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场》涅蝶

1、第 1 章

　　梦一场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不辨花丛哪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斜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纳兰容若《采桑子》
　　好象只发生一半的事就特别让人年想，一点一点，像被春雨惊醒的蚕，细细地咬一口便饱。如果这个理由足以诠释，那么我对初中三年的怀念就是如此正常的了。
　　真的正常么？常常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觉得风一定是从从前的学校屋顶吹来；在跑道上狂奔再没有沙子迷眼的时候竟然也会想落泪；悬在两幢楼上曾经无比熟悉的黑色电线消失，上课发呆眼神就瞬间没有了焦距……
　　这样，明明一点也不正常，叫人无端就要站在路边，突然沉默，细数年华，却仿佛魔术一样猛地忘记了从前学校校门的形状，忘记了语文老师嘴下的黑痣的方位，忘记了从身后跳出的男孩抢过自己耳机的时候那张嚣张又漂亮的脸。就这样，什么都忘记了，时间把一切推翻重来，曾经的小幸福小美好小机灵小坏心眼都被清除干净，只剩下比前几年都要冷得多的冬天。
　　千方百计想找到曾经了熟于心的答案。那日打电话问最好的知己，悲伤哽咽不出，却只不停地向彼此夸耀自己的学校。记得她热爱日本动漫，激动地来了一句“我们学校有日语社哦~”，听见回的那句“好想到你那边去”心满意足，简直要哭泣。
　　好想到我这边来么。好想到我身边来么。
　　我也好想，到你身边去。如果可以。

　　可是不可以。什么也不可以。
　　不可以再傻兮兮地跟踪喜欢的男生，被发现了就面部抽搐拉着同伴一路狂奔；不可以再为班级合唱比赛的失利懊恼地坐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落泪；不可以成绩下滑就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等人安慰，再抬起头对过来的人到吼着“不要你管”；也不可以每写完一篇小说就拿给同桌看，然后一脸花痴地碎念着男主角有多么优秀好看……
　　繁繁种种都不可得，时间带走一起，我留下原地，仿佛刚刚睡醒，又仿佛睡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而我不停怀念，又不停懊悔。暗骂自己当初太懒，考上了福一后就请假在家天天睡懒觉。明明知道只残留一点，明明知道不可重来，却不知珍惜，干等着他们她们的名字在嘴里渐渐生疏。
　　而我始终找不到凭依。答应老师要回去拍毕业照，却在去云南的火车上发短信道歉自己又将缺席，老师回短信说“记得开心点”，我对着连标点也没有的一句话发呆，心里暗疼。——毕业证书，毕业照，甚至是一起发疯的最后两个月，我都错过，若干年后，拿什么证明我有过的灼灼年华呢？

　　宿舍里的姑娘们都后悔被骗来一中，而我对着手呵暖气长久不言。我为梦想而来，却逐渐模糊方向，明哲保身，面容带笑，直至笑湿眼睛，然后迷惘。
　　迎着大风走，无论多漂亮多可爱的女孩迎面走来也不再激动。行走的步伐也逐渐加快，因为知道再也没有谁停在前方等我。而一起挤过的公车，一起看过的漫画，一起迷恋的电影，一起摘过的常春藤，也只剩下一个人孤单时候从头顶跃过的硬子，没有温度，失却真实。
　　只是每天都会梦到响起的手机，以及我跳起来摁掉收拾好书包冲下七楼时脖子上腾起的热气，还有歪着头等我挽过她的手的温柔的姑娘。像彼时含在嘴里的糖果。

　　如果时间可以慢一点流走，或者让我早些觉悟就好。那么，我也不用在此时的天空里孤独仰望，意图找寻旧时的浮云是多么傻。
　　我又那么多未完成，却已经来不及完成了。
　　有时走在路上，阳光走失而冷风吹来，玻璃里自己的脸粗糙而陌生，我站在谁身边等待谁陪我一起吃饭，我主动挽谁的手以求宠爱和温暖，我在舞台上几度张口为谁歌唱——往昔不再，只剩不停询问“我来这里为了什么”的小女孩。

　　这个学校没有劳技课，没有做风筝，我再没有割破手指头，谁也再没有帮我在风筝上画美好的少年的脸，我也从没有在这片天空下放过风筝，穿过风回头看阳光和笑容一样明媚。
　　只是有时候抱着一堆参考书走过长廊，还恍惚觉得有一群心无尘杂的单纯女孩在身边，抱着同样重的一堆书，我们一只向前走，向阳光照射的角落走，没有停止，所有浮光甩在身后变为风景。
　　我们如此默契，彼此相爱，所有一切就都是一场梦。

　　一场《蓝色多瑙河》无法打断的梦。

　　注：《蓝色多瑙河》，福州一中前起床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