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乐魔猎手

23、第 23 章

　　23
　　那声刺耳的啸叫好像抵在了折锦的耳朵上，令他一下子懵了。想捂住耳朵，手里还提着有点重的布袋。可那黑影是朝着自己的面门冲过来啊，折锦本能之下慌忙挥手抵挡。黑影好像还带着爪子，把他的手臂挠了一下，幸好不重，不然那么薄的衣服可挡不住。折锦这才记起旋羽说的厨房里有鸟雀出没，他心想这鸟雀出没得也太诡异了吧？刚刚在门口没见着一根鸟毛，现在刚弄了点面粉，那鸟雀就来了。难道活该我倒霉？

　　叫折锦没想到的是，这倒霉才刚刚开始呢。刚避过那道黑影，紧接着不知从哪儿又飞过来一只黑影，跟着前头那只一起来扑折锦。折锦一只手挡不住，眼看着其中一只黑影的爪子快挠到自己脸上来了，他惊慌地用另一只手去挡。这下子，装了面粉的布袋噗地落到地上。折锦顾不上去看，只是双手胡乱挥舞，嘴里叫着：“走开！走开！”

　　旋羽依然闲闲地靠在门边看热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好玩，过了一会儿，他见折锦被折腾得快没力气了，模样也足够狼狈，心说该到自己上场的时候了，就走过去声音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了？不要紧吧？这鸟也真够烦人的。”

　　折锦忙着驱赶黑鸟，哪里注意到旋羽说了什么。手掌在挠向头发的黑鸟打了一下，而那黑鸟的翅膀恰恰挡住了他前面的视线，折锦看不清地面，不知道踩上了什么，脚下一绊，身子迅速向前倾倒。他心说要糟，可是太慌，收不住脚，便一下子扑进了走过来的旋羽怀里。

　　旋羽也没意料到这孩子会忽然摔倒，也没时间想别的，就立刻伸手抱住了折锦。当那柔软温暖的身体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清香，折锦散乱的发丝碰上了自己的面颊，痒痒的，似乎触动了什么。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折锦抢着说道：“我是不小心的，你不要见怪啊，温公子。”说完，便努力在他怀里站稳。旋羽对那个“温公子”的称呼有点烦，不过见折锦正往外使劲，他只好松了手。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声稍显奇怪的咳嗽。旋羽还以为是仆妇周氏听见厨房动静过来瞧瞧，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周婶，这里没什么事，你先回屋去吧。”

　　那人不答，旋羽正奇怪，便听见折锦冲着门口叫道：“慕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你走了半天，我见你还没回去，便过来看看。”慕峦笑道，慢慢踱进厨房，“原来是在厨房里。”

　　因为不放心，所以跟过来？那么刚才的一幕你也看见了？虽然旋羽心里不太确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面上优雅的微笑：“折锦来借面粉，我就带他过来。这里太暗了，不如我们到外面说话，慕公子？”

　　慕峦摇头道：“不了，也就是借点面粉，何必要费些多余的工夫。”

　　折锦见慕峦来了，开始还高兴，后来想想大概是慕峦等不及了，再一看地上散乱的白色面粉，面露赧色道：“全散了……刚才厨房里有几只鸟乱飞，我不小心就把面粉泼了。”说完，他抬头望了望，刚才那几只肆无忌惮的黑鸟已经不见了踪影。

　　慕峦见折锦头发散乱，衣裳也起了不少褶皱，心下明白了几分，便说道：“算了，不借面粉也罢。”正打算拉着折锦回去，就听见旋羽在旁边淡淡说道：“面粉洒了好说，折锦再舀一点便是。只不过这地上的面粉最好要收拾一下罢。”

　　前一句让折锦放了心，后一句叫他犯了难。这地上的面粉找把笤帚来扫扫应该不难，难的是那面粉在他慌乱之时散在地上，又在他的慌乱中被糊弄到了四处，不仅地上散了一大片，而且旁边的架子，橱子之类的摆设上面都沾着些白的。要是想将这片狼藉打扫干净，估计得费上不少工夫。

　　折锦心里想的是能借到面粉就行，再说自己弄脏这里的，也该自己来善后。便回道：“温公子，你放心，我会把这里打扫干净的。”

　　旋羽微微笑道：“那好，折锦，就麻烦你了。慕公子，你不歇一会儿？”言下之意便是折锦要在厨房里为面粉耗上一阵子了，你在这里等着也不累么？然而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慕峦接下来的举动叫他快笑不出来了。

　　“不需要费那么多工夫，”慕峦拍拍折锦的肩膀，“你去舀面粉，其他的交给我。”
　　折锦正准备捋了袖子开始善后，听到这话，先是疑惑，见慕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点点头，跑去面粉缸那边。

　　旋羽好奇，倒是想看看这慕公子究竟有些什么本事。只见慕峦站在原地没动，连衣角也是纹丝不动。心下刚起了疑窦，就见慕峦扬起了一只手，手指徐动，眨眼之间好似平地骤然卷起了一阵旋风，不大，但是好像刮哪儿吸哪儿，站在旁边的旋羽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袖子衣角什么的似乎都要被吸了过去。眼里看得分明，那旋风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长蛇，将先前洒了面粉的地方舔得干干净净，一点白的都不剩。也就在折锦舀了面粉站起来的时候，那股旋风突然变了方向，冲着门外飞去，连带着无数白色的粉末一并散入无边的夜色中。

　　慕峦这才收了手，袖子稳稳盖住手指，对着还处于惊诧状态中的旋羽道：“多谢温公子慷慨相助，改日一定来贵府道谢。”

　　折锦此刻也将装了面粉的布袋系好袋口，见方才泼洒的面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惊讶了一下，便跟在慕峦后面对旋羽笑着道了谢。

　　旋羽回过神来，脸色发僵。望着二人边走边说的背影，轻哼一声，心想日子还长着呢，好戏还在后面，等着瞧！

　　满心欢喜地提着面粉回到这边的厨房，折锦笑嘻嘻地将面粉放在案板上，说道：“这下好了，想做什么都可以。”又将已经彻底冷掉的青菜和萝卜丝端过来。无意中瞅见慕峦坐在饭桌边微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就随口说道：“慕公子，你稍微坐坐，不多一会儿就弄好。”

　　慕峦抬起碧绿色的眸子望着他，那眸子里有种折锦猜不透的东西。折锦还以为慕峦是为等待时间太长而生气，就解释道：“要不是在那边厨房里遇上啄人的黑鸟，我早就回来了，你也不会等这么久。”

　　慕峦淡淡一笑，摆摆手道：“你做你的吧，我没事。”

　　这小子肯定还不知道那很可能是旋羽使的把戏吧。原来就猜到温旋羽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主，只是那人似乎对上了不谙世事的折锦。铺子就要开张，也不好就此离开。接下来就要看折锦怎么做了。

　　没听见慕峦发出任何抱怨，折锦也知道手下速度要快。换了哪一家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糕饼，唉，都是自己厨艺太差，因此才想将功补过吧。

　　先将布袋里的面粉倒出一半来，迅速将面粉和了水，手指和手掌配合着一起灵巧地揉捏，同时给予相应的力道。折锦劲儿不大，但是揉面团倒是很得力，不一会儿便揉了个萝卜大小的面团出来，这面团是留给青菜的。将面团滚成长条形，掐成一个个均匀的剂子，拿擀面杖擀成薄薄的荷叶状面皮，因为想着面粉不是很多，所以就不想用青菜来做纯粹的饼。青菜之前用猪油和盐巴炒过，算是有了些味道，就是太淡。折锦又稍微加了点盐巴，将青菜分别包入面皮，再放进蒸笼中蒸熟。遗憾的是没有别的佐料或者食材，做得过于简单了。看上去可以叫青菜包子吧。

　　在蒸青菜包子的时候，折锦马不停蹄地开始捣弄另一半面粉。当初发现只能去别家借面粉的时候，折锦便在考虑如何用少量的面粉做出可口的糕饼来，毕竟使用大量面粉做出常规的饼来在这个时候不太合适，而且费时太长。

　　以前在史老伯那里他就有做萝卜饼的想法，只是限于条件，无法实施。其实萝卜算是最便宜也最常见的一种蔬菜了，一年四季几乎都能见着这种蔬菜的踪影，而且寻常人家只要在自己家里挖几个坑，放点种子进去就能栽种。不管种得好不好，萝卜这种生命力极强的蔬菜总会冒头的。水分很足，咬起来很脆，生吃有点辣，可是熟了之后味道还不错哦。

　　不过史老伯那里的咸萝卜干更适合做菜，因为腌过而且风干的萝卜实在太咸，用水泡过后咸味少了点，可是味道还是不如新鲜的。想起那夭折的萝卜煎饼，折锦就想起了那位去世的老人，不知道他儿子将丧事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去找衙门理论。最后感叹，世事难料。

　　找了个大点的碗，加面粉，水，还有萝卜丝，一起搅拌成糊状。折锦这个想法真是相当地简单，以前是将萝卜丝与面粉分开做，这次面粉不多，便搅合在一起做好了。再说，萝卜这种蔬菜，不论生的，还是熟的，只要不是烂的，嚼着都是脆响，不像地瓜，南瓜还有别的蔬菜，一熟便软得不行，揉都没法揉。碗里的糊糊是没法做饼的，折锦看着满手的白色糊状物想，得加把劲儿揉成合适的面团才行。

　　这时候，一直端坐在桌子边的慕峦过来了，问道：“怎么还没好？”

　　人家都等急了吧？自己好像已经做了一壶茶的时间。折锦连忙回应：“只要等一会儿就好，我这就揉好了放锅里去。”

　　他也急了，手指在糊糊里更乱，搅得那碗白色的糊糊简直都快从碗里飞溅出来了。刚好慕峦走到他旁边，一块不听话的糊糊便飞上了慕峦的锦袍。

　　“我不是故意的……你这衣裳不要紧吧，我明天给你洗洗。”折锦更加手忙脚乱，想给慕峦擦拭，一不小心，手指上的糊糊又蹭到了对方的锦袍。大概再涂几下，就能在上面画个图案出来。

　　折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手指上全是糊糊，放到哪儿都不行，只好对慕峦说：“慕公子，你把衣裳换下来吧，已经脏了。”

　　慕峦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双绿得叫人心颤的眸子直直看进折锦的眼睛里，似乎要看进他的心里。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缩短，直到短到一个不能再短的距离——折锦的嘴唇快碰上慕峦的下巴了。

　　“慕公子，你……”折锦想躲，后面是案板，腰部抵上硬硬的案板，滋味不好受，可是前面就是慕峦，还有沾上了糊糊的锦袍。折锦想推开对方也不成了，手指黏糊得不行。

　　气氛实在太过暧昧，折锦的脸渐渐浮上红晕，别过头去说：“慕公子，饼还没做完，请你让让。”

　　我是太急切了么？也许，还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或者是现在就说出来？

　　慕峦没说话，垂下眼睛，将那慑人的目光挡在浓密的睫毛之后，身子向后一移，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做吧。”慕峦的声音低下去，好像有点沉闷的东西压在他原本清亮的嗓子上。他也没脱掉弄脏的锦袍，就那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折锦发了一会儿愣，也不愿意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转过身子继续做自己的萝卜饼。糊状的饼不太好弄，折锦好不容易做了几个出来，摆好了放进锅里煎炸，煎到两面金黄，从饼里溢出面饼特有的香味的时候，萝卜饼就可以放入盘子上桌了。这时那青菜包子也差不多好了，从蒸笼里喷出特有的菜香味。

　　折锦净了手，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摆在慕峦的面前，依然很歉意地说道：“慕公子等得太久了吧？这是我第一次做，还不太熟练，以后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久是久了点，不过能尝到你做的手艺，等一会儿倒是没什么。”慕峦看着透着翠绿的青菜包子说道，继而用筷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小口。那面皮薄得跟纸一样，咬破了角，里面的青菜便突地混着菜油流了出来。慕峦猝不及防，一片油油的菜叶便洒在了前襟上。这下子，他那体面的锦袍可好看了，白色的糊糊还挂在上面，现在又蹭上了青菜和油腻，跟抹布有的一拼了。

　　折锦一见，心说这锦袍真是多灾多难，便赶紧去拿干净的抹布，“慕公子，我来给你擦擦。”

　　折锦的手很轻，落在锦袍上的抹布好像一片羽毛。

　　慕峦任折锦给自己擦拭污渍，说道：“你以后就别叫我慕公子了。”

　　“呃？”不叫你慕公子，那叫什么？

　　“叫我慕峦就好。”

　　折锦盯着慕峦打量了半天，想从那张俊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影子，然而慕峦看起来挺认真的，折锦只好说道：“这怎么可以？尊卑有别嘛。”你是富家公子，我是一介草民，这距离可不是一点两点。

　　慕峦淡淡笑道：“既然我俩是合伙人，你也不必把尊卑有别放在中间。”

　　折锦的手停顿了一下，将锦袍上的最后一片污渍擦净，将脸抬起一点，露出一个暖风般的微笑，轻轻回道：“也好，慕峦。”

　　那青菜包子吃起来要小心，折锦蘸了一点酱油，味道更好，心说下次可以弄点醋过来试试。萝卜饼嚼起来焦脆焦脆的，折锦吃得满嘴流油，偷偷瞥了一眼慕峦——人家的吃相好文雅。等到将肚子填饱之后，已经是月上中天。折锦打了个呵欠，收拾碗筷刷洗，见慕峦也走了过来，折锦急忙道：“慕公子……慕峦，你不用过来，我一个人就能弄好。”

　　这慕峦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在折锦的印象中，慕峦思维慎密，精于算计，比算盘还厉害，怎么今天先是……折锦想起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因为别的？自己的心在那双碧眸注视之下跳得快要脱离正常的地方了。

　　“慕峦你……”折锦的声音颤抖着，他不知道问什么才好，心跳得很快，眼看着慕峦清俊的脸靠近自己，那均匀缓慢的气息就要喷上自己的脸颊。在他感觉自己几乎就要溺毙在那汪碧潭中的时候，一对柔软的唇触上折锦微红的侧脸，蜻蜓点水，瞬即离开。

　　“早点睡，明天要出去买食材。”

　　折锦讷讷回道：“呃，我知道。”

　　视线里的那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地已经施施然远去。折锦又打了个呵欠，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过，接下来的琐事很快就塞满了折锦的脑瓜，他也就很快将这一天奇怪的事远远地抛到脑后。

　　折锦一边啃着笔头，一边在纸上写下需要买的食材。新手开店，什么都不懂。慕峦也只能给些参考。

　　“面粉，酱油，老醋，葱，鸡蛋……”一般的厨房食材基本上就是这么多了吧。折锦揉揉额角思忖，面粉是大头，最后再买，先买些别的，也比较好拿。

　　慕峦仍在铺子里忙着招募伙计，折锦因为小圆那孩子的事也不好再去旁观。虽然对慕峦严厉的要求略有微词，但是铺子毕竟是那位公子投的钱，折锦也不好指手画脚。

　　要买的东西杂七杂八，折锦将采购单子揣在怀里，提着篮子就上街了，谁知刚上街就被晃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