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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part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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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加上全身上下哪儿都疼,恍惚中以为自己穿越了。
周围是一圈淡绿色的帘子,也透不进什么光,就像一只闭塞的茧子。
记得以前医院里没有这种能把床围起来的帘子,病人干点什么,整个病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要是赶上换药拆线之类,更是全体围观。
那时候似乎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后来就开始注重病人隐私了,除了医生外的闲杂人等再也不能看热闹了,这才让人想起来,有些东西不是别人想看就能看的啊。
这里头要说有多文明,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今朝插导尿管的时候肯定是不想让隔壁小哥看见的。
床头柜上有个圆形的塑料餐盒,里面白白的,想了半天才记起可能是白米粥,大概是看我睡着了,就放那儿了吧。
手上的针头也不见了,看来水挂完了。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嘛。
躺久了屁股疼,想翻身又胸口疼,简直欲哭无泪的时候,帘子掀了一下,进来一个人。
我就这么暂停在了一个颇为扭曲的姿势上,本以为是护士来了,仔细一看是帅哥。
你这是在干嘛?帅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纠结着说想翻个身。
帅哥裂开嘴笑了,过来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终于借助外力从仰躺变成了侧卧。
记得小时候奶奶教育我,看见四脚朝天的乌龟要帮它翻过来,叫做日行一善,那会儿不懂这种事也叫行善?现在算是明白了乌龟的无奈。
帅哥帮我整理了被子啥的,我问你下班了?
帅哥说都6点半了。
看来我这一觉睡得还挺长。
感觉怎么样?帅哥拉过椅子坐到床边。
我说全身都疼。
帅哥于是又笑了,说你从楼梯上滚下来,肯定全身疼嘛。
说的好有道理。
似乎我情绪低落的太明显,帅哥变戏法一样掏出个东西说充电器给你带来了,还有毛巾牙刷什么的。
嗯,有充电器我就感觉好多了。
我指了指还在充电的手机说,这是我借了护士姐姐的,你帮我还给她吧。
帅哥说好,一边拔充电器一边说你的笔电也带来了。
听到笔电这两个字,我差点满血复活了。
你真是善解人意。我感动地说。
帅哥就乐了,说他以前也住过院,特别无聊。
我说你也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帅哥说开盲肠炎。
唉,看来像我这么英明神武住院的毕竟是少数。
饿不饿?帅哥问。
说不饿是假的。
你中午就没吃吧?
嗯,不想吃。
不舒服?还是消炎药反胃了?
帅哥关切的看着我,看得我有点心虚。
有点像小时候想出各种理由逃课,尤其是考试那几天。
明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里面还是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
即使现在长大工作了,还是不由自主的会选择逃避。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啊,有句话怎么说的?如果预感结果不会好,那通常结果都不会好。
好在人生还可以迂回一下,再不济也可以对冲一下,而一旦剥离表象,只剩下生理层面时,就没有什么手段可用了。
帅哥帮我把床摇起来,餐板横在胸口。
竖起来之后肋骨又换了一种疼法,简直花样百出,肋骨先生你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拿奥斯卡啊!
我还在那儿喘气,帅哥已经出去热了粥回来了。
你就喝点白粥行不行啊?帅哥把勺子递给我。
胸疼。我稳住呼吸说。
帅哥说回头我给你炖点排骨汤。
我说不用了,医院食堂有排骨汤貌似。
帅哥说那能吃么。
这句话耳熟,好像骑士前脚刚说过。
突然帅哥想起了什么,掏出两个东西放到餐板上,说刚才还充电器的时候护士给的。
我看着那两个水滴状的东西欲哭无泪,妈妈我想回家。
你吃了么?我扭头转移话题。
帅哥说还没。
我说你要不也食堂凑合吃点吧。
帅哥犹豫了一下,然后弯腰下去掏出一盒三明,又掏出一盒酸奶来,完事特别为难的说我本来不想拿出来的。
不得不说人是如此矛盾的动物,比如我,虽然现在肋骨疼得要命,因为某些原因也并不想吃东西,但是,饿啊。
这一生理反应并不以我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不管怎么暗示自己,夹着鸡肉的三明治就是比白米粥好吃。
帅哥拆着包装说想不到医院里还有个便利店,吃的还挺多。
可能我盯着他手的眼神过于专注,帅哥正要把三明治往嘴里送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帅哥问。
你说现在的人咋都这样,我都感觉自己像个笼子里的仓鼠。
你想吃?
我差点脑补出想吃你的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的台词来。
当下点点头。
帅哥就把盒子里剩下的两个给我了。
事实证明,吃是可以战胜一切病痛的,食物落进胃袋里的满足感是无可比拟的。
那个便利店是24小时的,想吃还可以去买。帅哥帮我把酸奶也打开了。
看我这个吃相,不知道的以为是逃荒来的,好在还有帘子能挡一挡。
谁知道隔壁床小哥接了话茬,说那家便利店东西都很好吃的呀。
帅哥抬手一把拉开帘子,隔壁那位就露出来了。
小哥坐在床上,看起来挺精神,平头圆脸,笑起来特别喜庆,要不是脑袋上罩着个白网兜,看起来就和病患家属一样。
帅哥说是啊,真没想到医院里开了家连锁便利店。
小哥神秘兮兮得说估计有什么门路,要不然这种稳赚不赔的店凭什么给你开哟。
帅哥说有可能,不过开便利店总比那种坑蒙拐骗的小卖部强。
可不是么,小哥往这凑了凑说,我亲戚上回住院,我在医院小卖部买了个果篮,388呢,里面全是烂苹果。
对对,还有那种都风干了的鲜花,卖你200多呢。
我发现帅哥这个人,长得挺高大上,倒是跟什么人都能聊,不愧是干采购的。
接着听下去,发现帅哥不是干采购是干情报的。
没一会儿功夫,隔壁小哥老家在哪里,家里几口人,干什么工作的,全套出来了。
回想自己第一次和帅哥喝酒唠嗑,好像也抖了很多不该抖的。
等到我喝完最后一口酸奶,帅哥和小哥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收拾完一堆残骸,帅哥正襟危坐的说来谈正事吧。
我不由得也挺直了脊背,扯到肋骨疼得一哆嗦。
帅哥作势站起来,说你要不躺着吧。
我说别,刚吃完我怕反刍。
帅哥于是又坐回去说,首先我代表海龟副总向你表示慰问。
哈,副总这谱儿还挺大。
请转告海龟副总,慰问就不必了,把宿舍的楼道安上吧。
帅哥噗嗤一下乐了,门房大爷说了,即使厂里不给钱,他自己出钱也得把灯安上。
大爷真是个好人。
关于医药费呢,帅哥接着说,我司和总公司进行了沟通,先由我方垫付,由于合同关系等原因,最终还是要总公司负责的。
说个我能明白的。
就是你的医药费厂里给报销了。
我松了口气,好歹医药费是解决了。
至于算不算工伤,这事比较麻烦。
怎么个麻烦法?
帅哥说我今天问了人事,人事说你这个是工作场所之外,工作时间之外,而且还是在执行分公司项目的同时接受了总公司的委派,能不能算工伤真不好说。
我听得一头雾水,那要怎么办?
人事说你最好给总公司打报告,要求报销医药费,领大病津贴,说是总公司有商业医疗保险,应该能批下来,工伤赔偿就不要想了,因为这个估计要去劳动局做工伤认定。
我懂了,要是去做工伤认定就和公司撕破脸了。
但是劳动局的工伤认定是30天内提出申请。帅哥又补充一句。
啥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厂里最后没给你津贴,你也没机会去做工伤认定了。
坑爹呢这是!
所以你好好考虑下吧。
刚吃完三明治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记得前段时间有个得了癌症被单位开除的老师,人生最困苦的时候孤立无援,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帅哥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笑了笑安慰我说,从目前公司的答复来看问题不大。
我点点头,好歹这么大个公司,应该不会差我这点补助吧。
帅哥问你明天CT几点?我请假来陪你。
我有点过意不去,说不用了,这里有护工的,我自己没问题。
真的?你别和我客气啊。
我已经太不客气了,和帅哥认识没几天,萍水相逢的,连着麻烦人家,都不知道回头要怎么还这个人情。
隔壁小哥听到我们在说工伤认定啥的,又凑上来说,你们公司不错啊,我的一个兄弟工地上断了3根手指才陪了2万。
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欣慰感。
结果帅哥和那小哥又唠上了。
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话唠了,我GF……我前GF还一直说我爱耍贫嘴,这和帅哥一比,完全不够看啊。
也是我交了好运,这年头的帅哥,要么走高冷路线,要么走卖萌路线,还有走老干部路线的,我认识的这帅哥,另辟蹊径走德云社路线。
怪不得没有女朋友,我有点心理阴暗的想。
帅哥大概发觉把我晾在这儿有点久了,转过来说,你还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不想吃啥了,实际上我现在很想去厕所。
那个在床上用的马桶实在有心理障碍,只好把帅哥招呼到耳边说你扶我去个厕所吧。
帅哥二话没说就把我抱起来了。
我一手勾着帅哥的脖子,一手拎着那讨嫌的尿袋,别提有多别扭。
不幸中的万幸,现在医院病房里都有厕所了,不然这样出门溜达一圈丢脸丢到东非大峡谷。
进了厕所,帅哥把我放到地上,让我扶着墙上的扶手,看我站稳之后就转身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正在琢磨怎么脱裤子的时候,帅哥又回来了。
我吓得心里抽抽了一下,看见帅哥手里的东西后又抽抽了一下。
放、放那儿吧,我、我自己来。
我都没发现自己结巴了,帅哥笑得温柔和煦,说我来吧,你别又摔着了。
怎么说我也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人,理所当然的让人帮忙打开塞露这种事,我没那么心大啊。
帅哥看到我纠结全堆在脸上,又说那我去叫护士来?
呵呵呵……得,我认命还不行么。
人吧,都说要有底线,但底线这个东西吧,是可以刷新的呀,你看我现在屁股撅着凉飕飕,帅哥的手扶上来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底线什么的已然呈现坠机姿态。
疼的话和我说啊,帅哥来了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
开塞露嘛,疼倒是不疼,就是凉凉的有点怪,倒是一直憋着气肋骨疼。
所以说不用这玩意儿还真不行。
帅哥鼓捣完,也松了口气,扶着我坐上马桶,说你好了叫我,就这么走了。
我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坠机警报终于解除了。
早年有人说过,如厕是一个人真正能够独处的时候,因此倍感珍惜。
这话说的有点凄凉,还据说越是智商高的人越喜欢一个人待着。
作为一个只要没人就心慌的社群动物,我肯定智商高不了。
于是我现在后悔怎么没带个手机进来。
只好看自己的手。
小时候老家看相的先生,说我地阁方圆,有旺夫兴家之相,鉴于这位先生连我的性别都没搞清楚,我自动把他归到了胡说八道之列。
后来长大了些,奶奶拉着我的手说我感情纹没分岔没断裂,干干净净,肯定能早娶媳妇让她早抱孙子。
可惜我这先是掰了女朋友,再是摔了个大跟头,充分证明封建迷信靠不住,还是得研究唯物主义。
不过我今年貌似本命年来着?
怪不得过年的时候老妈给了我一打红内裤,我还嫌丑一直没穿。
要不等出院了还是翻出来穿上吧,好歹也是个心理暗示。
完事,拉好裤子,扯着嗓子喊帅哥进来。
断肋骨这种事的糟心之处,显而易见帅哥抱我的时候只能采用公主抱这一种姿势。
当然一开始我的拒绝的,身残志坚,我也是有尊严的。
可惜尊严太疼了,只好暂时抛弃它,继续缩在帅哥怀里作鸵鸟状。
结果一从厕所里出来,就看见骑士表情诡异的站在病房门口。
无巧不成书,时机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