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路失李府 梦惊亭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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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荫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欧阳白将药倒入碗中。
“……”
“^_^”
“……张嘴。”欧阳白黑线道。
李清荫不满地嘟嘴，一副小怨妇样：“你说过用嘴喂的……”
欧阳白脸上一红，放下碗站起身。
“你……快喝了！我等下有事还要出去。”
“你要去哪儿？”李清荫警惕道。
欧阳白不知怎么回答，偏过头不去看李清荫，支支吾吾道：“我，我随便走走……”
“见曲辛夷？”李清荫直截了当道，语气颇有不快。
“……能见倒是好。皇宫戒备森严，我进不去。”
李清荫颇带讽刺地说：“哦？看来玄安皇身边卧虎藏龙啊，连欧阳盟主都无法自由进出。”
“我轻功不行。师傅授予我的是驾驭内力攻防自如的武功，我师妹才是师傅的轻功传人。”
“你师傅还真会看人，知道自己的徒儿是个路痴学了轻功都不知道怎么走。不过这也好，免得你见了酾妃，搅得圣上后宫不得安宁。”
“……你别生气。”
“我哪有生气。”李清荫冷笑着说。
欧阳白皱眉。李清荫一生起气来，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这次，刚刚在钱话痨那儿憋了一肚子郁气他的又遭李清荫嘲讽，欧阳盟主便无法淡定了，回道：
“我嘴皮子不好，你若是想找个人哄，找钱信飞去。”
一句话说得李清荫差点气背过去。心道好啊老子怕你不好受一来就对那钱大人冷言冷语给你做足了面子，你找那旧情不说还拿我旧情说事，你你你——哼！
李清荫一口气喝下药，“砰”一声把碗摔在桌上，大义凛然道：“喝完了！欧阳公子可以安心出门了！不送！”
欧阳白想后悔自己说的话都来不及了。现在杵在这儿也没用，干脆就出门去了。
待欧阳白离开之后，苦涩的味道便排山倒海般在嘴里汹涌开来，李清荫想要抓把芝麻白糖，却又怕碰到钱信飞，只得苦笑着去倒酒了。
……
欧阳白出了房间便迷路了。
夜深人静的，也没个问路的人，李府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郁闷的欧阳白偏偏赌气要摸出一条路来，可是摸到后院池边已经晕头转向不知道来时的路了。欧阳白叹了口气，只得循着池子上曲折的回廊走到池心凉亭歇脚。
欧阳白走到亭前，见亭子左右分别书：
“李木荫日月”
“何人露雨林”
字迹工整还颇眼熟，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的杰作。他读着拆字联的上联，有李有荫，唯独缺个清字，心下奇怪。欧阳白疑惑着抬头，凭着月光勉强能看出亭子的牌匾上书：
“念好日宁”
由于月光的原因，将中间的“好”字突显出来来，而且这个“好”子故意写宽，让欧阳白看出了玄机。
“日”和“宁”是“亭”的拆写，“好”可拆成“女子”二字，似乎是暗示对联藏的是女子之名，可李清荫又不是女子。
欧阳白突然想起他说过有一位过世的姐姐，便猜测这个叫“李木荫”还是叫“李明荫”的是他姐姐的名字。按此法下联的人名是“何露霖”，不对，上联“日月”组成的“明”字应该在荫前，那么这两个名字便是“李明荫”和“何霖露”。“何霖露”又是谁呢？难不成是李清荫的旧好？
欧阳白悲哀地发现迷路的他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李清荫，便长叹一口气，把什么霖什么露的都抛诸脑后，干脆趴在亭子石桌上，想着明早起来便有人给他指路了，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很多东西，越不去想便越会想起。欧阳白闭上眼刚睡去，就看见亭子牌匾上开始四下乱飞，“何霖露”、“李明荫”、“念好日宁”、“念好亭”、“念女子亭”……文字交叠，蓦地眼前一亮，周身亮如白昼。
“即便是爹爹授意，我何霖露若是不答应，任谁都奈何不了。”
清泠的少女音响起，茫然的欧阳白循声望去。依旧是这后院池边，依旧是深秋落叶，只是周围布景略有不同。
“答出小女问题者方可入亭，否则……出门右转不送！”
亭内一位身披鹅黄纱缎的少女负手而立，越过满池秋色遥望高处。其不凡的气度衬得身后几位男子黯然失色。
原来她就是何霖露，回想刚刚她那句话最后六字，倒是和常常语出惊人的某人有些相似。
未几，何霖露开口出了上联：
“山上古木枯，“上”拆“山”字竖变横。”
几位自命不凡的才子俱是一愣，拆字联见过不少，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对联。，拆字居然还要竖变横，这不是没道理吗？正在大伙儿面面相觑之时，一男子抢先一步朗声对出。
“亭中女子好”
上联“山上”拆字竖变横，下联“亭中”拆字横变竖，真可谓绝对！
何霖露转身，打量亭外那位对出下联之人，媚眼略含钦慕之情，道：“这位公子好文采，不知是否有兴入亭一叙？”
欧阳白见到这颜色无双的女子，眉眼间跟那人倒是挺相似……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眼前画面一转，何府张灯结彩。如意郎君骑着高头大马，八人大轿抬着貌美新娘，一路吹吹打打。何霖露掀起红盖头看窗外游人起哄，美目微垂，娇羞无限。欧阳白忘不了那双细眼一瞬的光彩，他觉得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她持家有方，夫君也因此平步青云，迎来了仕途的黄金期，不久便成了廷尉。身担重任，压力日益变大，他对她的态度变得漠然。她说服自己去理解他，支持他，做他最好的妻子。但当她腆着大肚子在元宵的繁闹的花灯街上远远看到丈夫牵着另一个男子的手，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时。她的眼，终于黯了下来。
“可是我爱他。我只能爱他。”她自言自语道，黯淡的双眼终于变得冰冷。
后来，何府府邸新来了一位佣人，就是元宵那日与廷尉李进走在一处的侍卫。这个新佣人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吃了许多苦。
第二年的清明，她难产了。
“大人，保孩子还是保夫人？”
男人迟疑了一下，道：“保住我妻子的命吧！”
“不行！”她沙哑着嗓子说，“要留孩子。我要留下孩子！”
“霖露……孩子我们可以再有……”
“不会有了……不会有了！我一定要生下他，他是我们的孩子！”她竭力嘶吼着，拼命拉住丈夫的手，他终于愧疚地低下了头。
“听她的话吧……”
……
“大人，血流太多，止不住了……”
她艰难地开启苍白的嘴唇，柔声道：“再抱抱我吧，我冷。”
男人无言地紧紧抱住她。
“是一对龙凤胎呢，真好。”
她幸福地笑了，笑得凄美。
“本来给孩子想好的名字是清荫，今天是清明节，另一个就叫明荫吧。”
“我看不见他们了，他们长得像我吗？”
“像就好，像就好，看着他们，像看见我一样，你也不会寂寞了，是不是？”
他看着她静静地笑，只觉得全身冰冷。
“再娶个妻子吧，别让孩子们寂寞了。”
“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
“我永远爱你，到死都爱……”
她安详地闭上眼睛，一脸满足。
她知道她赢了。
后来，何府改为了李府，两兄妹在李叔的拉扯下快乐长大。小时候的李清荫唇红齿白，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古灵精怪的模样很讨人喜爱。
欧阳白看到这对可爱的龙凤兄妹在后院池边追逐玩耍，一人一边趴在李叔腿上，嚷着要李叔讲他们的娘的故事。
“你们娘年轻时候可是玄城出了名的美女啊！才貌出众！家世显赫！气质一流！慕名而来的公子都快把咱家门槛都踏平了！后来你们的外公没办法，就挑选了几位还算中意的公子来这亭中见你们娘……”
“这段你已经说了几百遍了啊！我们要听别的！”小清荫嚷嚷道。
“好好好，那你们要听什么？”
“李叔，你说娘很漂亮，那么多公子追求娘，那娘到底长得怎么样呢？”
“哈哈哈，要看你们娘长什么样？这还不容易！你们两姐弟啊，相对坐着好瞧着对方，不就知道了吗！你们俩这眉眼啊，简直是跟你们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兄妹眨巴着眼互看一阵，便齐声道：“那么说我们俩也是很漂亮咯？”
“当然漂亮！”李叔一手搂着一个道，“以后你们长大了啊，一个就是大美女，一个就是大帅哥。你们的爹爹可要比你们外公还忙活咯~~”
……
兄妹长大了。果然是一个得亭亭玉立，一个风流倜傥。
后来姐姐恋爱了，弟弟便做起了姐姐的深闺密友。
而李府老爷知道后，摔掉了一桌的饭菜。
“什么！你居然爱上了邱官！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都不重要。”李明荫低头答。
“你！”
李老爷气得没了声响，李大小姐便去拜托弟弟。弟弟出去靠着人脉，连请了一个月的酒席，耗费钱财无数，终于靠着酒杯子打通层层关卡，把一切安排妥当。
不久，圣上在朝上做媒，许下了李家与邱家的婚事。
“既是同朝为官，便该以和为贵。双方既是两情相悦，岂不正是两位爱卿和解的大好机会吗。朕今日便顺了这天意，众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一个月后，李明荫便戴上了凤冠霞帔。
出嫁前，弟弟给姐姐画完眉笑着细细端详一会儿，笑道：“原来娘出嫁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李明荫嫣然一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语：“我比娘更幸福。”
李清荫沉默半晌，突然道：“姐姐，我怕。”
李明荫放下镜子，回身抱住李清荫，柔声道：“别怕，姐姐都不怕，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怕什么。”
李清荫抓着姐姐的手，微微颤抖道：“姐姐，你真的要嫁给他吗？我觉得爹爹和李叔说的对，现在我越想越危险……”
李明荫缓缓点头，眼中透露着一股坚持。
“可是我爱他。我只能爱他。”
门外的礼炮轰然炸开，鞭子炮噼啪作响，喇叭唢呐打成一片，弟弟背着穿红袍的姐姐穿过了闹哄哄的人群，所有的人发了疯似的闹着笑着，笑得没心没肺。
上轿之前，李明荫忽然对弟弟低语道：“答应我，要是我死了，一定把我带回来。我的弟弟没有做不到的事。”
李清荫点了点头。
……
后来，李清荫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一天傍晚，他突然心悸胸闷，然后开始满头虚汗，全身发颤，手中的碗摔碎在地。他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跑出李府，李进在他身后沉痛地闭上了双眼。
双生子心意相通，一方没来由地不适，另一方定是出了大事。
李清荫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邱府门口，却不让进入，于是他疯一样转身找到了柳无言，牵着他的领口大吼：“帮我！！我要带她回家！！！”
……
翌日中午传出李明荫小产而死的消息。
邱府的人一面准备丧事，一面派人暗中各处搜查。
“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来。”柳无言抱臂靠着李明荫的闺床道，“这样真的可行吗？”
“玩心理战术就得死马当活马医。”李清荫淡淡道，拈起朱砂笔在浓妆艳抹的脸上点下美人痣，穿上姐姐最爱的绛紫色玫红纹高领褙子，转过身来，容态竟与李明荫别无二致。
“我赌邱官定会亲自来寻姐姐。”
“我们李家的人，爱人够深，也够狠。”
李清荫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欧阳白的心被那个眼神狠狠抽了一下，很不是滋味。
……
那晚，李翠儿站在后院池边，两手不住发抖。
她不断安慰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数着来人的步伐，咬牙转身道：“诶呀邱大人你怎么来了！邱大人？邱大人请留步！听翠儿传话！邱大人！！邱大人求你饶了小姐罢！！！！你在跨进一步小姐就真没命了！！！！邱大人翠儿求您了！！！！”
欧阳白听着李翠儿扯住邱官的衣脚跪下，最后喊得撕心裂肺，喊得他都心疼不已，真可谓做足了功夫。
而邱官终于在李翠儿的哭声中止住了脚步，他慢慢望向亭中那一抹绛紫。沉默许久，终于在李翠儿一声惊呼中直奔回廊。
“不要！——”
欧阳白明白亭中站的是李清荫，若是被发现，私藏李明荫的尸体的事情也将被查出。他这是赔上了自己的命去赌邱官对李明荫的感情，赌邱官最后会不会听李明荫的话，也难怪翠儿都无法镇定自若，欧阳白看得更是惊惧不已，此刻真想飞身拦下邱官，不觉脱口而出：“不要——！！！”
“不要什么啊！”
“诶？”
欧阳白一回神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些都是一场梦。而李清荫正好好地站在身边，握着自己乱舞的手臂，又想怒又想笑地看着自己。
“欧阳盟主就这么喜欢睡在亭子里？”李清荫记得初见他也是在一个亭子里，想起他弹断琴弦喝醉酒不省人事的样子就不由得想笑。
“清荫。”欧阳白试探地喊了一声。
“啊？”李清荫回了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喊自己，而且刚刚两人才吵的架，转变也太快了，不免诧异道，“你，你该不会是睡得丢了魂了吧。这个亭子很——”
话没说完，他便被欧阳白大力抱住。
“你……”
“吓死我了——”欧阳白心有余悸道。
李清荫感觉到他身上的虚汗和微微发抖的手臂，心道他是做了什么噩梦吧，而且八成是跟自己有关。
李清荫心头一甜，回抱住欧阳白，抬头看这亭中月色，想着这里发生的一幕幕梦一般的往事，心道。
娘，姐姐，你们让他看到了什么？我是不是，找到对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路失李府 梦惊亭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