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圣战记Ⅱ》冷薇

17、巨人之塔(中)

　　人鱼公主阿加莎摘下她手指上的一枚金色戒指，那上面镶嵌着几枚小巧玲珑的珊瑚珠。她吟唱咒语，我眼前出现了奇妙的景象，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空间戒指。娇小美艳的阿加莎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把银色火炬还有几粒椭圆形的火种。

　　阿加莎用火种点燃了火炬，她抬起脸，神色十分清冷。

　　“这把火炬，有一百多年没用过了。”阑珊的火光在她手中闪烁，银色的火炬就像镀上了一层魔幻月光。

　　“一百多年？”我不由惊叹。

　　“是啊，当年我刚刚进入这座塔的时候，亚特兰蒂斯是一座雄伟的国度。可是现在，侏儒人和矮精灵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这里很有可能就快要覆灭了呀。”

　　阿加莎的话让我愈加震惊，我在之前的幻象当中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她那双澄澈的眼睛宛如清泉，她那洁白细腻的皮肤没有一丝一缕的皱纹，她分明是一位冷艳高傲、风姿绰约的少女，怎么可能已经活了百年？难道她是长生不老的怪物？

　　“你已经活了一百多年？还能像现在一样？还有……你说的覆灭是什么呢……”我感到难以置信，于是向她探问。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海族人鱼有一千年的生命，和你们这些栖息在陆地上的种族相比，我们的命运更漫长，但有时候也更忧伤一些。不过……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解释这些了，魔剑士，你打败了我，我是你冒险的第一个追随者。”她话音刚落，我们脚下的地面就开始振颤。

　　我们置身的房间四壁苍白仿佛一片空茫的虚无，突如其来的震动带给我强烈的压迫感。好在那股震动的力量渐渐弱了下去，阿加莎扶着我站稳了身体。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倒置了，我确定这不是幻觉，我和阿加莎还像往常一样站在地上，而原先的地面已经成了现在的天顶。此时此刻我们的脚依旧被吸附在“地面”上，头却悬空朝下，我们下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黑洞，那黑洞很大，足以容纳我和阿加莎同时进入。黑洞异常深邃看不见光源，却有一丝丝微弱的元素结晶流动像我们吹来。很奇怪，我既不感到晕眩也没有失去重心。

　　“阿加莎，我们怎么了？为什么整个方向颠倒了过来？”

　　“跟我来。”她脸上闪现出神秘而骄傲的笑容，她拉着我的手，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魔剑士，我们的世界和你们不同。无处不在的海就是我们的身体，没有方向的时候，我们也可以游泳。”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我游向黑洞。果然，在这种诡异的状况下，应该用“游”的。我们刚一游进黑洞，身后的通道就被关闭了。

　　“这座巨人之塔，是我有生以来接触过的最神奇的地方。”我由衷惊叹，“阿加莎，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还有多少个挑战么？”

　　人鱼公主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却没有说话。

　　“那么阿加莎，你见过七个像我一样的虫族姐妹么？”我又问。

　　阿加莎笑了：“魔剑士，虽然我是你的追随者，可我有权利观察也有权利选择。我可以告诉你一切我所知道的东西，包括这座塔的秘密，当然只要我不愿意。你什么都没法从我这里获得。不过即使我告诉你或许也是错的。我是海族当中最厉害的幻魔师，我能用幻象连接世界上任何两个完全不在一起的角落。这就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也正是为什么我能成为这座塔的第一个守卫者。”

　　她一边说话一边发生着惊艳的蜕变。我们依旧置身在深邃的黑暗中向前游动，她的身体变得莹润，渐渐拔长，像一株生长的蔓草，她长满金色鳞片的鱼尾在黑暗中显露出来。她的头发变长了，就像纤柔的流波。她又恢复了人鱼的真实模样。人鱼真是奇异的物种，她们举世无双的美貌令人变得贪婪，我忍不住痴痴凝望着她，想要多看一眼如此罕见的美色。

　　“魔剑士，幻魔师的真容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你一直看着我，你就会堕入幻觉，永远醒不来了。”她对我耳语，她的声音千娇百媚轻软如天籁，我被她提醒，霎时耳边一凉。

　　我被她吓住了，只能乖乖地闭上眼睛。我耳边响起了奇异的水流声，还有人鱼公主阿加莎风铃般的笑声。我和她在冥迷的空间里游向未知的前方。

　　终于我们停了下来。阿加莎用她柔软如绵羊的手拉着我的手，我在她的指引下触摸到一个实体的平面。是墙。我十分欣喜因为我除了能感受到这面墙之外，还感受到了脚下的平地。

　　“我们到了，魔剑士，睁开你的眼睛吧。”她轻声对我耳语。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们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天顶非常高大，它的内壁是球面的，环绕的球面用灰色石灰浇筑而成，整个墙壁没有一丝缝隙。我顺着墙面往上看去，惊讶地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墙顶端就有一根石质圆形立柱露出端倪。那些立柱把圆形的房间底面均匀切割成许多个部分，我目测了一下发现它们共有十二根，而且每一根上都刻有相当复杂的大型石雕图案。

　　“看看吧。”阿加莎要我仔细观摩那些柱子。她此时此刻又恢复了少女形态，冷冷的银色发丝垂落在肩膀上。

　　我仔细察看每一根“擎天柱”上的石雕图案。前八根柱子上的图案彼此相互连环，它们仿佛唤起了我心底的某种记忆，我看到混沌的宇宙当中灵光一闪、六位创世主神来到神之大陆。我看到大陆北面人类与精灵这两个种族的崛起，我看到魔法的力量在大陆北边逐渐成长。我看到一场场种族之间的战斗，以及诸神之间天昏地暗的对决。我看到生命之海沦为死亡之海，邪恶的魔龙企图吞噬一切。这些看似凌乱的场景当中蕴藏着某一根有机链条，它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我的意念告诉我，或许有一天我会亲手抽出这根链条然后把一切的故事都串接起来。

　　当我看到第九根柱子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分明看到了宇宙当中衍生出的螺旋状枢纽，它派生出无数细丝，每一根细丝都缠绕着一个破碎的虫蚁躯壳，有些破碎的虫蚁躯壳当中已经展露出新生的人类躯壳。

　　“这不可能……”我吓得浑身痉挛倚靠在石灰墙上喘息，我急促的呼吸和我有力的心跳说明这不是梦：“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觉醒，一模一样！”

　　“魔剑士，你说对了，这的确是觉醒，你接着往下看吧。”

　　我看了一眼阿加莎，她少女的身体和她沧桑冷漠的眼神完全不相契合，这使我愈加相信她已经活了远远不止百年。

　　第十根立柱上的雕刻让我心惊肉跳，我看到了沃野，看到了埃姆斯河，画面当中布满了血雨腥风的杀戮。新生的虫族血亲、进化者、矮人、魔兽还有一种高大的异类生物，各个不同的种族人数不下千万，彼此纠缠在一起进行搏杀。

　　第十一根立柱刻画的图景更加可怕，我看到卡特布洛基雅山脉崩裂的景象。山崩地裂的场面惨不忍睹，大地皲裂，四处燃起了烽烟。天空中出现了可怕的流星陨石，那景象似曾相识。虽然石刻的场景都是青灰色的，但我好像亲眼看到了血。天空和大地出现了巨大的豁口，无数生命遭到蹂躏。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一座耸立的高塔上，那座塔远在画面最上方，塔……难道是……我所在的……这里？

　　人鱼公主阿加莎一言不发，我们所在的房间空旷而巨大，一股压抑的死寂笼罩着我。当我鼓起勇气看到第十二根立柱的时候我彻底无法承受了。第十二根立柱上竟然一片惨白。更为诡异的是，那片惨白却拥有惊心动魄的力量，它像一片深邃无底的混沌，好像能把我全部的精力和勇气吸走。

　　“你决定了么？”阿加莎冷冷地问我。

　　“决定什么？”

　　“第十二根立柱，将由你来谱写。很久以前，我的父亲海皇希尔斯发现，世界呈现出错乱的迹象。我们的海域原本与生命之海相连，直到六神之战结束，龙神提坦失败，龙族魔兽的余孽势力卷走了我们的海域，它们违背了神的规则，让我们的海域从你们的时空里消失，我们陷入另一个狭隘的异度空间，那就是外域呵。一千年以来，外域受到龙族的统治，我们的海族人沦为他们的奴隶，过着凄惨的生活。终于，女善神重生了，她阻止了提坦复活的计划，彻底消灭了龙族魔兽的余孽。战争结束后，大陆北边的生灵恢复了和平。可是……一切并没有轻易结束呵，最近的一百年里，我们的外域总在不断变换位置，我们时不时能够看到其他平行世界的战争和灾祸。我们的巫师彻夜祈祷，终于得到神谕证实了空间移位的真相，异度空间的位置之所以不断变化，是因为它受到了黑暗力量的干扰。而黑暗力量的发端，就是……蠢蠢欲动的冥界之神阿修罗。”阿加莎一口气讲了那么长的故事，神情看上去恍惚十分忧伤：“亚特兰的侏儒人王子应该对你说了，阿修罗正在寻找一件宝藏。”

　　“是的，他的确说过。”

　　“如果你愿意，你有可能比他先拿到宝藏，然后消灭他。可是即便那样，你也未必会成功。你很有可能会死。”阿加莎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生平最恨被人胁迫，她的态度惹得我心里恼火，可我还是强压住心头的冲动，尽量平和地问她。

　　“你不会的。”阿加莎笑了：“魔剑士，你不会的。每个强者来到世界都有他注定要去完成的命运，你来到世界就是为了战斗。”

　　“你比我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呀。”我不能不佩服她，她说得太对了，我的意念也曾经告诉我说，我是为战斗而生的，我点头表示赞许：“你说得对，公主殿下。我愿意。可我该怎么做，才能继续挑战呢？”

　　“请不要称呼我公主殿下，魔剑士，我阿加莎已经成为你的随从，父亲大人派我来到亚特兰蒂斯，帮助矮人在巨人之塔驻守，一直以来我都在等待能够通过考验的强者。直到遇见你。从现在开始，我会和你一起战斗。这里是巨人之塔第二百九十四层。也是我能为你超越的极限了。”阿加莎一边说一边对我吟唱咒语，我大概领会了她的意图，虽然她自称为“幻魔师”，但她的治愈技能分明和人类所描述的牧师性质一样，那么牧师除了治愈之外还会祝福。她对我施加的咒语，应该是某种祝福。

　　果然如我所料，我被她祝福之后，产生了奇妙的效果。我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成半透明的朦胧影子，我的实体依然存在，只不过隐藏在半透明的光影里，就像一个幽灵。

　　“主人，你上去。到最后一根立柱旁边，用手扶住它。”阿加莎对我说。

　　“没问题。”我点点头，轻松跳跃起来，光滑的墙面内壁虽然一丝缝隙都没有，但对于我来说想要到达墙壁顶端并非难事。我用冷铁魔剑维持身体平衡，像一道闪电般迅捷地跳了几步，就到达了墙壁的顶端。我稳稳地蹲坐在墙壁顶端，手恰好能扶住第十二根空空如也的苍白立柱。我扶着立柱站直身体，眼前的景象雄奇无比。

　　十二根立柱支撑着高高的天顶，气势恢宏的天顶颜色洁白无瑕，凌空耸立的擎天柱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格外庄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立在无尽的云端。向下俯瞰亚忒禁地，根本一片渺茫。我呼唤阿加莎的名字，可我除了听到自己的回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立柱撑起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巨大，我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极为渺小。

　　突然，天边传来了凤凰的鸣叫，一只巨大的白凤凰向我飞来。那竟然是帕丽斯用歌声召唤出的凤凰。只是此时此刻凤凰看起来格外巨大。

　　“主人，去吧，白凤凰会带你去战斗。”我耳边响起阿加莎的声音，那声音近在咫尺，我甚至怀疑阿加莎是否就在我的身边，可我向脚下的房间望去，依旧是一片渺茫，根本没有办法看到任何清晰的影像。

　　白凤凰在我身边优雅盘旋。我一个箭步跳到它的背上，它载着我翩翩飞舞，冲上云霄。我先前变透明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我看到刚才凤凰飞起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只凶神恶煞的魔兽，它像是石头做的，头顶上长着三只大小不等、完全不对衬的尖耳朵，还有两只同样不对称的锋利锐角。那家伙深深凹陷的眼睛里放射出凛凛凶光，它看起来杀气腾腾，显然它正在警戒地到处嗅闻。看极像是一个守护者，正在捕捉是否有入侵者的痕迹。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阿加莎要把我暂时变成透明色的，原来这里有只隐形的怪兽。

　　凤凰载着我绕着巨人之塔旋转了几圈，它并没有飞到很高的地方，而是停在了比之前我所在的天顶更高一层的位置。那里有一扇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怪异的、门不像门、窗不像窗的入口。入口外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悬空小平台，那平台极为狭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

　　凤凰停在白色平台的旁边，我从她脊背上下到平台，然后走进了那扇门。一层透明介质沿着门脚向上蔓延，很快形成屏障，把我和门外的世界隔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