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苍颜》小猫殿下

7、重逢

　　小伍今天早上又是被自己肚子的呻吟声吵醒的。思维慢慢地从短暂又令人留恋的混沌中慢慢浮现出来，就像是一条被漩涡中的鱼，无奈地被从安全又温柔的水底迅速卷起，硬生生地被抛向干燥又冰冷的空气。
　　但是他仍然没有睁开眼，似乎这样就可以留住那个美梦，梦里他还睡在老家房间的床上，他娘已经将早饭摆在了桌上，又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儿子，只好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醒来。
　　“娘… …”他翻了个身，手向前一探，若是平时他肯定能碰到他娘柔软的手，而这一刻他摸到的只是潮湿而扎手的稻草。
　　他知道这个梦必须醒了，如果他再不起来去抢今天的救济，可能明天早上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麻利的坐起身来，迅速地环视了一圈。昨晚在这过夜的人已经走了一半，他知道自己已经有点晚了，现在必须抓紧时间。这半个月以来，官道上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几个淮陵富商开的施粥点，这样的善举对于灾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然而灾民日渐增多，施粥点再多也不够供应，所以每天早起排队领粥就成了小伍每天最大的盼头。
　　想着小伍就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他快步走到官道上，向武都的方向望去，最近的施粥点就在那个方向。夏季湿热的空气让他胸口有些憋闷，然而他告诉自己要坚持，要活命就必须要坚持。所以他低着头准备向前走，却忽然听得背后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他惊得猛然回头，却看到三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正向这个方向骑来。
　　那三匹马一前两后，越来越近，小伍定睛一看，却看见前面那只枣红色的良驹上坐着一位衣着鲜亮的公子，马匹骑行在满泥泞的路上，身上的白袍却纤尘不染，一片雍容华贵之气。他身后的两骑上分别坐着一个冷面的黑衣人，看样子是他的侍从。
　　那马匹走的慢慢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目的性。只见那华衣公子似乎面有忧色，嘴里似乎还嘟囔着些什么，小伍竖起耳朵一听，说的似乎是：
　　“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灾民，那丫头定是混在这些人里面了，叫我上哪里去找。”
　　小伍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样的贵人和这样的宝马，莫说是在这灾年了，就是在平素他也没见过几次，近日被他给碰见了，实在是老天爷给他的良机，这样的公子若能随手赏他点什么，他也不用担心被饿死了。
　　于是，小伍看见那公子的马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顿时冲了上去，跪倒在马前，低着头，大声呼喊道：
　　“公子，公子请救小人一命。”
　　那公子似乎正在沉思，突然被小伍给打断了，惊得一勒缰绳，身下的座骑猛地一声嘶鸣，乱踏了好几步才停下。
　　接下来一个马鞭就抽向了小伍，小伍咬着牙，却不敢躲。马鞭抽在小伍身上，顿时火辣辣的一阵剧痛，大力让小伍侧身倒在地上，他的双腿却没有挪动半分。
　　紧接着小伍就听见那华服公子骂道：
　　“哪里来的小鬼，敢当本公子的道，该死！”说着又有一鞭子要抽下，小伍一惊，赶忙磕头道：
　　“公子熄怒，小的未曾想惊扰公子，只是已经饿得活不下去了，就公子可怜可怜小人，给一口吃食吧。”
　　鞭子在小伍的耳边带起一道劲风，却没有抽到他身上。小伍心里一松，却听得那华服公子道：
　　“本公子可没有那么多善心，你滚到一边去，别挡了小爷的道。”
　　接着小伍就听到马蹄声“嘚嘚”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心中顿时一片惨然。看来求这位公子是没指望了，看来还是要去抢救济粥。
　　然而那马蹄声没响多久就听了下来，停顿了片刻，又返了回来，停在了小伍的身侧。小伍接着就听到那公子说：
　　“我看有好多灾民都往那个方向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的知道。”小伍赶忙说，“官道边上有人赈济灾民，小的也正要去那里。”
　　“赈济灾民？”那公子轻笑一声说，“有意思。既然都去了那里，那丫头说不定也在那。你可识路？”
　　“小的认识。”小伍谦卑地说。
　　“那好。你带路。给你饭吃。带他走。”
　　那公子身后的一个侍从应了一声，随即小伍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一拽，人已在马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在疾驰中飞腾了起来。
　　骑马的感觉竟是这样。小伍在心中暗自称奇。真跟腾云驾雾一样。
　　顺着小伍指的路，纵马疾驰间，很快就看见了那施粥点的影子。人一排了长队，队伍的前头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说着什么。小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那是施粥的善人，大家都叫他莫先生，年纪看起来跟自己也差不过，可几个粥棚都是他办的，比他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他听见那华服公子哈哈大笑了一声，高兴地说：
　　“本想碰个运气，没想到她还真在这，她混的倒是不赖，还在这赈济灾民，可惜啊，被本公子找到她算是没救了。”
　　小伍心里一惊，难道他们是要找施粥的莫先生的麻烦，他可是好人呐，那自己岂不成了帮凶。
　　他心中大急，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只得大喊一声：
　　“莫先生小心，有人要来杀你！”
　　粥棚那边顿时大乱，有几个灾民模样的人却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护住莫先生就要离开。
　　“该死！”只听那华服公子愤怒地大喝一声，身子却已飞下马，朝粥棚而去。载着小伍的侍从也飞了起来，顺手将小伍往下一推，小伍只来得及看见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身子就栽在了地上，顿时失去了意识。

　　那时的我，正在粥棚里进行每日例行的，歌功颂德的演讲。我兀自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喷着唾沫，看着着几百号人饿狼般绿油油的眼睛，心中也是大感无奈。
　　可是这种宣扬仁义的演讲对于皇甫卓来说比施粥救人要重要的多，虽然他听从了我的建议，也出了这一大笔钱，但心里难免还是会担心成效，若是我不卖力的帮他宣传，最后恐怕倒霉的还是我。
　　不过，虽然刚开始我答应做这件事只是迫于无奈的缓兵之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慢慢地从这份工作中体会到了一种满足感，尤其是那些灾民眼中流露出的感动和希望的光芒，顿时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除了可以收买人心，也确实是有利于苍生的善事。
　　当然麻烦也是有的，比如说第一天施粥就发生了灾民的暴动，为此皇甫卓特别派出了几个家奴全程维持秩序，但我却要他们伪装成了普通灾民，暗中守护就好。对此我的理由是，我们既要是要收买民心，那就要给百姓足够的尊重和信任，一切行使要以怀柔为中心，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皇甫家心系苍生的一片热忱。
　　话说那天我刚刚声情并茂地说道：“淮陵富贾燕卓先生，感民之疾苦，罄尽家资，筹粮以赈济灾民，实乃当世之大德也。燕先生宅心仁厚… …”
　　然而就在我说到紧要之处之时，排队的灾民忽然有一阵骚动，我心中不由得大为恼怒，脸上又不好发作，正想好言安抚，却忽然听得一个稚嫩地声音在大声疾呼：
　　“莫先生小心，有人要来杀你！”
　　我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有一红两黑三匹马正向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再看那马上的人，我的三魂顿时就被吓掉了两个，那为首之人不是杨凌又是谁？
　　冲我大叫的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十五六岁的孩子。那杨凌听见那孩子的声音，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顿时勒住缰绳，飞身下马，朝我飞掠而来。那两个侍从也下了马，其中一个把那孩子推下了马，那孩子面部着地，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我心中大悲，眼泪就要流了下来。那孩子是为了我而死的，我却帮不了他。这次我若被杨凌抓住肯定凶多吉少，为今之计为由赶快逃命，以图后计。
　　灾民彻底乱了套，几百号人四处奔逃，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那乔装了的护卫从人群中跳了出来，两个护住我逃跑，剩下四个留下截住杨凌他们。
　　“莫先生，向山里跑。”其中有一个人向我大呼。
　　我不用他们提醒也知道，护卫虽然人多一个，可肯定挡不了多久。我若是跑进山里躲起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想过要不要夺了马逃走，但又想起来自己不会骑。顿时大恨自己没用，心想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把骑术和轻功都练得好好的，这可都是保命的绝活啊。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进山里，我的轻功实在是太滥了，那两个护卫就架起我向大山深处跑。
　　跑了一段都没听见杨凌的动静，可我心中的危机感一点都没减少。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杨凌绝对没有这么容易躲过。
　　可能是架着我跑消耗太大，跑了一会两个人都有点气喘，速度也开始减慢了，我心中不由得大急。又过了一会，其中一个终于坚持不住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说：
　　“莫先生，现在你自己跑可能还快一点，我们替你引开他们。”
　　我无奈之下只好点头，丢下他们两个继续向大山深处跑，可我还没跑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
　　“莫先生快走，别回头！”
　　可是我已经忍不住回头了，我看见杨凌的剑已经戳穿了那人的胸口，鲜血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瞬间染红了苍绿的荒草。
　　我发出了一声几乎要连自己的耳膜都震裂的惨叫，脑子一片混沌。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就已经为我而死了。
　　腿在自然地打颤，可我知道自己不能慌乱，这个时候犹豫只有一死。
　　另一个护卫还在跟杨凌他们缠斗，我不能辜负这些死士的牺牲。于是我努力平复心情，没命地向前跑去。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脚步已经变得跌跌撞撞。越往森林深处草木越旺盛，又是在夏季，我艰难地拨开横生的枝丫，浑身不知道被划出了多少口子。
　　大脑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然而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我努力想打消这种悲观的念头，可我还是觉得自己逃不过杨凌的追击。
　　终于，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我面前，我还想逃，却被一把推倒在地。
　　我浑身剧痛，抬起头就看见了杨凌阴冷又清俊的脸庞。他的白袍上沾满了鲜血，却没有丝毫零乱。长剑已经出鞘，提在手里，虽然没有染血，却是寒芒闪动。
　　好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好剑，我暗叹道，心下却一片惨然。最后那个护卫一定已经死了，下一个恐怕就是我。
　　我知道自己此时肯定面白如纸，他弯下腰靠近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我几欲作呕。此时的他在我眼中，就是一个从远古而来的杀神。
　　“你这个女人倒是挺顽强的，我都不忍心杀你了。”他对着我冰冷又邪气的一笑，“可惜了，你面对的是本少爷，你已经没有出路了。”
　　我心想不用你讲我也知道。我眼睛一闭，一副坦然受死的表情。紧接着我就觉得颈部受了一下重击，顿时向前扑倒，真的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