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骨》白噪声

2、章2·步步为营

　　第一眼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老宅，里面和外面，就像叶青山与他的身份一样反差巨大。屋里的一切都是样式最简洁的现代家具布置，甚至有些过于简洁了，感觉没什么人气。
　　叶青山解释，他现在也就偶尔才到这山上来看看房子。不过方染和焦想想要办的那件事，当然还是在这里进行最方便。
　　他在东厢收拾出三间房，三个人一人一间。等两位客人把行李安顿好，叶青山歪着头，用很是探究玩味的眼神看着方染：“什么时候准备让我见见，这位季嘉明？”
　　突然听到季嘉明的名字，焦想心头一紧，马上抬起头来，似乎也是有些期待。方染神色暗了一暗，情绪不高地回答：“那你等一下。”
　　说着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叶青山眯着眼盯了一会方染的房门，随即转过脸来第一次和焦想搭话：“怎么回事？小染干嘛到房间里去，又不是要变身……”
　　“我也不知道，不过自从出事之后，他就越来越经常一个人呆着了。”焦想说到一半，停了停，“啊，应该是他和嘉明经常单独呆在一起了……”
　　叶青山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又等了一两分钟，方染重新走出来。
　　焦想有些紧张地观察着，此时的方染摘了眼镜，神态也活泼了一些。他先是小心地向焦想笑笑，随即又面向叶青山：“你、你好。现在我是季嘉明。”
　　叶青山从头到脚地将他打量了好几遍：“看起来和之前没区别啊？”
　　季嘉明站着没动，似乎有些局促：“那个……”
　　“哦，是显得有点不自然。小染的身体还用不惯？”
　　季嘉明老实回答：“没有，但是怕做出一些不太像他的事情，看起来奇怪。”
　　叶青山听了，嘿嘿对他咧嘴一笑，跟个大灰狼似的：“比如？”
　　季嘉明有些忐忑，虽然没有回答，眼睛却忍不住往焦想那边溜了一眼。叶青山便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随即他收起笑容，面目表情间似乎是有什么不屑或者不满。他将视线转回到季嘉明身上，神色也严肃起来：“你跟我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讲清楚。一旦有了头绪，我会尽快想办法让你脱离方染的身体，再次复活。”
　　“真的能复活吗……”听到复活这两个字，季嘉明喃喃着，有些忧郁地低下头。叶青山一愣，似乎是对他的态度觉得有些意外。
　　“不用这么没信心，咱们先把事情分析清楚。”虽说知道这是季嘉明，但看在他眼里就是此时的方染正低着头，心情郁闷。他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安慰对方，同时也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方染的肩膀，然后带着人向西厢大屋走去。
　　焦想也跟在后面，他皱起眉，觉得叶青山的手怎么看怎么显得很刺眼。

　　季嘉明跟着叶青山刚进屋，一下子就看花了眼。各种各样的法器道具，书籍笔记摆的到处都是，风格十分杂乱，甚至有些看起来很像是南洋的样式。叶青山见方染的脸上流露出惊奇的赞叹，便道：“这样倒是能看出来你不是小染。他不知道见过这些玩意多少次。恐怕都看厌烦了。”
　　季嘉明点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些。”
　　叶青山想起什么来，又问：“嗯…嘉明啊，你和方染平时可以交流吗？比如说现在？”
　　季嘉明歪着头，停了一两秒：“可以呀。”
　　“那他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吗？或者说，你的意识不在表面的时候，你能知道现实中发生的事么？”
　　季嘉明皱起了方染的眉头，很努力地思考：“好像可以，但是是旁观的样子，和普通的不太一样。”
　　叶青山抬手摸了摸下巴：“这倒有趣，哎，那你帮我问问小染，他现在有什么感想吗？对这里觉得怀念吗？”
　　又过去一两秒，季嘉明缩起肩膀，小声说：“方染……要你先把手从我、呃、他的肩膀上拿开。”
　　叶青山一僵，随即苦笑着抬起手：“不到一年没见，就连碰都不让碰啦？”他停了停，他再次眯起眼来仔细打量季嘉明：“这种感觉果然很怪。明明在面前的就是方染，可其实却是别的人。而这别的人又在转述方染的话。”
　　“抱、抱歉……”
　　而对方只是随意地摆摆手，然后走到旁边拖出来两把椅子，让季嘉明坐下。
　　“小…啊不是，嘉明，现在请你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对了，焦想，你自己找地方坐啊，别傻戳在那。”
　　焦想无言，也找了把椅子坐在一边。他发现了，从他们一到这里，叶青山先是就对方染很亲切——也许是因为表兄弟间本来就熟悉、又比外人来得亲近。之后两个人交换过，叶青山对季嘉明态度很好，甚至算得上温和。现在的季嘉明毕竟也是顶着张方染的面孔，只有自己……根本就是被对方当成空气了，完全没看在眼里。
　　焦想有点摸不着头脑，叶青山看起来也并不嫌这里有什么麻烦，但他似乎就是对自己毫无好感。

　　大家都安顿好了季嘉明就开始从他的视角讲他们的故事。季嘉明真是擅长讲故事，那带着淡淡忧伤的叙述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焦想不由想起当时他讲述七十年前的事情时的那个模样。
　　但叶青山却不这么觉得。季嘉明说不到三两句，他就要打断询问各种问题，在他看来，季嘉明的叙述根本就是语焉不详漏洞百出。孔虞和单莉莉分开后的一个小时之内单莉莉都做了什么？汽车跑到天上去了你们竟然没人注意到？为什么会挑上包括方染在内的这些人？有预谋的还是随机的？当时楼里就真的没有别人了吗？你和焦想在洗手间里呆了半个多小时是出了什么事？……
　　最后叶青山看着“方染”坐在椅子上深深垂着头，脸红得好像个可口的桃子。
　　“我、我……”季嘉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焦想皱眉对叶青山说：“你够了吧？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根本就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了，你就算再怎么逼问嘉明，他也无法回答你。”
　　“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但他又不是正常人。甚至是不是人都很难说啊。”叶青山也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焦想。
　　这个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焦想完全看不透他，刚才还对季嘉明十分和善，现在马上又开始冷言冷语。
　　他忍不住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你觉得这件事麻烦你了，也不要拿季嘉明出气好不好？他什么也没做错……”
　　“是，说到底就是怪你为什么迟钝地非要选那个地方开店！你选好店址我就陪方染去看过，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是迟钝到什么程度才会选那样阴森变态恐怖的地方？恩？如果你不拉着小染到那里去、现在出事的就是别人，和你们不会有关系！”
　　叶青山站了起来。
　　焦想也紧跟着起身，面对着他毫不相让：“那嘉明怎么办？如果没有我和方染这样的人，他不就只能等死了？”
　　“你的假设毫无意义——”叶青山向前跨了半步，“而且季嘉明本来就不应该活下来……”
　　“够了！”季嘉明突然怒道。
　　焦想有些吃惊地马上看向他，叶青山也皱着眉转过头去——然后他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季嘉明和方染再次交换了。
　　“你们也顾及一下别人的心情行不行？叶青山，你是不是不想帮这个忙？你要是不愿意……”
　　叶青山上前一把拉住方染的手臂：“怎么可能！”
　　方染抬起头，很不愉快地瞪着他，叶青山注意到他此时即使没戴眼镜，目光也十分犀利。
　　“不为了他、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帮这个忙的。就算为了我自己……”叶青山说到最后声音渐渐隐没在唇齿之间，只留下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方染轻轻从他的手中挣开，坐回去，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叶青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问题……”
　　“……你明明就知道那些灵异现象根本不可能有答案！”方染又有些愤怒了。叶青山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以和灵异鬼怪打交道为生，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扯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类的逻辑是完全行不通的。可叶青山居然，还故意逼问季嘉明那些都是怎么回事。
　　“我看他脸红又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很稀奇嘛。”叶青山凑到方染身边，弯下身子赔了个大大的笑脸。
　　“……你！”
　　方染霍地再次站了起来。他背朝向另外两人，咬着牙道了句“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听到院子里传来好大一声摔门的声响，叶青山耸耸肩，想来方染是回房把自己关起来了。
　　焦想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越来越看不明白叶青山这个人了。
　　“……你干嘛吓坏了嘉明、又气走方染？”
　　叶青山猛地转过头来眯起眼：“关你什么事？我喜欢看季嘉明让方染变得脸红羞涩，我喜欢调戏我表弟，不行？”
　　焦想有些无语：“……呃？”
　　叶青山耙了一把自己短短的头发，咕哝道：“真不知道小染看上你什么……总之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们复活季嘉明。”
　　焦想将信将疑地回答：“那，我对这些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一切都要拜托你了。需要我做的事情，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叶青山简短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不管能不能复活成功，至少我一定会把季嘉明从方染的身体里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