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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玲珑透音 赌酒相识 ...

  •   冷风越耳,他感到一阵凉意,终于睁开了眼睛。掌心刺痛,摊开双手,牵动了划破的伤口,新一股殷红混合着凝结的暗红在包扎的素纱上扩散,昨晚已恍惚的记忆忽然明朗了起来。
      欧阳白做了一个浅浅的梦,在第二天的卯时便醒过来。他疑惑地看着胡乱缠在手上的布料,总觉得一阵眼熟。
      嘴巴一阵干渴,他伸手去够那坛酒,却扑了个空。
      酒不见了。
      罢了罢了,可能是路过贪酒的人牵走了吧,不过那个小酒坛得追回来呢,这可麻烦了。欧阳白无奈地挠了挠头,欲起身抬手收起断线的古筝,这一抬手,才发现右边的袖子被扯去了一大块。啊,怪不得觉得这个包扎伤口的布料看着眼熟来着……
      欧阳白扛着破琴回房收拾妥当,喝了几杯水,觉得舒坦了些。到院里练打了一套拳,又去近河里打了几桶水,洗漱干净,换了身衣服,研磨铺纸,大笔一挥,列了个购物单,拎上个竹篮就进了三醉村。在前往三醉村的途中,他一如既往地迷了三次路,经热心路人多次提点,终于在正午时分赶到了距离自家不过五里的三醉村。
      盛夏时分,又是正午,村民们吃饭的吃饭睡觉的睡觉,大街上清静不少。三醉村的长里街并不长,至少不是能让欧阳白迷路的规模,何况欧阳白在这条街上从小走到大,几乎认识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断是不会迷路,这点他是很满意的。欧阳白晃了从街头至街尾晃了一圈,平日里光顾的店家都没开门,想是过了正午稍凉快了才能买到东西,于是走到街尾的大树荫下稍作休息。这棵树是三醉村内最大的一棵,也不知是谁为了路人乘凉方便,在树的外围围上了一层石栏,每到盛夏正午,树下光着膀子躺着坐着靠着乘凉的人不在少数。欧阳白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周围都是些中午休息的苦力,他坐在中间倒像个干净书生,略显尴尬。
      树下常年有一个传说中的卖酒翁。这老翁倒不怕地段过偏生意不好,坚信“酒香不怕巷子深”,就在街尾摆摊卖酒为生。夏天就摆在树荫下,冬天还会跑到破庙边,升一个暖炉子暖酒,价钱不变,倒也有几分人情味。不过这个卖酒翁之所以在三醉村如此出名绝不是为此,而是为着他卖酒的五个不大不小的瓮。
      这五个瓮可大有玄机。老翁凭着家传的酿酒秘方,酿出的酒的确品质上乘,令众多酒家都自愧不如。但这精酿有一缺陷就是废时长,量又少。想喝的人喝不起,喝得起的人又嫌少,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老翁想了个法子,把自家的酿酒分为五等,一等为最上乘,品质依次往下递减。老问将这五等酒分装到五个瓮中,又找了个匠人打了一套木质活动瓮具,将这五个瓮密封在其中,只有自己能够开启。每次来买酒的人一律付一碗八文,然后在这五个瓮里随意选一个盛酒,由于瓮具完全密封,任是大罗神仙都猜不出哪个瓮的酒好哪个瓮的酒坏,好坏全凭运气。每选一次,老翁就会扭动机关让五个瓮再次打乱顺序。市面上普通酒一碗五文,比老翁的三等酒差点,又比他的四等酒稍好,老翁以前卖的一等酒十五文一碗,现在花八文就有可能喝到,何乐而不为呢?这种类似赌运气的方式让老翁的卖酒生意比从前的还要好,“五瓮翁”从此也出了名,甚至连邻村都人尽皆知。夏天,扛活拉车卖苦力的壮汉每次休憩时分尤喜欢来树荫下跟这“五瓮翁”来“赌”一把,当然也少不了一阵讨价还价。一碗酒下肚,不管赌赢赌输,借着酒劲儿睡上一觉,不偿为一件美事。
      今天的欧阳白倒没了赌酒的心,宿醉之后头有些沉,他靠着树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一个晃神,似是回到了从前,夏日的如雨的蝉声,越过耳畔的微风,斑驳摇曳的树影……欧阳白有些慌,他不喜欢沉浸在回忆中,他想要逃出这种微妙的感觉,但是身体却动不了。
      清泠的水声由远及近,像极了铃铛,又透着一股带水的凉意。熟悉的声响入耳,在脑中放大,荡开一层层涟漪,欧阳白睁开眼,终于舒出一口气。身边的人有些小躁动,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青年的细微变化。欧阳白舒展了一下略僵直的身子,抬眼看见几个壮汉各捧着一碗白酒笑着坐回了树荫下。不远处传来带着笑意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好了啊好了啊,我带着的酒可剩最后一碗了啊!这一碗我真不给了哦!”他边说边晃了晃自己的酒坛,干净清透的水声再次响起。
      这个坛子比一般酒坛要精巧得多,用绳子拎着走不显也笨重,而且通体透着股玉石一般的色泽,在阳光下似是散发着微光,就连里面装着的酒也给人有了一种琼浆玉酿的错觉,常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难得的宝贝。只是……看上去似乎挺眼熟。
      欧阳白仔细打量起这个人来,这个年轻的男子长发及腰,用一根发带松松散散地束着,五官长得挺精巧,眯着一双细眼,颇有奸商的气质,此时穿着一身青色亚麻直裰长袍,拎着他的玲珑透,看上去倒还真是挺和谐。
      只见这男子慢慢踱到五瓮翁身边,随手拿起一只老翁的酒碗,将玲珑透里的酒倒入,一声不吭地放在了老翁的瓮箱子上,笑吟吟地开了口。
      “老前辈,这碗酒清荫请你。”
      五瓮翁用鼻孔回答他,他却不恼,继续道:“前阵子请老前辈考虑的事情,可是有结果了?”
      “李老板抬举了,老夫在这儿卖了二十年的酒,过惯了清闲日子,就打算这么终老,别的事情老夫一律不管。”
      “老前辈您这话说的,这年头,哪是自己想过清闲就能清闲的?”
      “李老板你什么意思?难道想威胁我不成?” 五瓮翁似是吃了炸药似的突然间提高了声调,树荫下的人纷纷往这边投来了疑问的目光。
      李老板顿了一顿,又眯起了一双奸商眼,恭敬道:“既然老前辈您执意如此,清荫也不强求。要是将来有什么需要清荫帮助的,劳烦您通知在下一声。”
      李老板说完欲走,却发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兄台,你这酒坛好生眼熟。”
      李老板眉飞色舞地回头,果然看到一位五官分明,浓眉大眼,穿着一身干净直白袍的青年,右手的伤口还在,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他笑道:“这位兄台,你看着也挺眼熟。”
      欧阳白严肃道:“酒你可以随便拿随便喝,但这个玲珑透,是我师妹送的,要是知道给我了别人,可是要出人命的。兄台还是割爱还给我吧。”
      “哦?原来这个酒坛叫玲珑透?好名字。”李老板饶有兴致转着酒坛,似是没有归还的意思。
      欧阳白的手再次重重地搭上了李老板的肩:“兄台,我是很认真地劝说你还是把它还给我吧。我师妹真不好惹,她最讨厌送别人的东西转送他手。”
      李老板语重心长地回拍欧阳白的肩:“兄台,你都到了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直说,不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家女儿家没几个能痴得等你到天荒地老的……你说你抱着你的师妹的酒坛子当宝似的你干嘛呢?你师妹看得到么?这样不好,不好。”
      欧阳白被李老板一段话侃得晃神,前半段说得挺在理,说到后半段就不对劲了。
      “不我,我这,兄台,我不是喜欢我师妹……”
      “我懂我懂,你这是深深地爱慕,爱慕啊。”
      一个油嘴滑舌,一个不善言辞,双方对话牛头不对马尾,两个人从礼貌地互拍肩膀已经到了相互推搡的程度,欧阳白真真正正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你……”
      “嘘——”李老板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远方一阵马蹄,街道上的行人开始纷纷让道,看来是和当今圣上攀上关系的曲家老爷曲国舅带着一家老小从邻镇购物回归了。官家的人果然就是有排场,尤其在这小小的三醉村,二马同行都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要是遇上个三马,路上行人都得脸贴墙让道。想象坐在车上的曲家上下,要是从窗外看过去所有人都跟块烧饼似的贴在墙上的样子,该有多得意。不过在县太爷薛丕的劝说下,为百姓考虑,曲家还是勉强改乘了二马同行的车。
      前后四匹马过长里街的威力不亚于微型地震,一阵尘土飞扬,就连树下的五个瓮都发出了相互碰撞的声响。李老板在欧阳白面前突然就保持着噤声的姿势一动不动了,微微皱起双眉,一双细眼微动,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
      尘埃落定,李老板站在五瓮翁面前,微笑地指着最边上的那只瓮道:“老前辈,打一坛好酒罢。”老翁蓦地一惊,继而苦笑了一番。接过李老板递来的玲珑透,打了满满一坛。
      “你小子倒是机灵。”
      欧阳白被这一切搞得一头雾水,呆呆地接过了李老板推过来的一坛子好酒。
      “给,礼尚往来。”
      “这……这是又是为何?”
      “你说的,‘酒我可以随便拿随便喝’,玲珑透还你,以后还能去你那儿喝好酒,何乐不为呢?哈哈哈……”
      欧阳白瞠目结舌地目送这个怪人离去,打开玲珑透尝了一口,果不出所言,是卖酒翁的一等酒。问题是他是靠什么猜中的?还有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还有好酒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玲珑透音 赌酒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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