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舟》文盲一人

2、醉仙阁

　　2 醉仙阁

　　周五在川味食堂吃过晚饭以后，杨头叫住了童沐舟。
　　“小童，有个事跟你说说，你看看能不能帮我个忙。”
　　原来是杨头家另开的店里缺人，现招的话怕来不及，又不放心随便找个人代班，所以杨头想到了童沐舟。
　　“就这周末，周六半天，周日一天，你看影不影响你功课。”
　　童沐舟想了想，实验室那边应该花不了太长时间就可以做好准备工作，于是他点头答应。杨头很开心，一直说小童你帮了我大忙啊。
　　“老板你才是帮了我不少。”
　　童沐舟真心实意说。
　　从川味食堂出来后童沐舟没去图书馆，直接回了宿舍。赵楠和以往一样出去做家教，路剑光和女友去看电影，只留了周铭凯守着电脑看美剧。
　　“上周你不是和外语系那个系花约会去了吗，怎么这周又没气了？”
　　童沐舟放下包，从抽屉里翻出电话卡准备出去打长途。
　　“今天不想出门。”
　　周铭凯转头看正在换鞋的童沐舟。他穿上那双已经快磨破鞋底的夹趾凉拖，然后把球鞋很仔细用湿布擦干净以后晾到阳台外。
　　“小童……”周铭凯咳嗽一声，“出去打电话？”
　　“嗯，和家里说说话。”
　　童沐舟开始换衣服，虽然已经是秋天了，气温仍然居高不下，所以他穿得很凉快，大T恤大短裤，T恤大约是洗得多了，领口大大的，一不小心就能塌下去以后露出半个肩膀。和入学时相比，童沐舟身上的土气少了大半，但一看他的衣着打扮，仍然还是个穷学生的模样。
　　“小心别让自己喂了蚊子。”
　　周铭凯笑笑，扭头回去继续看他的美剧。

　　第一个电话打给童沐生。
　　他是童沐舟的弟弟，今年升高中，和童沐舟一样在他们那边镇上最好的学校念书。
　　“哥，我上次都说了不用寄钱给我。”
　　童沐生的嗓子哑哑的，听起来倒像是比童沐舟年纪还大。
　　“放心，你哥我现在还有点积蓄，不过沐生你没和家里要钱吧。”
　　“没，我初二就没要了，爸妈问的时候我都说学校有发补贴。”
　　童沐生念初二时他哥哥刚进大学，从那时起童沐舟就开始寄钱给弟弟做零花以及一部分生活费。
　　“我就晓得你已经长大了，你放心，我在学校有拿奖学金，还有做勤工助学，家里爸妈都辛苦，我们能帮忙省点就省点。”
　　“嗯……”
　　童沐生闷闷回答。
　　“学习怎么样，还能赶上吧。”
　　“还行吧……哥，你都不知道，好几个老师一听我的名字就问童沐舟是你什么人，我说是我哥啊，他们就说你有个很厉害的哥哥啊。”童沐生的声音欢快起来，“我现在成绩大概排中间，老师说我进步很快，说我肯定能和你看齐！”
　　“嗯嗯，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童沐舟很高兴。当初童沐生的中考成绩并不算太好，要进好些的高中就得多交学费，和弟弟认认真真讨论了以后，童沐舟说服父母凑齐了费用。
　　“哥……寒假回来过年吧。”童沐生鼓起勇气说出他酝酿半天的请求，“爸妈都很想你，妈她一直念你……”
　　不知怎么的，童沐舟有些鼻酸。他迟疑一下，慢慢开口。
　　“……没事的话我会回……”
　　“你去年就这样说。”童沐生打断他。“如果哥是为了打工赚钱，那我宁可不要零花钱！反正寒假要回家，不用你再寄给我生活费。”
　　童沐舟哈哈笑着安抚了弟弟几句，他很小心转过话题，让童沐生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在是否回家过年的问题上，兄弟俩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各自说了再见。
　　童沐舟放下话筒，垂下视线怔怔看了电话好一会儿。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拨通了家里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刘秀兰，童沐舟的母亲。
　　“妈，是我。”
　　“沐沐！”
　　童沐舟听到刘秀兰让父亲把电视声音关小，电话里传来一阵忙乱的声响。
　　“妈，我刚已经和沐生说过电话了，他进步很快呢。你和爸身体好吗，我寄回去的东西你们收到了没。”
　　“收到了收到了。我和你爸都好……东西你外婆吃了，说是效果不错。”
　　“那就好，我下次买到再寄。”
　　“沐沐，你真的不用这样……还有沐生那边……”
　　刘秀兰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童沐舟也沉默下来，他能够想象母亲现在的模样，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就好像他知道刘秀兰和童文军对自己好，可他却还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妈，我没事，我在学校里很好，老师同学对我都好，打工也不累，你看我们奖学金也拿得不少，真的，不用担心我。”
　　“……沐沐，寒假回来过年吗。”刘秀兰顿了顿，“你爸也在问，说你好久没回家了，还有你外婆，一直都在念叨你。”
　　童沐舟移开话筒深吸一口气，又再拿近，声音很轻快。
　　“妈，你也知道过年这几天其实最好找事做，工资又高，我回个家还得花车费什么的妈，不过……”他嘿嘿的笑，“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刘秀兰没再说什么，她叮嘱了童沐舟注意收包裹以后母子俩挂了电话。

　　从电话亭里出来，童沐舟在外边站了很长时间。周围不断有学生经过，他们并没有特别注意到他，大家都在说自己的话，做自己的事。
　　童沐舟慢悠悠回到宿舍。
　　周铭凯还在看美剧，童沐舟洗漱后上了床，躺着看书。
　　“小童，你明天不用去川味吧。”周铭凯关小电脑声音，他转过身抬头问侧身躺着的童沐舟，“然后勤工助学那边半天能做完吗。”
　　“不用去，半天能做完吧。”
　　童沐舟放下书，从蚊帐里探出头来问周铭凯有什么事。
　　“我要去买几件衣服，怎么样，你也和我一起出去逛逛？”
　　“呃……那个，我已经答应老板周末去帮忙了，不是川味，是他另外开的店，在市区那边，等我把实验室的事情做完了就的过去，明后天都要去。”童沐舟很不好意思抓了抓头，“要不你约约看剑光或者小楠？”
　　“那就算了。”
　　周铭凯声音冷下去，他转过身，视线盯住了显示屏。
　　“那个啥，铭凯谢谢你哈。”
　　童沐舟在周铭凯说话前迅速钻回蚊帐。他大约能猜出周铭凯的用意，也基本能预料到如果他们一起逛街以后周铭凯肯定会买一些所谓的自己穿不到的衣服和鞋子，然后以拜托自己帮忙不要浪费的理由把它们给他。
　　还好周末有事。
　　童沐舟边翻书边庆幸，他打个呵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

　　杨头家另外一家店开在市中心。
　　据说那是和川味食堂完全不同的经营风格，说这话时杨头很得意的模样，他说那边消费可高，其实很多菜式也差不多，不过在那边做得更精致，包装也更好些。
　　童沐舟拿着杨头写的小纸条，坐了快一小时的公交车才晕头转向到了目的地。
　　市中心靠南一片被规划成了步行街，所有车辆都不得驶入，公交车终点站也只是设在了步行街区最外侧。
　　童沐舟在Y市读了两年多的书，来过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只能边问边找。转悠了半个多小时候后，他终于在一家大型百货商场一侧的窄巷中找到了那家店。
　　醉仙阁。
　　三个龙飞凤舞大字底下的店面其实只有很小一间，进去以后才发现这就只是个过道。虽然距离不长，但设计得很用心，明亮的灯光，两侧墙壁上贴满了各式美食图片。童沐舟踏上楼梯，果然是杨头说的那样，餐馆其实开在二楼和三楼，一楼没地方了，只有道进出的小门。
　　二楼楼梯口站了两个侍应生，一男一女，穿着很修身的黑白制服，笑容可掬迎接客人。
　　“您好，请问先生几位。”
　　童沐舟只在视频里见过这种情形，脸红之后半天才说他是来找老板的。
　　“我是Y师大的，川味食堂的老板让我过来帮忙。”

　　童沐舟在三楼见到了醉仙阁的老板，杨头的夫人。她也姓杨，说话时已经完全不带川音，性格却依旧爽利。
　　“小童是吧，老杨都和我说了，你先过来帮两天忙，要做的也简单，点单不用你做，只要负责接待，忙的时候领客安排座位就行。”
　　“嗯，明白了。”童沐舟很认真听着，“那老板……”
　　“叫我杨姐吧。”看上去比杨头要年轻很多的老板娘把童沐舟带到隔壁的员工室里，“这是制服，我看和你身材差不多，应该能穿。”
　　白衬衫，黑马甲，黑色长裤，杨姐说这是之前员工留下的。
　　“他们走得急，也没留给我找人的时间，老杨看我着急，就把你介绍过来了。”童沐舟换好了制服，杨姐看上去非常满意。“小童其实我建议你去换个发型，当然没换也行，不过好好打理一下可就了不得了……怪不得老杨会一直说你不错，适合醉仙阁。”
　　童沐舟只会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衣服似乎紧了点，裤子衬衫都是正好包裹住身体，没一点余地，这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杨姐把刚才领客的侍应生叫了过来，让他带童沐舟去稍微熟悉下程序。
　　看到童沐舟后那侍应生吹了声口哨。
　　“杨姐，这次你眼光可真好，这个弟弟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Ken你小心点，别吓坏了他，人家和你可不一样，小童还在Y师大念书，这两天临时代班。你要是带坏了他，小心我削了你。”
　　Ken是个蛮帅气的小伙子，看上去不会比童沐舟大多少。他很自然牵起童沐舟的手，说走吧哥哥带你到处看看。
　　不一会儿童沐舟就基本了解了他需要做的工作。
　　醉仙阁果然和川味食堂完全不同，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同样一道糖醋里脊，醉仙阁不但份量和川味比少了三分之一，价格却还翻了一倍不止。
　　“能摸到这里来吃饭的就算不是有钱人也都是些什么白领金领，学生也有，不过来的不多。”Ken让童沐舟站定以后帮他重新整了整领结，“有钱人怪癖多，小童你可要当心点。”
　　童沐舟点点头，又赶忙补上一句谢谢。
　　“真是有礼貌的小孩……”Ken实在没忍住掐了一把眼前男孩子认真的脸，很光滑的触感，“不过小童，你肯定没了解我刚才说这话的意思。”

　　其实童沐舟并非生活在真空里的人，Y师大也不完全是外人眼中的象牙塔，加上他两年多的打工经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耳闻目睹不少。
　　站在楼梯附近迎客时，童沐舟刻意朝阴影方向移动一下位置。
　　庆幸的是，周六这半天过得非常顺利，来的客人不少，连童沐舟都有好几次领客安排座位，而且客人们都很有礼貌，特别是有个父母带来的小女孩，在童沐舟为他们找到一个三人组沙发后声音很甜对他说哥哥谢谢你，这让童沐舟非常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晚间九点半左右，醉仙阁准备打烊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这间餐馆里发生了一件事。
　　当然，对醉仙阁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但对童沐舟而言，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会是改变他整个人生的的一个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