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嗟然

6、面具

　　任何工作都崇尚创新和与时俱进，广播台也不例外。唐霄最近就在计划筹备一档新栏目，是和一家新开张的汽车电影院合作的。

　　汽车电影院，顾名思义，就是提供给有车族直接进场、以车为座观看影片的影院。唐霄在看到影院的广告伊始就立即动了心思。既然是开车直接进场，那么容纳数十个车位的场地势必宽阔，屏幕上放映影片的音响效果势必得不到保障，那么以电台频率为媒介的广播台就成为可行措施之一了。

　　打听到电影院确实是想通过车载电台播出电影声音，唐霄就联系了相关负责人商讨合作事宜。很简单，唐霄提供现成的交通音乐频率给影院用，但要在放映前后做一些互动节目，另外，就是双方要互为对方打广告。

　　这本是双赢的合作，影院老板甚为欣喜还主动提出要报销广播台半年的汽油费，可唐霄把计划上表了台里，却遭到了反对。

　　台副总编说："小唐啊，这要是一晚上放三场电影，那其他节目还做不做啦？还是干好本分的事吧！"

　　广告中心主任说："唐霄啊，怎么能让你这副总监亲自拉广告呢？大材小用，大材小用！"

　　总监拍拍唐霄的肩膀，说"我还是很支持你的，无奈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再商讨商讨吧！"

　　唐霄礼貌微笑的一一应错："是是是，还是先做好节目吧…对对，我考虑不周…嗯嗯，再商讨吧…"

　　挂了电话，关上领导的门，唐霄恨不得一脚踢飞角落的垃圾桶。于是整整一上午暴躁情绪暗涌。偏偏此时，有人倒霉催的往那枪眼上撞，不是别人，正是处于豪情壮志中的李子睿。

　　面团儿：小楼亲~~~~~~~O(∩_∩)O今天天气真真好~~花儿香鸟儿叫~~处处好风光~~~

　　面团儿：在么亲~呼叫呼叫！

　　唐霄面色阴沉的盯着跟打摆子一样不停闪烁的包子头像，一点没犹豫的给拉到黑名单里去了。

　　李子睿肚子里一堆话想跟天涯在小楼说，比如今天早班节目观众打来电话夸他声音很好听啦，节目上讲了个笑话效果还不错啦，当然这些具体事不会说的，说了会穿帮的。可是急于分享的心情是有的啊，谁知道刚打完招呼，天涯在小楼的头像整个消失了！

　　好友里找不到，陌生人里也没有，□□聊史浸淫多年的李子睿，第一时间想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可能，拉，黑，了…？心里像是给灌了醋一样酸，李子睿撇撇嘴，很快又自我安慰了一番，重振旗鼓地迅速注册了个新号再加好友。

　　"唐总，你有冉冉别的联系方式吗？她昨天请了下午的假，到现在也没有来。"

　　玄子站在桌边，一脸的担心。唐霄从电脑屏幕上回了神，从抽屉里翻找出实习生的简历，"她简历上好像有家里号码，你拿去看看吧。"

　　唐霄抽出冉冉那一张递给玄子，视线落在下一张上时有一刻的失神，玄子觉察，问了句"唐总，怎么了？"唐霄"哦"了一下摆摆手，"没什么，简历你拿着吧。"

　　"哦好的，唐总我走了。"

　　唐霄捏着那一张简历，脸上红白相间，疑怒交杂。名为李子睿的大三在校生，电子邮箱下一栏的OICQ后的号码，怎么这么眼熟啊。而在电脑屏幕上，与几分钟前才接受好友、昵称为"栗子"的不明物的对话框里，唐霄刚刚打出的一句"我对你没兴趣，老子爱男人"，已经好久没得到回应了。

　　唐霄的脸，慢慢的变成青黑。

　　"姐！救我！！"李子睿躲在8楼阳台的一角，对着电话泣诉。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姐！你得帮我啊！"

　　"再啰嗦崩了你！快说！"

　　"啊，是这样的，我不是来广播台实习了吗？"

　　"嗯！"

　　"我喜欢上我们老大了！"

　　"…男的女的？"

　　"废话！"

　　"哦，我只是想看下你直回来的可能性…不用理我，继续说！他是不是？他喜欢你不？"

　　"然后我加他Q调戏他来着。"

　　"哦…你装成我调戏的那就是他呀！"

　　"别打岔！"

　　"…好…你继续！"

　　"然后聊得挺好的他突然就把我拉黑了！"

　　"为啥？穿帮了？"

　　"不可能，我信息改的挺全的！"装你也装的挺像的！"然后我又注册了个新Q调戏他！"

　　"嗯，好样的！"

　　"结果…结果…"

　　"呔！快说！"

　　"他说他爱男人！！！！！！"

　　"……."

　　"姐？"

　　"……"

　　"…姐？"

　　"我说…李子睿，你这不是跟我这诉苦呢吧，你这是跟我这儿显摆呢吧？"

　　电话那头的悲泣的声音立刻停了，慢慢的变成了窃笑，继而是嚣张的大笑，"嘻嘻，被你发现了，哇哈哈哈！啦啦啦~你不是才失恋吗，我就是打电话来气你哒！哈哈，好了，我很忙，挂了啊！拜拜您哪！"

　　李子睿不等翁晓旭回音就快速的挂断电话，然后背着双手哼着小曲儿往回走。还跟我这开黄腔耍流氓，跟我这装正经假禁|欲，搞半天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怎么就早没发现呢？李子睿摇头叹息，后悔不迭，哎…失败啊，早发现也省的我胡思乱想这么半天了，失败啊失败！

　　心情荡漾的回到9楼，正撞见黑衣黑面的唐霄迎面而来，李子睿脸噌的就红了，低了头侧立一旁做乖巧状。唐霄目不斜视，路过他身边时，低沉的声音打着旋的飘了过来："下楼跟着一起搬东西。"

　　李子睿看着消失在电梯门前的背影，揉了揉发麻的耳朵。怎么随便说句话，声音都这么有杀伤力。

　　送来的是几只新添置的储物箱，和慰问员工的消暑品。李子睿用眼睛掂量了一下，选了看着稍轻的一箱冰棒就往楼上抬。唐霄扛了一只储物柜等在电梯旁，看了眼身边奋力抱着苹果箱子的女实习生，面无表情的说："亚萍你去换轻点的拿，旁边有几袋散的荔枝，这些重的，留给男的抬。"

　　女生赶紧说："没关系唐老师，我拿得动！"

　　唐霄却似乎很坚持，说："你去换，几个男的天天坐在直播棚，也该活动活动，不然那么多饭攒那么多力气干什么用？"瞟了一眼李子睿手里的纸箱，"你跟小李换，雪糕拿上去分着吃了，就不用下来了。"

　　说罢，把手里的储物柜往李子睿脚下放，转身就去搬别的东西了。

　　李子睿眨眨眼，看见一脸尴尬的女生朝自己笑，啊了一声就把怀里的箱子换给她了。东西有点沉，抱着有些吃力，本想等唐霄来了赶同一趟电梯，结果其他要上楼的人不耐烦了，两人只好先进去了。

　　折腾两趟下来，李子睿的腰受不住了。就算有电梯，从大厅到电梯和电梯回办公室的两段路也够他受的，

　　李子睿放下箱子哼哈喘气，唐霄回身斜瞟了他一眼，李子睿赶紧努力地站直了身体，声音有点委屈："唐老师，我休息一会，你们先走吧。"

　　唐霄哼了一声，"又不是女人，这点东西就抬不动了？什么用！"转身大步走了。

　　李子睿呆呆的立在原地，胸口顿时憋闷难抑。

　　等东西全部搬上了楼，李子睿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连半口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他几乎能听见腰椎细琐的咔咔声。真他爷爷的疼啊！

　　"子睿，唐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哦…"

　　李子睿嘶着气站起身，跟机器人似地一步一步挪到唐霄的办公室，唐霄正翻阅着什么稿件，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这些都是你录入的稿件。"

　　李子睿低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

　　唐霄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冷冷地说"你看看你打了多少错别字，录入的时候都没有检查过吗？"

　　李子睿心里一颤。倒不是自责，而是唐霄还从来没有这么冷冰冰的对他说过话，脸上的阴厉都要变成箭了，一时间，心情突然变得好低落。

　　"哦，知道了，我马上回去改…"

　　"不用了，我已经让玄子重录了，"唐霄没有理会面前人难看的脸色，声音严肃得没有一丝感情："实习不是让你来玩的，你如果不把它当回事，我们不会强留你。你瞧不上的机会，有的人在等。回去想想你自己到底适不适这一行，我的意见是，不适合。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李子睿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唐霄的声音，像一块锋利的冰器，降温了他的心，也刺疼了他的眼睛。

　　看见唐霄像赶苍蝇一样对他挥了挥手，李子睿使劲眨了眨眼睛，说"唐老师，我想请半天假。"

　　腰好疼，心里也好难受，好想回去吃点东西，好想休息休息……

　　唐霄抬起眼睛望着他，并没有询问他原因的打算，只说"随便你，如果不愿意来了，去跟玄子打个招呼，她好联系其他人。"

　　李子睿离开办公室后，唐霄锁了门，拉下了落地窗的深色窗帘，关又掉了桌上播放着节目的黑盒子，就那么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或许只是在这个无关的实习生身上发泄自己的不满，不过他也确实不高兴有人把他当猴耍，想到自己曾经对现实中认识的人说出过那些话，唐霄心里就一阵恶寒。到最后，居然还对着不依不饶的他喊出了"别烦我了，老子爱男人！"这样的话来……

　　就像是被一个人，轻易的、一次性的剥掉了好几层的面具，而这些面具，他已经戴久了，久到早已成为不喜欢别人去打破的习惯。

　　唐霄烦躁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