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守》未迎

53、五十二

　　崔玉贵仓惶地回到老佛爷的身边，脸上都是汗水，还有珠珠的雨滴。她见着就问：“怎么了？”他答道：“推落井中，死无全尸！奴才还找了一块圆石压住了井口，无人会去抬起来的。”她笑了笑，道：“做得好！”他道：“谢老佛爷！”她扫视了周围一下，接着在崔玉贵和王祥的陪伴下，出了神武门，和光绪、习静和姐姐等人会合，一同车驾西巡驻跸西安。

　　与此同时，八国联军进了城。首先，他们解除了义和团对东交民巷和西什库教堂的围攻，被迫退出北京，转往外地坚持抗击联军队伍。老佛爷在逃亡途中，给李鸿章发去命令，让他北上，并指定他做与列强谈判的全权大臣，而且她发布了彻底铲除义和团的命令。就这样，轰轰烈烈的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被中外的反动势力联合扼杀了。

　　八国联军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顿时，哭声、火光、血色，全部都笼罩了这个根基了几百年的北京城。许多村镇都成了废墟。联军挨家挨户地抢劫财物，杀人放火，羞辱妇女孩童。甚至，法国的军队将一群百姓赶到了小胡同里，然后用机枪扫射，“砰砰砰”的机枪声，犹如一柄刀子刺向了百姓的心脏的疼痛。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十月，李鸿章抵达京师，收拾残局，向八国联军求和。八国联军宣布“两个小院落仍属于清国政府管辖”。另外，整个京城都由各国军队分区占领。

　　十一月上旬，李鸿章与庆亲王，提出议和谈判的六项原则。这六项严重侮辱了大清主权的“原则”，令李鸿章说出了列强犹如“一群吃人不吐骨的虎狼群”的话，眼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和结束大清梦魇般的命运。

　　十二月，列强各国加上比利时、荷兰、西班牙、匈牙利等国向大清提出《议和大纲》，旋又订立种种详细条款，于明年在北京正式签字。

　　老佛爷无奈之下，只得应允列强的强迫要求。

　　熬过了半年多的时日，于光绪二十七年正月末，发生了一件事儿。

　　老佛爷出人意料地发布谕旨，大谈变法经：“世有万古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穷变通久，见于大易。损益可知，著于论语”、“世有万古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穷变通久，见于大易。损益可知，著于论语”，最后总结了“法令不更，锢习不破；欲求振作，当议更张”，正式地打出“新政”的王牌。

　　她虽表面拟旨，却是以光绪的名义下的。她大力批评洋务运动“近之学西法者，语言文字，制造器械而已，此西艺之皮毛，而非西政之本源”、“舍本源而不学，学其皮毛又不精，天下安得富强耶”。除此，她还说了“取外国之长乃可补中国之短，惩前事之失，乃可作后事之师”。

　　光绪无权无力，只得完全地听从她的话。

　　七月的一天，光绪突然很想念身在远方的珍儿，遂不顾众人反对，想回宫见她一面。聂八十儿看着于心不忍，不想他被思念误了身子。所以，他将隐忍了一年的事实全盘托出。“珍主儿被崔谙达推落顺贞门的井里，殁了。她的尸首浸泡了一年多，可就死无全尸。即使有，那也怕是浮肿的魂灵了”。光绪一听，周身哆嗦不止，精神彻底崩溃，随后就倒在了聂八十儿的怀中。他立马宣召太医前来医治，太医诊治出他是旧病复发，日趋沉重，再也无法康复。

　　醒后，光绪立即吩咐聂八十儿回宫一趟，将珍儿的尸体捞上来。三天后，追封为“珍贵妃”，初葬恩济庄。七月初四的早晨，光绪下了一道圣旨，“上年京师之变，仓猝之中，珍妃扈从不及，即于宫中殉难，洵属书烈可嘉，恩著追赠贵妃位号，以是褒恤”。他吩咐玉牒馆的人将珍儿的谥号由“珍”改为“贞”，大大显示了他对珍儿的深爱与唯一。

　　姐姐听见了珍儿的死，大受打击，病倒床前。虚弱无力的她，不听太医的吩咐，势要去顺贞门的八宝琉璃井前凭吊她。

　　她跪倒井前，伸长脖子，望入看不完尽头的黑漆漆的井底，一丝泪水染湿了眼睛。她声声呼喊珍儿的名字，回首当年的美好记忆。如今想来，已然可笑。

　　她记得答应过珍儿的事情，若她魂归天际，定要折几段桑梓，送去她们的故乡广州。“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给珍儿送去最诚心的祝福，希望她能一路走好，莫要挂念人间的恩恩怨怨，也不要思念她这个帮不到她的姐姐。

　　尔后不久的一天，光绪收到了珍儿最后给他的一封书信和一朵已然凋残败零的牡丹。他颤着双手打开来看，上头写道：“人折牡丹妒色娇，瓣也残抛，枝也断梢，花魂萦绕君王飘。外寇牙獠，厉鹗飞跑。昔日东皇甘澍浇，圣主龙韬，民主歌尧，西风怎奈雨潇潇，谢了琼瑶，哭了花朝。待光绪看到这断肠词时，悲号不已！黄昏时亲到御井凭吊，哭赋‘南乡子’词，以答亡妃。词云：卿似玉梨魂，倩影鹦哥唤不闻，玉惨花愁罗敷去，昭君，重画娥眉塞上云。恨海莫沉沦，断藕当年女昆仑，井染胭脂寒蛩泣，黄昏，雨打鸳鸯两地分。”他看后，放声大哭。嘴儿里哭丧着珍儿的名字，一字一句都富含深情和爱恋。

　　自此，他的精神变得恍惚，又命人将那口井封住，不让人靠近半步。而且，他将崔玉贵打得个重伤，因他知道是他将珍儿害得万劫不复。而老佛爷也有些理亏，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过错。所以，她将推珍儿至井中的大错归咎在崔玉贵的身上。她撤了他“二总管”的职位，打发他回去庆王府当差。

　　崔玉贵上前谢恩，感激老佛爷这几年的眷顾与爱护。其实，他更恨的就是她。如今，他自由了，自当有应该去的去处。

　　七月二十五日，李鸿章、奕劻代表大清与八国联军签署了史上最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赔偿四亿五千万白银；保证严禁人民参加反帝运动；拆毁大沽炮台；划定北京东交民巷为使馆界，允许各国驻兵保护，却不准中国子民居住。

　　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只有老佛爷才肯答应的。她一听这款条约没有把她当做罪魁祸首来看，竟然喜出望外，并立即告诉了李鸿章，全部接受。她对列强感激涕零，保证从此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辛丑条约》给大清子民增加了新的沉重负担，使大清真正地沦落成列强的统治中国的工具，如若手中的玩物，任由他们耍来耍去。自此，清朝就如历史上的发展一般，完全成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

　　签订条约后的两个月，被李鸿章倚为强力后援的沙俄再度发难，提出“道胜银行协定”，试图攫取更大的权益，并威逼他签字。他就如俗语说的“老来失计亲豺虎”那么狼狈，签字当天的他气恼交加，咯血不起，一病就是几十天。北京城的百姓们都痛骂他“卖国者秦桧，误国者李鸿章”！

　　终于在九月二十七日的夜晚，李鸿章走完了七十八年的岁月，人生也该无怨无悔了。他临终时“双目犹炯炯不瞑”，不知是后悔了，内疚了，还是别的了。他这一生拥有太多遗憾了，遭世人唾骂，同时也将被世人传千古。

　　老佛爷听闻他逝世的消息后，当即流下了泪水。赞颂他是“再造玄黄”之人，赠太傅，并晋一等肃毅侯，谥文忠。赐白银五千两治丧，原籍和立功省建祠十处，给予了他至高无上的名誉和地位。

　　十月二十日，溥儁被老佛爷撤去“大阿哥”的称号。光绪的皇位算是保住了，但形同木偶，臣工奏对，不发一言。有时老佛爷示意要他表态，也不过一两句罢了。

　　光绪二十八年，正月。老佛爷连同光绪一等人，自保定乘火车至北京马家堡车站，下车后就乘舆经永定门入正阳门回宫。历时三个多月，才安然回到宫中。光绪如今又被老佛爷关在了瀛台的涵元殿里，受人监视。可是，他却每一日地都念着珍儿，喜着珍儿，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