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1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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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
原以为会是一梦千年，在那如幻世界与白言执手扶携，长相厮守。可这落入梦际的嘶叫太过怮然，生生撕扯着我的心扉。
是谁在那里，赤-裸着双足踏过冰冷的石阶，划破的伤口留下一路斑驳血色，奔向那抹消失在承乾殿的明黄身影。
“皇上有旨，请公主留步！”无情的佩刀在空中冷冷一划，虽未出鞘，却似将情份狠狠斩断。
“君无戏言，原是笑话一场。可怜娘亲敬你信你，终了连这遗愿也未能成真。难不成，你竟可以狠心骗她一辈子，让她即便死也难以瞑目！”
声声质问，凄厉绝望，逼得天边惊雷连连却步，仓皇漫下无边雨幕，迷了伤心往事伤心泪，乱了一片挚诚女儿心。
鲜红的丝袍颓萎蔫靡，失了熠熠光华不过一件寻常衣衫。遮裹下的玲珑身段更似羸弱蝴蝶，微微战栗着羽翼，终是破败颓然。几何时，那倾塌的世界，伤透的何止一颗玲珑心思。
恻隐心动，我伸手抚过她脸上的湿润，不知是雨是泪。闪电劈天而下，映白了一张脸，一张凌乱散发、狼狈泪痕难掩的绝世容颜，绽开着最美的景致芳华。
睁睁看着她止了哭泣，敛了眉眼，目光透过我看向前方。我好奇回眸，却见她离去的背影，那步步深浅，分明是穿我而行。
淋在雨中的手突然指尖微凉，我久久凝视，终是没有寻到落雨的痕迹。
这一梦，究竟把我送往何方？这痛哭女子又是何人？是否，我正隔着时空的距离，冷眼旁观这里的跌宕起伏？那我的，还有白言的故事，又该在哪一方时空再续？
好奇跟上女子的步伐，几经周转，进了一间华美宫殿。好一个凝云阁，琉璃瓦，玉砌墙，雕花栏，云锦纱，无一不昭示着宫殿主人的荣宠和尊贵。
女子凭栏，无语凝咽，多少楼台醉烟雨，埋了几多往事，几多愁绪。良久，她屏退左右，换上广袖流仙裙，绾起幽凉流云髻，应着那雨落声翩然起舞。
长风穿堂而过，吟啸着摆弄起四散的纱幔，几相纠缠，终是低成了切切呜咽。这一曲“春宵惊梦华”，翻飞起华裳羽衣，别了大好春光，扰了良辰美梦，惊走年华似水匆匆逝去，难留亦难挽。
我惊艳于这一场绝美歌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只可惜如斯美好的场景，孤零零地在这空无人迹的大殿独自盛放凋零，仅在我这异世孤魂的脑海里留下难忘的印记。
“清莲濯绿波，扶风舞蹁跹。父皇，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女子喃喃，面向南方盈盈一拜，“父皇，女儿不孝，从此不能承欢膝下，侍奉左右。见了娘亲，我断然不会埋怨父皇丝毫，也不会告诉她你违了她的遗愿。一切，都是命数。”
“不可以！”
看到她挂起一条三尺白绫，我大惊失色，急急奔去拉住她的手，却只能看着她再次穿过我的身体，就像穿过无形的空气，不着一丝痕迹。
她眉眼下的悲切，看得我心颤。我无力地望着她，踏上矮凳，拉过白绫，素白的颜色晃得我一双眼睛暗暗生疼。
“咣当！”凳子应声倒地，那直直悬在梁上的女子，嘴角终是浮起一抹淡笑，安然阖目。
刹那间，窒息的痛苦包围了我，那熟悉的感觉，与前世用白绫绕上脖颈时一模一样。心跳，忽然间仿佛又回来了，每一下，都如针扎般得疼。
难道，我又回去了么，回到了决定生死相随白言的那一天？如若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把白言还给我，好不好！不要这样送我回去，留我一人独活于世。我不想在自己风烛残年的时候，还要柱着拐杖在他坟前烧上一把纸钱，口齿不清地向他倾诉我的痛与念。我更不想在那轮回司遇到他时，他依旧是而立男子那风华面容，我却枯槁容颜，暮影残光，如此，他还能否认得出我，如此，我怎生再次跟上他的步履匆匆。
“啊……公主！来人呐，不好了，公主上吊啦！”一个走入殿内的小丫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丢了托盘，尖叫着奔出大殿。碗筷散乱了一地，汤水泼洒在光滑的地面上，仿佛能映照出那绝了生气的美艳容颜。
听着远处急急赶来的纷乱脚步，我内心稍安，或许，还来得及。
“公主，公主啊！”一个看似年过半百的老妇哭喊着扑了过来，却是紧紧抱住了我的身躯。顿时，颈上的束缚一松，那要命的窒息感也随之而去。大脑一滞，未等我明白眼前的一切，他们已把我抱出了大殿。
眼前人影晃动，老妇那动容的哭声扰得我阵阵酸楚。可是那女子死了，引得她如此哀伤？片刻，有人放下了床上的帷幕，又有人拉起我的右手，我四肢无力，只得任凭他们摆布。
“回贵妃娘娘，十七公主只是悲伤过度，心力交瘁，并无大碍，只要多加休息，小心调养便可康复。”
我挣扎着坐起身，刚想下床，便被一个衣着光鲜、雍容华贵的妇人拦住。她扶着我重新躺回床榻，又拿起绢帕替我细细擦拭着脸颊，眼角细细漾起的鱼尾纹，令我突然想起自己前世从未谋面的母亲，若她还在，也是这般年纪吧。
她看着我，淡淡叹了口气，柔声道，“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心疼地还是你父皇。”
父皇？我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满室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那个突然闯入的小丫头，那个刚抱着我痛哭流涕的老妇，还有这个慈眉善目的贵妇。
我推开坐在床榻边的贵妇，踉跄着朝门外走去，那个上吊的女子呢，她在哪里，在哪里？
“公主，公主……你要去哪里？”只觉一阵头昏眼花，似有无数只手伸向我，把我死死拖住。那老妇扑上来抱住我的双腿，跪倒在地，说话间已是泣不成声，“公主，老奴求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啊！”
我茫然地望着满满跪了一地的众人，那贵妇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神色怜悯而忧心，“跹跹……”
“镜子，镜子。”我慌乱地四处张望着，终于，一个女孩捧来一面铜镜。模糊而朦胧的镜面里，我看到一张惊艳的脸，挂着一幅震惊的表情。是她，竟是她！那个眼睁睁看着她悬梁自尽的女子。
镜子中这张算不得陌生的脸，此番细细看来，叫我一时失了神。一双杏目眼角微翘，似春水碧泓；两弯蛾眉似蹙非蹙，如远山青黛；眉间一点朱砂痣，透着万种风情妩媚无双。脸色微微泛白，平添几分弱柳扶风的娇柔之姿，更显得两瓣红唇灿若桃花，含苞待放。
双手一抖，镜子碎落在地，支离的碎片依然不依不饶地映出我的容颜，不，是她的容颜。
“不可能！不可能！”我发疯似地推开身边的人，向门外奔去。赤-裸的双足踩上镜子的碎片，鲜血淋漓，揪心的痛楚提醒着我，这一切是真实的。或许，从某一刻起，我已不再是我，而是这个被人尊为公主的女子。
于是，情形是如此的相似。我赤足踏过冰冷的石阶，留下一地血迹，却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拖着满身疲惫，满心伤痕，奔走在这滂沱大雨中，将身后追赶的人远远甩开。
白言，你在哪里，救救我，救救我。我在这个莫名的时空丢失了自己，我不想变了模样，变得连你也不再认得。
迎面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脚下一软，却被人牢牢搂住。一把雨伞替我遮去了冰凉的雨水，伟岸的身躯为我挡去了怒卷的狂风。
“白言。”我喜极而泣，抬头却是一愣。
公子翩翩，绝世风华。着一袭淡雅素袍，撑一把黛青纸伞，剑眉染墨，清眸带水，正殷殷地望着我。
这又是怎样的绝色，该令多少女子自叹不如。可再美的容颜又有何用，这终究不是白言。
我忙缩身后退，离了他的怀抱，看向他的眼神多了警惕和提防。他紧跟上前，再次把伞移了过来，细语唤我，“跹跹，是我，你的恪哥哥。你怎么了？”
“恪哥哥？”
“嗯。”他笑着拢起我额前的散发，“你这丫头，怎么总不让我放心。”说着，他把伞递到我手上，拦腰将我抱起，“走，我送你回去，淋了雨，可别病了。”
我依顺地靠在他怀里，刚才的狂奔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此刻，我不想动弹，也不想思考，只希望这一切亦不过梦一场，明儿醒来，我还是我，哪怕依旧是孤魂一缕，也好过在这不知何处的时空，毫无选择地延续另一段未知的生命。
翌日清晨，当我满怀期翼睁开双眼时，现实的残酷再一次无情打击了我。老天爷，原这一切不是你与我的玩笑，你当真要把我抛弃在这个陌生的时空，被历史所遗忘么。
“公主，你醒了？”一个女孩走到床榻边，低头躬身，“奴婢伺候公主起身。”
我不说话，只微微低颚表示应允。很快，又有五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鱼贯而入，有的捧着脸盆，有的托着托盘，整齐地站在一边，个个谦卑有礼地低下了头。
之前唤我起床的女孩年纪稍长，看样子是这些女孩中管事的那一个。她小心地扶我下床，接过一旁递来的衣服抖开，询问道，“公主今日穿这百花细纱裙可好？”
我瞟了眼那看起来繁杂的衣服，素淡的柳绿色，绣满了精致的碎花。我伸手接过，也不看她，“行了，我自己来吧。”
女孩吃惊地望了我一眼，忙惶恐地跪倒在地，“奴婢该死，照顾不周。”
我一愣，看着那齐齐跪下的女孩们，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起来吧，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女孩领命，吩咐众女孩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
“等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能帮我拿些史书来么？”
走在末尾的女孩停下脚步，带着一种陌生的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想看哪一朝的史书？”
“就本朝的吧。”我把玩着梳妆台上的玉梳，漫不经心地答道。
很快，几摞厚厚的书籍被捧进了房间，我随手拿起一本，那密密麻麻的竖排文字间，依然一眼便看到了那四个令我触目惊心的小字——贞观元年。我又急忙翻了几本，最近的时间，也是贞观年间。
我终于了然，我竟然来到了这个历史上最繁华的年代，盛世大唐，成了禁锢在高高宫墙内的公主，身份尊贵，却失了所有的自由。
白言，我跨过了千百年来到这陌生的世界，一如前世，无亲无故。那一世，有你陪我在这滚滚红尘中相爱一场，这一世，你可还会陪我醉笑红尘三万场？无论此生我是谁，依然唯愿将此生相付。不要独留我一人，空守这千年孤寂。
“隽儿姑娘，十七公主的药送来了。”
“有劳公公，我这就给公主送去。”
两句简单的对话断了我的思绪，更乱了我的心绪。十七公主！唐太宗李世民的十七女？那……那不就是高阳公主！
原来，现实的残忍不止如此。送我来到这千百年前的时空，还给了我一个背负千万“荡-妇”骂名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1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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