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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晴风【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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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何暖在雨中奔跑着。用尽全力。
她从来就没有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如此勇气,在雨中奔跑。若是父母也在,一定会呵斥她,不要命了吧?
但是,在与男生对视的一瞬间,她的脑中充斥着的,竟是自己从未敢做的举动。
浅色的毛衣在雨中跳跃着,鞋底重重地踩在平地上,激起迸溅的水珠。
与此同时,胸口似乎裂开巨大的白洞,心血在无形地向外涌动。
躯壳越发轻盈了。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软软的,毫无气力。
——奔跑的感觉,真的很像飞翔呢。
——要是能一直这样,其实也不错呢。
——可是……
“何暖……何暖。”
视线很模糊,雨水打湿了镜片,整个世界扭曲重叠。
“何暖,你怎么没回家啊?”
停下脚步,全身的力气似乎在瞬间被抽光。然后有人扶住了自己,似乎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是秦楚泠,你怎么了啊?”
楚泠……既然如此,那就可以被信任了吧?
“给。小心点,很烫。”
何暖接过女生递过来的水杯,女生皱了皱眉,又叮嘱了一句。
“哦。”她习惯地吹了吹杯面升腾的雾气。
“晚自修还能去吗?不行的话我帮你去跟班主任请假。”
何暖微怔了一下:“啊,不用了,班长。”
“行。”女生简洁地应道,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呃……哦。”
“何暖,不要怪我多嘴。”女生看着何暖,平静的说,“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像今天——”
“不是的,楚泠。”何暖窘迫地辩解,“其实是……伞丢在操场上了。”
“啊?”
“是我自己不小心……”何暖的声音越发地低微,“应该找不到了吧?”
“放心吧。”秦楚泠拨开何暖搭在眼皮上的刘海,“也许你还没有发现,我在班上每个人的伞上都写了班级。”
“唉?”
“你在休息一会吧,我去帮你打饭。”秦楚泠将水杯收好,继而推开宿舍门走了出去。
何暖坐在无人的宿舍里,视线扫过镜中全身湿透的自己,眼中悄然流露出悲哀。
不算白皙的皮肤,零星突兀着泛红的痘痘,微胖的脸型,黯淡无光的眼睛……这样的自己,怎么也称不上讨人喜欢吧?
如果她是楚泠该多好?
高颀的身材,清秀的身材,沉着理性的性格,无论做何事都那么精准、冷静。
这样的女生,与其说歆羡她,还不如说,是默默的崇拜吧?
6、
何暖来到教室时,雨伞已经工工整整地摆在了她的书桌上。
她惊讶地怔在了原地。
“暖,你把伞丢哪儿了?”同桌于悦大大咧咧地推了她一下,“还是个男生送过来的。”
“啊,男生……”何暖敏感地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心中倏然腾起火苗似的期待。
“那么,是什么样的男生呢?”她小声地询问。
“这个……记不大清了。”于悦努力地回忆着,“嗯,好像穿着白衣服,长得还挺好看……”
——这样的话,应该是他没错了吧?
——细心地发现了伞柄的记号,又在第一时间送了过来,这么想来,他真是个缜密而善良的人呢。
何暖轻轻摩挲着沾着水滴的微湿的布料,嘴角不自禁地露出浅浅的笑容。
“哎,暖,你笑什么呢?”于悦好奇地望着她。
“啊,没啊,你幻视了吧?”
何暖用纸巾一点点地擦掉堇色伞布上的水渍。
他举着自己的伞走在雨中,会是什么样的姿势呢?
一定是微微弓着背,寥寥前行的沉寂与静默吧?
顺着折痕轻柔地将伞布铺平,拉上布条,扣紧。然后郑重地塞进抽屉里。
校园里的路灯涣散着隐现的光芒,透过玻璃,点染女生侧脸的轮廓。
“哦,天呐,晚上还得考数学啊。”于悦突然“豪放”地大叫一声,仰头作无语望天状。
何暖在书堆中抽出几张白纸,准备好文具,深吸一口气,安静地等待着。
——也只有在考场上才能找到一点自信吧?
——在拿到令人惊羡的成绩的时候。
——才能够暂时忘却,那个沉默、孱弱、一无是处的自己。
笔尖与试卷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前座的男生撑着头,无聊地转着笔,日光灯的映射下,桌上的影子迅疾地变换着姿态。
何暖算完倒数第二条解析几何题,长舒一口气后,稍稍缓了缓神。
她一眼就望见了秦楚泠——优雅标准的坐姿、沉着淡定的神态,永远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似乎胶带和橡皮都是与她的生命绝缘的事物。
何暖下意识地坐直了背脊,刻意地模仿对方的坐姿。
手边突然多了一块纸团,手肘被推了推,空气中传来于悦细如蚊蝇的声音。
“暖,填空题答案写下来……拜托啦。”
——总是如此。
——其实真的很厌恶她吧?
——其实一点都不想把答案给她吧?
何暖迟疑了片刻,还是把纸团摊开,一题题地把答案誊上去。
没有人觉察到她紧皱的眉头,与如鲠在喉却难以言表的厌恶的心情。
7、
第二天仍是阴雨连绵。
于悦整天都异常兴奋,为了傍晚不用去操场跑圈。何暖则不然。
男生逆着光淡淡微笑的侧影时而在眼前闪现,她把脸藏在竖立的数学书之后,试图把这样的幻影从脑中驱赶。
“何暖。”
听到老师喊自己的名字,她连忙离开座位,跑上讲台。
数学老师有些怪异地盯着她的眼睛,却不把试卷给她。
“于悦。”他又把同桌叫着上来。
何暖的心猛地一沉。
“这条填空题全班只有你们俩做错了。”老师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埋着头的女生,用指节敲了敲讲台,“以后考试要独立啊。”
何暖接过试卷默默走回座位,周围的同学似乎在窃窃私语。
转过头,于悦抱歉地向她伸了伸舌头。
——为什么还要再隐瞒?
——越来越讨厌她了,不是吗?
“暖,把伞举高一点啦,都钩住我头发了。”
于悦撇着嘴理了理自己的饽饽头。
——凭什么她总是不带伞?况且她明明就比自己高嘛。
何暖将伞柄举至肩膀,略带报复心理地踢开脚下的积水。
于悦在耳边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喜欢的哪位哪位歌手,又出了哪张哪张专辑,何暖应付似的间或“嗯”着,却心不在焉地仰望天空。
沉沉的雨雾中,夜色慢慢地沉淀着。
——夜越黑,梦违背,有谁肯安慰。
何暖的脑中倏地闪过这句歌词。
能称得上喜欢的歌手,嗯,大概只有Jay吧?
她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男孩,青涩、安静,而且安静。
喜欢他坐在落满阴影的角落里,独自弹奏钢琴的,寂寞的身影。
喜欢他眼中隐忍的淡淡忧伤。
喜欢他用心吟唱的姿态,浅浅低诉着世界末日的降临。
这样执着的偏爱,有谁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