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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为湿最高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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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为湿最高花
醒来时天已大亮,晨光熹微,从碧纱窗外缓缓透进来,朦胧却又轻柔。鼻端是炉灶上小米稀饭散发出来的香甜之气,隐隐还有菜香。周诚笙躺在床上,再一次地闭上眼睛,恍然中,有一男一女两名少年从时光深处缓缓走到他面前,他们头顶木棉如锦,像火一般地燃烧到天边,与天边那图案烧得热烈的火烧云一起,映出下面少男少女灿烂的颜色......少女坐在少年自行车的后座上,手里拿着一个甜筒,黑亮的长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他们身后是归巢的燕子,两人洁白的衣袂划破空气,清风流离中,更在青春的天幕上留下仿佛白鸽一样翩然皎洁的身影......周诚笙闭上眼睛久久不愿睁开,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他情愿从此睡去,沉湎在永不可实现的梦幻当中,也好过之后独自一人面对这森凉的人世。
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他的衣物,他不愿去理会,可是肩膀处却传来轻微的拍动声,女子清浅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好似这晨间最美好的音符,“诚笙,诚笙,醒醒,醒醒......”他睁开眼来,果不其然,看见正俯身在他头顶拿着他手表的徐暮凝,见他睁开眼,徐暮凝轻声说道,“起来吃饭了,要是困的话,等下再睡。”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徐暮凝,乌黑的瞳仁仿佛被清晨的雾气染过一般,朦胧中又带着惊人的亮,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夜空。他的目光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不够,徐暮凝也没有动,坐在床边,任由他看着。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停下来,时间也起不了作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震动将两个人从淡淡的哀伤当中拉了出来,周诚笙垂下眼睛,伸手拿过放在一旁的电话,按下了接听键,那边立刻传来何秋迪的大喊声,“BOSS,你已经翘了一天班了,难道还要再翘一次?公司里事情已经多得快堆成山了......”她还要再说,却被周诚笙淡淡打断,“来上班么?我知道。”说完,便要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徐暮凝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手表放在他脱下来的衣物上,淡淡说道,“起来吃饭了。”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卧室。周诚笙虽然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交流,但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他异于常人的敏感,只是一个电话,就将他们两个人之间难得的安宁打破了,他不清楚徐暮凝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一下子变得不高兴,反正他的心情也不好,用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周诚笙这才翻身下来,打算穿衣服。
厨房里,徐暮凝将一碗绿豆稀饭盛进碗里,心里却忍不住再一次地叹起气来,还能怎么样?过去了终究都已经过去了,就算她把手机关掉,让人找不到,可是,还是会有人来提醒她,他们两个 ,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终究已经过去,未来,却再也不属于彼此。
徐暮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饭勺放下,端着那碗饭走了出去。周诚笙已经起床了,昨晚上连最基本的洗漱都没有,他身上的衬衣早就变得皱巴巴的,配上他那头刚刚起来还没有梳的头发,和漂亮下巴上新生出来的胡茬,竟奇异般的有了一种颓废美。这个人,仗着自己样貌好看,所以这么横行无忌。可是,偏偏气人的是,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多么具有杀伤力。
洗了手回来,徐暮凝连筷子都给他抽好了,因为他生病的关系,桌子上的菜肴都是清淡的。他和徐暮凝的口味一向不重,就算不生病吃得也不重,只是此刻都是素菜,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好似身在田间地头。手中的绿豆稀饭是徐暮凝花了一大早时间起来熬得,浓稠喷香,一叠清炒油菜,一盘炝空心菜,还有苦瓜炒蛋,三个小菜,花的心思却不少。周诚笙捧着饭碗,怔怔地坐在那里,一时间心里难受得几欲哽咽。吃过这顿饭之后,他们又应该分道扬镳了,这一晚上,与他而言不过一场好梦,从此之后,他便再无好睡之日。他的右手,拿起筷子却又缓缓放下,放下之后又仿佛不甘心一般重新拿起,再放下,再拿起......如此反复,这一顿饭,几乎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凝凝,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徐暮凝夹菜的手猛地一顿,过了半晌,她才轻轻地点头,转过头来,一副轻松的模样,“是,我要结婚了。”她顿了顿,终于狠下心肠,“你是不是打算送礼给我?”
“不。”出乎意料的,周诚笙立刻否定了,他抿了抿唇,低下眼睫,“你要结婚了,我也可以放下心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说完,像赌气一般,他又补充道,“我再也不要将你放在心上,从今往后都不要。”他说得郑重,语气淡到极处,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短短一句话,于他而言,却仿佛是生生地将心头肉从身体当中剜去。而听在徐暮凝耳中,却好像是在她胸口上用大铁锤用力锤了两下,让她几乎眼冒金星,连饭碗都端不稳。周诚笙坐在旁边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过了半晌,又低声问道,“凝凝,你确定还要结婚么?”你确定,从此以后,要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么?
徐暮凝心中一酸,几乎立刻又要流下泪来,她端着饭碗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淡淡笑道,“怎么不?”她看着他,眼睛里的隽永终于成为过眼云烟,“诚笙,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
一句话,惊碎了两个人的梦。
周诚笙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扒了两口饭,却怎么都吃不下,往常最喜欢成了现在最难以下咽的,看到徐暮凝将手中的饭碗放下,他偏过头不去看她,话却是对她说的, “吃完了我送你吧。”即使是分别,也让分别来得晚一些吧。
徐暮凝放下筷子,盯着眼前的空碗,“不用了,我还要留下收拾房子,你先走吧。”既然分别已成定论,那就干脆一点。
“那好。”周诚笙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中的那一丝神采终于完全熄灭,“我走了。”他说完,伸手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干净利落地转身,打开门,连头也没回地就将门关上了。
看着那个熟悉到刻骨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徐暮凝一直紧握的左手终于缓缓放开,她看着眼前这一桌还没被人怎么动过的饭菜,低下头来,失声痛哭。
这一刻,她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一直陪着她的沉潜寡言的少年,徒有一室空寂,一如多年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