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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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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拉齐尔注意到缠绕在楼梯扶手上的藤蔓愈发枯黄了,今早清理积雪的时候都没觉得。他不由得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快。掏出怀表,心里默数60秒。在45秒时前方转角处出现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
时间到。扣上怀表放入上衣袋,老管家端正身体,弯腰,恭敬打开车门:“欢迎回家,麦斯阁下。”
下车的男子挺拔,气度不凡。他取下帽子给了老管家一个大大的拥抱:“拉齐尔,我亲爱的老管家,你还是这么见外。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老管家嘴角抽搐,也只好把叹息咽在喉咙里,声音中多了几分宠溺:“是的,利兹威斯少爷。小心脚下滑,今早才清理的楼梯上的积雪。”拉齐尔放松时口音里会染上些德意志的气息,“叶九少爷和荣三小姐已经等候多时。”
“好的,请他们到餐厅等我吧。我去换身衣服,五分钟后开始。”
当大本钟任劳任怨地敲响八次后,坐落于贝格里斯街1013号这座麦斯家宅中,宾客高举了手中的香槟,小提琴师们演奏起轻快的曲子,为现在的威斯家长男利兹威斯·冯·伯特·麦斯庆祝31岁生日。
这幢历史悠久的别墅曾作为一名战功卓著的海军上将的家宅而荣耀半世纪,这是现实主义大家特奥斯·斯皮尔斯的心血之作,继承14世纪前哥特精髓,世界经典建筑图解以严肃,禁欲为其做注。此时,这幢宅子却被各种浪漫主义情怀萦绕包裹,真真是暴殄天物。
海芬顿这么认为着,他愤恨地深吸一口烟。但木讷的保镖听主人这样评价时却很不得要领。贝格里斯本是一般民居区,却有18幢高级住宅在此落户。这位海军上将的住宅更是特立独行——没有花园。只有一条十几级的阶梯连着正门,直率却霸气,一如上将的风骨。这幢别墅倔强矗立,是上将对贫穷却纯真的初恋的缅怀。“我和她从未在花园里游荡过,过去不需要,现在和将来也不需要。”上将这句话几乎被全英女性奉若最高的爱情宣言,好像她们肯定了这句话就能拥有这样的痴情硬汉的质朴真心和高高在上的骄傲。
说不定是一座花园夺取了他的初恋而怀恨在心呢。海芬顿摁灭烟头恶狠狠地想。不过谁知道。
保镖提醒时间,十一点半。又为海芬顿点燃一支细长的雪茄,是从埃及来的新品。
海芬顿舒服地呼出,整理表情,说:“走吧,让我们给这位只有一个蓝颜知己和红颜知己陪他过生日的阁下增添一点人气吧。”说着拿出一支别致的小手枪擦拭。
“这位医生身份的小子可能是下一任欧洲的新教父呢,先生。还是小心为上。”
海芬顿和着气悉心照料爱枪,直道锃亮的外壳能清楚映照出他斑白的头发,“不过也只是可能不是么。”说着把枪别在脚腕处。天衣无缝。
荣三正在给这位寿星试戴作为生日礼物的领带,正宗中国真丝,法国著名设计师皮埃尔·潘精心打造,全意大利手工,丝丝纹路纵横分明岂止精致。不过利兹似乎不肯定她的诚意,说下次得送更独一无二的大礼。叶九撩开窗帘又放下,说:“有不速之客。”
利兹无谓的耸肩:“入乡随俗叶少,在英国,来客人是不需要分时间的。”
叶九挑眉,笑着说:“闲暇的时候,你真应该多点读书而不是钓鱼、养花那么老态龙钟的消遣。”
当利兹威斯来到会客室时,海芬顿背对着他欣赏一幅油画。左手一支烟,右手一杯红酒。
“私人收藏,《赫兹利亚科特的咒缚》。‘他是命运的潘多拉,是遥远的,不可琢磨的,至高无上的法国香颂。’”利兹威斯落落大方地介绍先辈的杰作,“这位高傲法国的王子逃不过命运的玩弄却又在临死前给命运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黑洞。请坐,尊敬的海芬顿爵士。”
“‘他是命运的潘多拉’确实不为过。”海芬顿慈爱地笑,“我小时候也背过这篇课文,当时很喜欢这位王子。今天能在这里看到麦斯家族最出色画家的最著名的画作真是荣幸之至。”
“为什么说是当时?世人可都说爵士可是最虔诚最执着的信徒,每周都有人能幸运地与你一起做礼拜呢。”
“正是因为之后遇到了更英明的主啊。”
这时,海芬顿想抖落烟灰,利兹威斯身后的本来给他拿来红酒的小伙子立马呈上了一个烟灰缸。
海芬顿赞许地点头,说:“不愧是即将上任的新人,虽然年轻却大有可为啊。”
利兹威斯意外地扬眉:“没想到爵士您也知道中国的成语。不过中国还有个成语叫悬而未决。”
“毕竟在登门拜访之前是要先做些准备工作的,不是么。”海芬顿笑得从容,连带着皱纹也充满和蔼。
利兹威斯露出“终于要进入正题了是么”的表情,摊开手,示意请讲,然后作洗耳恭听状虚心等待。
“利兹你这么忙着在五大洲之间周旋,想必你还不是很清楚最近英国的新闻。大英博物馆最近展出了一系列埃及的物品,大受好评。”
“我这么忙在五大洲之间周旋,不过不列颠再怎么说可是我故乡,我也会随时关注她的动态。您说的这些我知道,而且我还帮忙运送了一部分。”利兹威斯客气地说,忽然停止圆转酒杯,面向海芬顿:“不过我发现,其中有赝品。爵士可清楚?”
海芬顿但笑不语,缓缓摇晃光耀的高脚杯,红酒随着他的动作飘摇洒脱。
利兹威斯会意:“既然您都亲自前来了,承蒙看得起我,我愿意以最大的诚意与您做这笔生意。”说着他比了一个数字。
海芬顿摇头,堪比嘲笑。
利兹威斯稍微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数字。他很清楚海芬顿在坐地起价。
“爵士,您人到了诚意可没到。你很清楚的,这批东西虽然是很珍贵,但是转手却很困难。我想全不列颠除了我方,华人方面,美国方面是绝对不会有其他人愿意承担。华人一向不屑这种类似盗窃国宝的行为,而以美国佬的精明,压价会让你气的想扁他却没有底气。”
“原来无神论者利兹威斯也相信那些所谓的诅咒?果然还是太年轻呐。不过也不要太自信,美国方面我是根本没考虑,华人可不都像阁下你那些正直的朋友一样。”他的正直咬字分明,地道的伦敦腔清脆利落,却步步威胁,“况且你能答应就一定是有万全把握转手出去。机会不等人的,你再考虑一下?”
“我想没什么好考虑的海芬顿爵士,我已经给出了我的条件。况且……”利兹威斯坏心眼地停顿一拍,“这些诅咒不是神定的,也不是鬼,是人呐。最近跟您有接触的有头有脸的华人死的不明不白,我可不想继续粉墨登场。大家都明白现在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什么还不能谦虚一点呢。”
海芬顿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虽然嘴角还有自信的残留。半晌,他开口:“那我们走着瞧。到时候这批无价之宝落入他人囊中,可不要后悔。”
利兹威斯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谦虚接受前辈的“教导”。
“那么,拉齐尔,送客吧。再会,海芬顿爵士。”
走到门口的时候海芬顿被利兹威斯叫住。
“爵士,请把这酒杯留下吧,这可是叶家送给我们麦斯家的家族礼物。虽然很失礼但是如果您愿意我可以送您一套水晶杯来代替,我叫人立刻给您准备。”原来海芬顿差点把利兹威斯家的酒杯拿走,还被利兹威斯羞辱了一番。
海芬顿终于哼了一声表示他的生气。
利兹威斯回到书房,他的两个友人正在下着国际象棋。
“灰头土脸。”荣三说。
“败走麦城。”叶九说。
已经31岁的利兹威斯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样问,什么什么怎么我不知道。
海芬顿捂着胸口痛苦地走到角落,他的胸在撞击中受了伤,靠在墙上狼狈地喘气。呼吸时钻心地疼。
他在半小时前被不知道来历目的的人追踪,十分钟前从汽车中逃出来躲避了爆炸的命运。
他身后响起错落的脚步声,有两个人。但是海芬顿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说不出话来,慢慢下滑,蜷缩成一团。心脏,心脏,快不行了。
“海芬顿·约瑟夫·胡斯特,原名乔安·古德,1942年8月17日出生于巴西里约热内卢,英裔巴西人。现年67岁,经营木材生意,1986年受封爵士,1983年被评为全英十大慈善家并且连续7年,从1988年开始上榜福布斯至今。”
“你们……你们知道,还,还……”身边的黑影正在逼近他!
“表面上虔诚的教徒实际是最离经叛道的,慈善家为什么只有7年,富豪榜却能至今?出生于贫民窟,4岁随母亲偷渡到英国,您最初心怀的梦想是什么呢?”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什么,什么目的。”他不能确信他还能有下一口气。
“还是容许我称您乔安先生吧,原来是您‘收藏’了我们圣神法老王的东西啊。虽然您的艺术造诣甚高,讲求涵养,也该懂得最基本的礼节才是。”
海芬顿顿感无力,什么诅咒,什么神明,那是世界上最蠢最浮夸的言灵了。他没有力气挣扎,任凭来的人在他胳臂上注射针剂。
他想,死前也算死得明白。每个受到“诅咒”的人其实都是死得明白的。只有活着的人不明白,还在诅咒的阴影中徒劳地痛苦挣扎。他突然知道了当年向他传教的牧师问他的问题:上帝的敌人从来不是撒旦,是谁?
“乔安·古德,我以古埃及的名义,法老王的尊严对你实行制裁。‘谁打扰了法老的安宁,死神的翅膀就将降临在他头上’。此次行动的代号为——王子的咒缚。完毕。”
语罢,海芬顿的身体软软向后瘫倒,他睁着眼睛企图看清制裁的他的人,不过拉齐尔知道,他已经看不到了。
上帝的敌人从来不是撒旦,是欲望。
一早,客厅里荣三在看报纸,世界经济复苏,欧洲各种势力暗涌汹汹,所有领域都面临一场大洗牌。
叶九和利兹才起床就被荣三告知海芬顿的死讯。
“汽车无故爆炸,保镖被活活烧死,不过海芬顿也因惊吓过度而心脏病发身亡。”荣三边嚼着面包边说话,一点也不像上层的英伦淑女,“你们说是不是诅咒啊。”
“拉齐尔!”老管家冷不防被少爷叫到。
“给这位小姐戴上餐巾。”然后转过脸对一脸无语的荣三笑得春暖花开,“我想应该让我们严谨的德国老管家给这位骄纵的中国小姐上一堂真正的礼仪课。”
“荣幸之至。”老管家依然如故,周到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