,如玉一般的腻滑感在手中挥之不去。细细地磨着,坚硬冰冷的外壳似乎还泛着一丝的温热。

      呵!兄长,可是你的指温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四章+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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