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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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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锦因为淋雨而着了凉,浑身烫得像一块炭。那热气浮在脸上,就好比直接在火炉上烘烤。在听着楠时说话的时候,他的脑袋便有些糊涂,眼前的一切有如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楠时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在耳边绕了一圈后又飞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接着,整个屋子都在旋转,折锦感觉自己身下的椅子也在摇晃,他试图抓住身边的桌子,而身体也旋转了起来。

      楠时哥哥在跟我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清楚?折锦茫然无措地看着也在旋转的楠时,力气像是被什么从身体里统统抽出去了,然后好似有一块冰被人强行塞进了自己怀里,冷到连哆嗦都打不出来。最后,他实在支撑不住,便闭上了眼睛。

      楠时一摸折锦的额头,简直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还是着凉了。他急忙脱去折锦的外衣,将他抱到自己的床上,将被子厚厚地将折锦全身一卷,仅留了个脑袋在外面。幸好师门里教了些岐黄之术,对付这种着凉发热还是有法子的。楠时便给折锦喂了些水,在他的额头上放了块湿帕子。然后托了几名师兄弟照看折锦。自己则去找了些草药煎熬。幸好楠时经常照顾折锦,这点事还是应付得来的。

      折锦烧了一晚,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了,却又因为脑子里有什么在闹哄哄地喊叫而无法真正入睡。楠时就在一旁照顾他,一会儿给他换湿帕子,一会儿给他擦去身上的汗。到了半夜,折锦身上的汗水将亵衣完全湿透。楠时不得不将那身亵衣脱下来,剩了折锦光溜溜地蜷在被窝里。楠时轻轻地给他掰直腿,再掖好被角,自己靠着椅子准备眯一会儿。忙了大半天,他也有些乏了。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夜晚重归静寂。

      这时,窗子像是被谁敲了下,在这片黑暗的静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楠时一下子醒了。他走到窗户边,开了窗,看见一张微笑的脸。

      “怎么,就让我站在这儿呀?”那人笑道,“不太方便么?”

      楠时赶紧转头看了看床上的折锦,对那人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继而说道:“折锦病了,躺在床上。呃,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那人勾着头望见床上的折锦,笑道:“哟,还真是折锦。若是别人,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了。开玩笑啦。别板着脸嘛,我不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转到这儿望见你屋里还点着灯么?”
      “折锦烧了一晚上,我得看着他。”

      “我知道你对他关心,比关心我还多一些。说认真的,下山后你打算去哪儿?”

      “还没想好。不过,在三界游历一番增长些见识还是不错的。我收到大师兄的来信,他说了好多……”

      “哎呀,别说那个了。我以前不是跟你提过我家的商铺么?”

      “……这,我还没想好……”

      “你不喜欢去商铺那么田庄如何?我家还有好几个田庄,那里也需要人手。你去了之后一定会喜欢的。”

      “还是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但是那人并不灰心,只笑着催促道:“要尽快决定哦。离下山的日子不远了,我也等不了那么久。”

      “嗯,你早点回去歇息吧。”

      楠时回到床边,给折锦换了条湿帕子。刚才的问题他以前考虑过,可还没有下定决心。何去何从确实是个问题。楠时揉了揉额角,他暂时还不想考虑,实在太困,于是他趴在床头打起盹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折锦的烧退了下去,这小子却咳了起来,急得楠时又跑去厨房煎药。又是梨子,又是贝母的,还有些别的苦药,逼得折锦见了那黑黄色的汤药只想告饶:“刚才吃了个好大的梨子,肚子好撑,现在喝不下了……”话还没说完,喉咙里便迸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看你还不喝?”楠时拍着他的后背道,“若是这咳嗽不及时治好,到时熬成了肺病可怎么办?”见折锦一脸不信的神情,楠时便左举一个例子,右拿一个范本,内容不外乎是某些人着凉后诊治不慎,小病熬成大病,有的变成肺病,还有的一命呜呼了。

      楠时一脸正经,例子都说得好似亲眼见过,那些悲惨的弥留情景也是讲得绘声绘色。可惜他竭力想创造出来的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却被折锦一声带着咳嗽的笑声完全破坏了。

      “楠时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折锦又咳又笑,小脸重新变得通红。

      楠时一瞪眼睛:“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家人当时哭得多么厉害,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哈哈,咳咳……”折锦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笑道,“可天人是很少生病的啊。就算生病,也是小病而已。我在门里的书库里翻过关于三界的书,知道三界之中,只有人界的凡人最脆弱,最容易生病,也最容易死了。”

      “你什么时候看的?”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看的啊。其实我去了好些次书库,里面有不少书还挺有趣的。你放心,我过不了几天就会好起来。咳咳……”

      楠时无奈地递过药碗:“还是喝了吧,小心嗓子咳嘶了。”

      到了晚上,折锦本想回到自己屋子里,可被楠时挡住了:“看你咳嗽还没好,回去没人照顾你,还吵到别人。今晚就睡我这儿吧。我好歹能帮你递帕子。”

      “不会吵到你么?”

      楠时拍拍他的肩膀,递过一个蒸过的大梨子:“不会的。你把梨子吃了吧。”

      “才吃过……”折锦苦着小脸说道,可楠时把脸一板,他只好将就着吃了。

      吃了梨,早就被晚饭和汤药撑得滚滚的肚子也开始犯懒了,折锦只好靠着椅子一边小声咳嗽一边给肚子按摩。

      楠时坐在书桌边看书,看样子还挺专注的。

      “楠时哥哥,你真的要下山么?”折锦问道,咳了一声。

      楠时点头:“谁学满都要下山的,以前是大师兄,现在是我,以后就轮到你了。不过也别担心,山下不比山上差,大师兄给我写的信里面说了三界里不少有趣的事。”

      “是吗?”折锦一听,兴致来了,便要楠时给他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

      “就知道好玩的。”楠时笑了一下,便跟他讲了几件趣事。

      折锦听着听着,一对眼皮不由自主地上下打架,咳嗽声渐渐小了。楠时见状,知道他是瞌睡来了,便说:“困了,就上床睡吧。”

      脑袋挨上枕头,睡意却不那么浓烈了,折锦闭着眼睛听师兄在身边脱衣掀被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然后就是师兄那股熟悉的男性气息。

      折锦心里一动。他小时候也钻过师兄的被窝,还舔着脸要师兄哄自己入睡。师兄对自己不说是百依百顺,也基本是来者不拒。那时的他偎依在师兄怀里,抓着师兄的衣襟要其给自己讲故事才愿意睡觉。他弯起嘴角,师兄对自己可真是没话说呢。可是,师兄很快就要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在自己身后难受时说着安慰的话,生病时哄着自己吃药,饿了困了就分了半颗心来照顾自己……师兄,我真的以后要一个人了么?

      他悄悄睁开眼睛,看着楠时恬静的睡颜。轮廓分明的面庞,浓密的剑眉翘起翎羽般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一双厚薄均匀的嘴唇,坚毅的下巴不失柔和的线条。也许自己面对这张脸的时间太久频率太频繁,以至于从来就没有细细端详这张日渐显出成熟男子气概的面孔吧。师兄很好看呢,他想,手指不由自主地触上楠时的散在枕头上的鬓发,乌黑,粗硬,与自己柔软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

      楠时哥哥,你要离开我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折锦忽然想起了那唯一一次与楠时、柳师姐一起吃桂花饼的情景,心里不知涌起什么滋味,有点酸,有点涩……柳师姐好像与楠时哥哥是同一年上山的,是不是也该出师了?她看上去与楠时哥哥很配,折锦咬着嘴唇想,若是柳师姐下山,自己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柳师姐对自己,自己对柳师姐,不浓不淡,跟清水似的同门关系。柳师姐对自己偶尔一声招呼一个笑脸,折锦心里也就是那一瞬的欢喜,随后该干嘛干嘛。可是一想到楠时哥哥要下山,折锦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

      心里明知道不可能,嘴上还是说了出来:“楠时哥哥,你别走,留下来好么?”也许是他声音太小,也许是楠时睡得太沉,折锦的询问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他往楠时那边靠了靠,脑袋轻轻挨上师兄的肩膀,这时该死的咳嗽又回来了。他一开始咳嗽,楠时便醒了,问道:“还是不舒服?”

      “咳,先前还好好的。”他捂着嘴巴回道。

      楠时立刻下床倒了杯水递给他:“喝点水会好过些。”

      “楠时哥哥……”折锦欲言又止。

      “怎么了?”

      折锦停顿了一下,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楠时呵呵一笑,拍拍折锦的后背说:“说了以后会给你写信的,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好了,喝了水继续睡吧。”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折锦不服气地想,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什么,倒头就睡。

      说是一点小病过几天就好,可是折锦这咳嗽好像在他的喉咙里扎了根,断断续续绵延了近半个月。楠时挂着心,又是熬药,又是给折锦施行针灸。可折锦一见那长长的银针就害怕,还没等针尖挨近便躲得远远的。

      楠时哭笑不得,平时可没见你跑得这么快,只好威胁折锦:“不扎针就乖乖喝药,今天熬的药还剩大半碗呢。”

      “苦得我都想吐了……”折锦干巴巴地抗议道。

      “那你想扎针咯”

      “还是喝药好了……”思前想后,灌点苦药还是比遭受皮肉之罪要好。

      晚上折锦照旧睡在楠时那里。楠时的睡相很好,几乎能按某种姿势躺上一晚,不打呼噜也不磨牙。折锦像只小猫一般偎依着他,他挨得很近,耳朵轻轻贴上楠时的胸膛,甚至能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闭着双眼,心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可是楠时哥哥还是要走……我该送他一点东西留个纪念。想到这儿,折锦犯起愁来。

      即使在师门待了数年,折锦也不曾在哪个方面学得上佳。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琴棋书画,更不用说咒术与武艺了。曾做过一首咏雪的诗,一句“白若糯米粉”笑得一班师兄弟好几天都拿好吃鬼来打趣他。也画过一幅小猪的画,被人疑问是不是在厨房偷吃了土豆。与身边不少身怀一技之长的同门相比,折锦简直可以用“一无是处”来形容。好在师父与楠时都没批评什么,只是叫他好生学着便是,折锦也就不那么沮丧了。

      因为咳嗽,所以折锦去厨房也少了。偶尔几次去,他就被虎着脸的钟娘挡在厨房门口,说是怕他将一口病气咳到厨房里。

      “可是我好想做糯米糕,咳。”

      “做糯米糕的不是我么?你只管吃就好了。”

      “可是我想自己做。”

      钟娘露出狐疑的神色,上上下下将折锦打量了一遍,心想你这小子怎么又有了新念头?难不成又想糟蹋我的厨房?以前做桂花饼的时候不是撒得到处都是面粉,就是把油滴得这一块那一块,害得老娘我跟在你这小子的屁股后面可劲收拾。这种不好的回忆使得钟娘的脸色不太好,于是说道:“还是算了,你乖乖地待在门口,我有空给你做点糯米糕出来。”

      “钟娘……让我来做吧。我可以戴上口罩的,咳……”折锦见钟娘转身要走,急忙叫道。

      钟娘又看了折锦一眼,脸板下来:“戴口罩可以,可是不许在我的厨房捣乱,否则我饶不了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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