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个月零4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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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台里进了两个新人，男的姓左，正儿八经招进来的播音员。另一个女生姓周，开工厂的父亲给广电局新盖的楼投了不少钱，于是台长帮忙把人弄到了音乐交通台。唐霄对于领导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这女生边鼻音不分的普通话给他出了难题，亲自辅导了一个多星期，没半点进步，那女生倒是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姿态。唐霄很无奈，在办公室里矫正她发音时，随手打开了电脑里的一个音频，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时，他才惊觉打开的是李子睿朗诵的文件，想关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谁练（念）的呀？"女生好奇的问。
唐霄回神说"啊，台里以前的一个播音员。你，你可以听听，模仿着发音。"
女生听了一会说"这声音好熟悉哦，是啦（哪）个播音员啊，我总感觉认识的！"
唐霄没接话，只说"他刚来普通也不太标准，多学多听就练好了，你也可以。"
那女生显然没太把唐霄的话听进去，走过去把音箱声音开到最大，听完了录音一拍桌子："是栗子主播吧！我听过他的节目！他的声音好好听哦！"
唐霄显然没想到她还能认出李子睿的声音，过去关了音频，转移话题道"你多听听这种朗读音频，再录下自己的声音对比，就会慢慢进步。"
女生离开前要那电脑里存的李子睿的音频，说是要回去跟学，唐霄没好拒绝，但只给了她五个，没打开另一个存了十几个的文件夹。没多久，新来的科班出身的男播音员也出了问题。他声音本不错，进直播间也不怯场，可或许因为专业学习时太注重技巧，播音时声音技巧上的包装大过了真情实感，总感觉有些造作。唐霄委婉的提出了这一点，但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改善，时间长了他也就不提了，因为听众似乎还算买他的账。
有一回吃饭的时候，玄子忽然："不知道子睿现在怎么样了，他当初还跟我说毕业了就要应聘进来继续做主持人呢。"
唐霄的勺子磕在了盘子上。
春晓说："小李其实挺有天分的，我带过这么多新人，他上道最快，前一天跟他说要引导听众多说话，第二天上节目听众就在节目里唱上了，还占着线一直不挂电话！"
玄子接话说："是啊，子睿进步好快，又有自己的想法，要是他进来就好了。"
唐霄忍不住说开口："小左也挺不错。"
玄子闭了嘴，春晓老资历了，直言说"他声音是不错，可是男主持人一口港台腔有点接受不了，我跟他说几回了，可他好像还挺满意自己表现的，唐霄你也不说说。"
唐霄埋头扒饭，慢腾腾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听众喜欢就行了。招考的时候你不是考官之一么，不满意，当时你怎么没发现？"
春晓不乐意了："要不是台里急缺男播音，我能看到了稍好点的就生怕错过了么！ "
"对啊，你也承认他是那些人最优秀的了，"唐霄打断她，"给新人点时间。"
没几天就要过春节，排值班表的时候小周有了意见，她说自己刚来一个月不到，过年值班不应该有她。玄子早对她平时稍显骄纵的做派不满，不等唐霄开口，就说，我们刚来的时候都这样的。小周会上没再表示什么，可私底下就跑到唐霄办公室诉苦，唐霄当然不会准她的假，春节假期值班本来是谁都不乐意，有了她的特例，其他播音员肯定会有意见。于是和善地跟她讲道理说，就两天的时间，我把你排到初四初五的下午，你来台里也就是呆两个钟头，上上网听听音乐，一会就过去了。
唐霄希望她能顾全大局，但没想到她直接找了她妈去跟钟总监请假，最后闹到台长也打电话过问。钟总即将内退，在这之前当然力求一切稳定，唐霄忍着怒气没再追求这件事，最后只能自己顶替了小周值班。
回到家里，唐霄打开邮箱，如期收到了李子睿新的音频邮件。题目还标着"新年特别节目"。把音响开到最大，唐霄一边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朗诵结束伴奏乐渐弱后，音箱里突然喊了一声"唐霄"。唐霄停了手里动作，关了花洒围着毛巾走出看，愣愣的看着音箱，然后他听到了李子睿的声音在唤:
"唐霄，唐霄！唐霄？唐霄，唐霄……"
唐霄几乎就要"哎"一声。
"7个月零4天……"李子睿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我还是喜欢你啊，怎么办……你真是个冷血动物，真的。"
"我都给你发了25个了，也不知道你听没有听…你再不教我点新内容，我就没得念啦……"
"我有进步吗？有的吧…嗯，应该有的，我好几回都把自己感动了…真的！"
"…可是你怎么那么铁石心肠啊！"
"……哎，算了，过年啦，不说让你扫兴的话了，咳咳，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哈！"
"…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喂！爱你巴蒂音？（anybody in？）…"
李子睿的声音消失了，唐霄在客厅里不知站了多久，他打了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在隆冬的二月里正光着身子，拖鞋周围已经积了一圈水迹。
唐霄病倒了，重感冒。带病值班的结果是，感冒加重，喉咙哑掉。
等到初七都上了班，"谈笑说书"也只能找小哲代班。李子睿守在录音机前面听节目，却等来了小哲的开场白，一连几天都不是唐霄的声音，他有点急了。打电话问麦佳乐，麦佳乐又问鲍晓宇，才把打听来的唐霄感冒的消息告诉了他，据说有病了不去治也不及时吃药，所以变成了现在破音的地步。李子睿撇撇嘴，心想你平时那么注意保护嗓子，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面又心痒痒的忍不住又给人家发微信。过年后他就赌气不再给唐霄发那些没有回应的微信，竖指发誓，谁发微信给他谁就是猪！现在好了，李子睿边摔手机边骂，李子睿，你就是个猪！
唐霄听着李子睿详细介绍冰糖炖梨做法的微信，哑然失笑。近一周的时间没收到一条李子睿的微信，已经让渐渐习惯每晚听听他声音的唐霄心神不安，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唐霄看着手机，第一次鼓起勇气按下"说话"键，从来没有试过的举动让他有些紧张，半天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容易想到的 "谢谢"两个字，又因为开口而出干哑声音而放弃了。唐霄松了手，最后发出了一段空白声讯，转而打了"谢谢"两个字发送。他无法忍受自己哑着声音对别人说话，尤其对方还是李子睿。
一周后，唐霄嗓子康复，李子睿的微信没有再断，但频率大大减小。没多久，唐霄听说了麦佳乐这块石头终于被鲍晓宇捂热了的消息，鲍晓宇乐得跟什么似的，突发奇想要和麦佳乐去旅游，临走前来关心兄弟的终身大事。
他拍着唐霄的肩膀，伤心地说，"我昨儿做了个梦，梦见你成老头子了，头也秃了牙也没了，走路也走不了，身边也没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
唐霄心里被触动了一下，想开句玩笑，被鲍晓宇一脸认真的表情堵回来了，鲍晓宇叹口气继续说，"乐乐跟我说他愿意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总觉得吧，这心总算踏实了，安稳了。你说你现在，啊，没人陪你乐也没人陪你哭，真这样一直下去，你不难受吗？李子睿那小子不错，这都过去半年了还惦记着你，前儿还打听你来着，你不是说他过段时间就会忘了吗，没有！你看，你想错了吧！"
唐霄心里挺不是滋味，偏过头不看他，说"他不是已经有对象了么。"
"谁说的？谁造的谣？！"
"…你跟我说的。"
"啊？"鲍晓宇眨眨眼，"哦…嗨，我那不是，那不是逗你的么。"
唐霄唰一下扭过头，鲍晓宇讪讪地说"乐乐就跟我说了他们学校一研究生对他有意思，可李子睿不是没理人家么，我没跟你说么后来？嘿嘿，估计忘了…"
其实当初听鲍晓宇那么说，唐霄也没有全当真，只是刻意的告诉自己，无论属实与否，李子睿也始终都会遇到其他人。李子睿的那段新年录音，现在听鲍晓宇又这么一说，唐霄无法平静了。
当天晚上唐霄想了良久，犹豫着拨通了李子睿的手机号码，他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要说的话，问问他的近况，还可以夸夸他的朗诵，然后再自然而然的聊些别的什么。可电话被接起时唐霄顿住了，声音并不是李子睿。唐霄迅速恢复镇定地说你好，说"我找下李子睿。"对方是个声音有点粗的男人，说了声"你等会儿。"就听见脚步声，似乎是推开了一道门，听得见哗啦啦的水声，男人喊"李子睿，接电话！"唐霄很快听到李子睿的声音"谁啊！没看我正忙着！"男生冲电话里问"那个，你哪位？"唐霄啊了一声，"我是他…"还没想清楚自己是他的"谁"，就听见那男人喊了一起来"靠！李子睿你会不会洗澡啊！"唐霄直接挂断了电话。
就算有什么误会，这种感觉也很不好。唐霄后悔自己的冲动。过了一刻多钟，电话打回来了，唐霄接了起来没吭声，他听见李子睿声音里的惊讶与急切："唐，唐霄啊，不知道是你，我刚才给狗洗澡呢！你别误会啊！"
"…我没误会。"唐霄没好气地说，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哦…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呀？什么事呀？"
唐霄张了张嘴，斟酌了许久的话全都没了情绪，李子睿却还在一个劲的问，心里有些不耐，随口便说"我摁错号码了。"
李子睿半天没有了声，唐霄脑袋里乱哄哄的，都不在他计划中，他只想挂电话。李子睿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干，他笑着说"哦，好吧…你…还有话要对我吗？"
"……"
"那…我挂了，再见。"
唐霄听着空洞的忙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通电话似乎什么都没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改变了。李子睿彻底断了跟唐霄的微信，这在唐霄的预料之中，但他获得的失落，却巨大而持久的出乎意料。但，这是他一手造成的结局，没有后悔的余地。
日子照样过。上班，下班，呆在家里，一个人。他努力让自己忘掉有关李子睿的事，可老天偏偏想跟他对着干。先是小周偷懒，在节目里播放李子睿的朗读录音充当内容，唐霄为此大发雷霆，接着是隔三差五的接听到听众的电话，问以前有个叫栗子的主持人哪去了，唐霄实在不能理解，怎么半年前就离开的人，现在却被听众记了起来，嘴上也只能说那是我们台里的实习生，回去上学了，那些听众就惋惜不已。再然后就是鲍晓宇，跟麦佳乐旅游旅得不回来，还老不忘短信电话的念叨他跟李子睿，整一个媒婆似的，唐霄一气之下见是他的电话短信就拒听拒接，可马上麦佳乐就又打过来了。
全世界似乎都在让唐霄记得李子睿，唯独当事人销声匿迹。
六月的最末一天，唐霄渡过了他32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人陪伴，值完班回到家吃了碗泡面，就那么躺在床上听音乐。对面住的一对夫妇前不久搬走，房子刚结束了没日没夜的装修，他已经大半个月没睡过好觉了。重新恢复安静的第一天，唐霄还是失眠了，他望着不断有流光划过的天花板，突然有了蔓延全身的无力感。
新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唐霄拿着冰箱里也不记得什么时间买的面包，开车去上班。广电局停车场的保安熟络的跟他打着招呼，唐霄摆上笑容，站在电梯里应和同事们千篇一律的寒暄。电梯停在4楼，进来了两个人，唐霄被挤到了角落里，隔着几个人头看到网络部人事经理和身边穿白T恤的年轻人说话，年轻人被挡着看不太清样貌。电梯上到8楼，年轻人侧身让后面的同事走出电梯，唐霄这才看清了他的脸，顿时惊在原地。
年轻人抬起头，微微诧异地对上唐霄的眼睛，随即微笑道："唐老师，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7个月零4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