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棋岚

2、绣币

　　他捉摸不定的眼神忽闪忽闪的，没有接话。
　　我微笑，“你不是怕狼洞吧？那东西我们这儿可没有，随口瞎说的还信了。”
　　他点头，信了我，于是我们一起向城郊走去。
　　耶律休哥虽然模样稚嫩，思想单纯，但是与我并肩走时已高出我许多，身为将相之后，并不是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厚重的衣物下，腰很纤细，深邃的眼睛深不可测，高而直的鼻子倔强地挺立在正中，轮廓分明的下颚更显出了英武之气，宽阔的肩膀像山一样伟岸，虽然十三四岁的年纪，也略约可见英雄气概。
　　走到城郊处，他吹一声哨，一匹红马跑来。他托住我胳膊，一使力，将我跃上马背。随即他也上马：“坐马快些，夜深了。”
　　我点头应允。马踏着枯叶沙沙地在林中驰骋，心也随着风儿一起飞翔。
　　这晚上的夜色格外明朗，只是不时来些微风把林中的树影移动的不歇的作响。我的心情随之明朗，握紧鞍子。轻轻哼唱耳熟能详的歌谣：
　　繁花锦，凭栏静，

　　箜篌引，一雾银。

　　梦回阑珊悠悠，一语暗喉。

　　泠泠伤惘鸣。

　　他在后面的呼吸很轻柔，湿热的气流喷在脖颈上，我感觉他在微笑。他轻语：“真好听，比我们那军妓唱的好。”
　　我低下头，无语，又若有所思。我听见他咧嘴一笑：“我只听过军妓唱歌。”
　　我冷哼一声，不理他。
　　他停顿，又问：“不唱啦？”
　　我心里小小的鄙视，左右而言他：
　　“你见过辽国皇帝么？”
　　“嗯？．．．额，是的，去年秋捺钵时见过，圣上武功高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还体察下情。”
　　“切！”我闷哼一声。
　　“他还赏赐了我绣币。”
　　“绣币？”
　　“嗯，这儿呢。”
　　他边应允边从怀里拿出一枚镶满珠帘的金币。
　　我拿过来端详，见上面刻有“秋日射鹿”四个大字。
　　“秋日猎鹿．．．是记录的年份事件？”
　　“嗯，我们去打猎，他把这种东西赏给猎鹿好的骑士。”他兴冲冲的，丝毫不察觉我的呆滞。
　　耶耶有一枚，他是草原上最好的猎人。耶耶说，我也是。耶耶的绣币是银的。但已经很值钱，耶耶在世把它当成宝，死后我却把它当了，当成钱，都被舅母要去。
　　他注意我盯着字，没说话。嘴角一咧：“你原来也喜欢阿。”
　　“当日你们很威风吧。”我又扯开话题。
　　“也不是，我就跟着队伍跑，让抓就抓，让射就射，也没多大意思，不过这块绣币还是很好。我给你讲他的由来你就更会喜欢！你知道，当今大辽皇上耶律璟喜好打猎、游历，因此每年都有四季捺钵。
　　“什么是捺钵？”
　　“捺钵是皇上巡游时的行宫。春捺钵就是在川鸭子河泺捕鹅，在洮儿河钓鱼；夏捺钵一般多在吐儿山或炭山避暑、下棋、游猎；秋捺钵在伏虎林射鹿；冬捺钵在广平淀避寒，校猎讲武，兼受南朝宋国及诸国使节朝贺。契丹皇帝去捺钵时，契丹官员全体随行，部分汉官也要扈从。夏、冬捺钵，契丹皇帝与北、南大臣会议国事，处理和决定契丹国的军政大事。这绣币是皇上为奖励射鹿头名所设的赏赐。”
　　“确是异常珍贵。”我赞叹，“你猎了几只鹿？”
　　“嗯，其实不算多，三天下来猎了四十来只吧。”
　　“四十只？”我估算，耶耶半天打下四五只就已经很多。
　　“嘻～不多不多，平时比这多。”
　　他嘻哈一言而过，但眼中闪过的锐光，却深沉的在一瞬间裸露。
　　不知不觉来到城门口，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城门楼上，夜已经深了，我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绣币递与他，“我们就此分别吧。”
　　他也翻身下马，“林子怪黑的，你回去不怕阿？”
　　“没事儿，夜路走惯了，早就不怕。”
　　他瞧瞧天，暮色将万物染了墨。他轻吐舌头，说：“怎么说还是不好意思，要不送你一样东西作报酬。”
　　我推辞：“不用。”
　　他没听，把衣兜翻个遍儿，掏出大把金子递我：“找不到好东西，就剩它了，我花不了，都给你吧。”
　　我白他一眼：“又不是乞丐，我要钱没用。不要！”说罢转身便走。
　　“喂！”他在身后急急叫一声，小跑三步拦住我，猛地塞给我一件物事吐吐舌头就跑开。
　　“你！神经病．．．”我小声嘟囔句，低头瞧，却震惊住，这是绣币，背上还清楚刻印着“秋日射鹿”。我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儿，看着他的背影，听见马蹄声，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