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针》暗号

4、第四章 初识

　　晚上的S大更是迷人，在上海这座魔都里，连学校都透露着魅惑的气息。天空像是被淡红色的墨水一泼而就的，即使是晚上七八点，也看不出夜晚的样子。看习惯了高山以及纯粹的黑的夜的夕摹对这一切都感到好奇，还有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摆脱了那个阴霾的城市之后，在这里，自己能不能打造自己的世界。
　　路上的学生穿得都很“凉快”，打扮时髦。宿舍大门口停满了小轿车，夕摹对车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一不小心她就看见宝马什么的，让她心里更受打击。她连多呆在这样的车的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偶尔路过几个人会特意看她一眼，她装作不在意。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被看过来的，这点小case对于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刚洗过澡，换了件蓝色格子衬衣，蓝色牛仔裤，仍旧是长袖长裤，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背着一个挎包，她喜欢挎包，背起来总是很随意，不像手提包什么的，让她觉得很累赘。而书包又过于学生气。
　　她往周围望了望，人很多，这里有很多家饭店以及小吃店，当然还有桌球店，KTV……一块很大的广告牌赫然立在宿舍门口对面的电影城顶上，“四环广场”几个字闪着灯光。用眼睛将这里扫了一圈，终于看见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学海无涯书馆”，听这名字还不错。她一边发短信给那个人一边往书店走过去。
　　她只是告诉他她在书店里等他。没过一会，他就打电话了，她真心不想接，花费贵得要命啊。但没办法，“喂……”
　　“你是在学海无涯书馆么？我现在就在里边，我穿着白色的T恤，看见了么？”
　　“是吗？我还没走进去，你到门口来吧。”夕摹加快了脚步。
　　远远地果然见一个身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的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书店门口。夕摹朝他挥挥手。要是以前，她是铁定不会这么做的，以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那种看见认识的人都不会打招呼的，所以她总是一个人，没有朋友。但现在不一样，在来上海之前，她已经下定决心在这里开辟自己的领土，那么自己首先得改变自己。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关闭起来。到一个新环境，在别人都还不熟知以前的你之前，你都可以改变自己，给他们新的自己。
　　那人看到夕摹招手飞快地跑过来，走近了看见夕摹，他先是一愣，盯着夕摹看了足足几秒钟。夕摹咳了咳，他才不好意思摸摸头，笑着说：“你跟你姐长得真像……”
　　“呵呵，很多人都这么说。”夕摹听到他提到晓雯就变得冷漠起来。她不喜欢别人说她跟她像，她们俩完全是不同的人。更何况，她是如此讨厌晓雯。
　　“你东西都整理好了吗？室友怎么样？”见夕摹似乎并不乐意谈到她姐，他改了话题。
　　“都弄好了，室友都还不错，蛮好的。”这么多年的孤立，夕摹一时不知道如何找话题。只得他问什么，自己回答什么。
　　“你可真行，一个人跑到上海来，还把什么都弄好了。我当初还是爸妈陪着过来的呢。小姑娘不错噢。”他说着就往夕摹的头上拍拍，夕摹反射地往后一退，他的手便落空在空气中，往前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
　　夕摹也尴尬了，只好笑着说，“恩，我一直很独立的。”
　　他耸耸肩，指着书店旁边的冰淇淋店，说：“这里边的冰淇淋很好吃的，我们班那些女生一有空就要来这里吃，我们去那边边坐边聊天吧。”夕摹点点头，就跟着他进去了。
　　这家叫“回忆”的冰淇淋店并不大，总共只有五张小圆桌，但气氛很好，暗暗的光线，柔和的音乐，淡灰色的墙壁，壁橱上摆放着一些小的装饰品，有几格放着一排排书，夕摹走到那边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比较经典的，也是夕摹喜欢的，《倾城之恋》、《半生缘》、《梦里花落知多少》……其中有一本《质数的孤独》是夕摹最近才看的，她很喜欢里边的关于质数和爱情的说法，“质数只能被一和它自身整除。在自然数的无穷序列中，它们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和其他所有数字一样，被前后两个数字挤着，但它们彼此间的距离却比其他数字更远一步。它们是多疑而又孤独的数字……在质数当中还有一些更加特别的成员，数学家称之为“孪生质数”，它们是离得很近的一对质数，几乎是彼此相邻。在它们之间只有一个偶数，阻隔了它们真正的亲密接触，比如十一和十三、十七和十九、四十一和四十三。假如你有耐心继续数下去，就会发现这样的孪生质数会越来越难遇到，越来越常遇到的是那些孤独的质数，它们迷失在那个纯粹由数字组成的寂静而又富于节奏的空间中。此时，你会不安地预感到，到那里为止，那些孪生质数的出现只是一种偶然，而孤独才注定是它们真正的宿命。然后，当你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又能遇到一对彼此紧紧相拥的孪生质数。因此，数学家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要尽可能地数下去，早晚会遇到一对孪生质数，虽然没人知道它们会在那里出现，但迟早会被发现。”
　　看完这本书的时候，夕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孤独的质数，那是一种亲切的孤独，以前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她知道了。夕摹也知道，自己的那个孪生质数出现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她并不期待，就像不期待自己像晓雯一样可以变得完美。她残缺的事实早已经在她七岁那年扎进她的身体和心里，再也拔不出来。而关于对爱情以及童话的追求也在那个时候彻底从夕摹的心里永久性删除，就像无法恢复的系统。
　　“你要什么样冰淇淋？”他一边翻着菜单一边问夕摹。夕摹这才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黑珍珠吧。”夕摹随意看了一下菜单，就这种冰淇淋够气魄，感觉和自己的味道蛮像的。全身上下，重点是心都是黑的。
　　服务员把冰淇淋拿上来的时候，果然和图片差不多。咖啡色的奶油里点缀着粒粒黑色的如珍珠般大小的巧克力豆。夕摹很喜欢吃巧克力和冰淇淋，但对于她来说，这两样东西偏偏都是奢侈的，她一年也难得吃上一次。她的愿望之一便是有一天想吃冰淇淋的时候就可以吃，想吃巧克力的时候就可以吃，而且最好是把全天下所有口味的冰淇淋都吃遍。
　　“听你姐说你是环境工程专业的对吧？我有认识的同学也是你们专业的，以后介绍给你认识哈，都是帅哥噢！”他笑着有意地在“帅”字上做了强调。
　　夕摹笑笑。
　　“你怎么这么冷淡，你看到他们了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你看韩剧不？他们和你们女生花痴的韩剧里边的男人一样帅。当然，和我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的。”他用手摸摸下巴，狡黠地笑道。其实他长得还不错，清晰的轮廓，小平头，宽阔的肩膀，整个人都散发着阳光。
　　“额，我不看韩剧额……”夕摹弱弱地说道。
　　“什么？！居然还有不看韩剧的女生，我还以为全世界女生都花痴韩剧呢。你可真奇怪，我记得你姐都看的啊，当初我们同桌的时候她老是跟我讲什么裴勇俊啊，宋承宪啊，你居然不看韩剧！？”
　　夕摹用尽脑子勾画晓雯花痴的样子，但这个对于她来说太有难度，从小到大，她只见过晓雯怎么把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打得哭着去找老师，以及怎么在自己面前凶神恶煞的，要将她和“花痴”两个字联系起来她实在是难以想象。
　　“我没时间看。”她回道。当然不是真的，她曾经也想着看那样的电视剧，但韩剧过于美好的情节只会让她看见自己的丑陋和激发她身体里的怨恨。她不敢看那么美好的故事。
　　“噢，这样啊。也好啦，那些东西都太假了，还是看点有意义的东西比较好。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听说你们这一届的军训要留到大二的时候才进行，有得你们受了。我们以前都是大一刚进来的时候练的，主要是今年上海气温太高了。”
　　“我还以为不用军训了。原来是这样。”夕摹想到军训自然也烦。从小都不爱运动的她最讨厌的就是入校会有什么军训，初中的时候那次军训差点把她的命都训没了。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多小时的军姿，本来血糖就低的她想多忍一会，没想到后来直接晕倒了。后来几天她的身体严重受损，还要咬着牙去训练，比在林晓雯的压迫之下相差无几了。
　　“学校就是这样，没事找事做。没事，先把这一年过了再说。听说你高中成绩蛮好的，以后在S大你肯定是拿奖学金的料，到时候别忘了请客啊。”他一直说个不停，夕摹也抓不着他讲话的重点，全是一些有的没的。她虽然不嫌弃他的长相，但是她向来讨厌罗嗦的男人，婆婆妈妈干不成正事。于是很少开口说话，只时不时大量这家店。
　　离他们最近的那张桌上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娇小的女人，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并不太高的男人。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内地的，倒让夕摹想起xinjiang人来。那女画着很浓的妆，身上散发的香水味漫到夕摹他们这边来。夕摹当然也不懂香水，在她眼里，她用的这香水和高中的英语老师用的味道一样，但应该是不一样的吧，因为那个老师是男的。那个男的正好背对着夕摹，夕摹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得见他讲话。讲的什么语言夕摹是一点不懂，应该是新疆语吧，她默默地想着。
　　“你还没有换上海的电话卡对不对？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顺便买电话卡。”他说道。
　　“等等。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夕摹看着他说道，她其实很想笑，这么大个男人，原来也会这么大条。
　　“哈哈……”他先是一愣后立马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我真是……忘了……”
　　这么一个大男人笑成这样夕摹还是头一回见，也跟着笑。
　　“我叫何良成。都这么半天只顾和你说话，连这个都忘了。我平时可不是一个大条神经的人，都怪你。”他倒耍起性子来了。
　　“怎么怪我了？”夕摹一头雾水。
　　“你妖气太重，让我连基本礼貌都忘了啊。”他又带着狡黠的目光笑道。
　　夕摹继续笑，“这不怪我，我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坐在这里的，不要害怕，我不是妖。”夕摹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开玩笑，换做以前，她是万万不能的。
　　她觉得何良成这人还算靠谱，如果要进入这个城市，那他应该是能帮助她的最佳人选。他看起来也不坏，很好相处。夕摹一边盘算着一边开始跟他说说笑笑。他带她去周围的小店逛逛，又给她买了电话卡，这么一耗，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他送她回寝室，路上还说了好一阵的话。快到宿舍的时候，他说，“你跟你姐真的很不一样，嘿嘿……”他又伸起手来摸摸她的头，这次她没有回避。
　　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的温度透过头发，她觉得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是早晨迎面的阳光。
　　“明天再带你去逛逛教学楼，熟悉一下。还有给你介绍帅哥哈，小夕摹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他笑着说道。
　　小夕摹——
　　她回味着他念她名字时候的温柔，心被甜丝丝的东西塞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