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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廉(六十七) ...

  •   正玩笑几句,真杏掀帘子入来道:“前头请福晋去呢!”我心里一紧,忙问道:“出甚么事了?”
      谁知她伸手便搀了我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笑嘻嘻地道:“宴上的老爷们要见见九阿哥的功臣!”
      我忙顿住脚,说道:“你果真糊涂了!吃了酒哪个不玩笑几句?你不说调停调停,倒来混弄我!你见过哪个王府内眷如此招摇的?”
      她撅嘴道:“我不过是听见外头满口称赞,心里高兴。倘若九阿哥来请,我必定回绝的,八阿哥叫匀福来请,想必他并不介意甚么妇道不妇道,又或者入席之人都不是外人呢?”她说得是:九阿哥灌几口黄汤兴许高乐坏了,八阿哥再不会失了分寸。
      之前东果尔说的话又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内眷外见是有违妇道,但于下臣也是恩宠,从前何先生在府内走动,传话办事虽通过瓜尔佳氏,但偶尔打头碰上,我也不避讳的。我又不是上不来台面的小妇人,也不算纯正的古人,如果对他有益,我是不在乎坏不坏规矩的!
      因此一面随她挪了几步,一面问道:“是八阿哥请的?”
      真杏道:“我在二门里候着,并没有听见,匀福来传话,想必是八阿哥请的。”
      刚出了堂屋,匀福便从二门迎了进来,打了个千,我忙问他,他一面引我往出走,一面道:“迎风阁花台子里摆的席,皆是近臣,余者绕湖散布着,离得甚远。”
      座次为元寿所排,我过了目的,花台里的两桌,不过是揆叙鄂伦岱阿灵阿等人,沾亲带故的,逢年过节远远地也算见过,没甚么可遮瞒的。
      如此一想,也便坦然了。
      刚出了二门,便是一片喧哗的灯红酒绿,湖上飘着几只绣船,遥遥地对唱着吴侬软语的苏白小调,树上挂着灯,衬得各样纱织的花叶鸟雀栩栩如生,湖水也受了感染似地,蒸腾起氤氲的水汽,难得地驱散了北方冬日的丝丝寒意,恍若江南水乡的阳春三月。
      一上了曲桥,便听九阿哥嚷道:“大贵人来了!”去瞧他时,便是连连作揖道:“劳动嫂嫂了!劳动嫂嫂了!”一听就晓得喝高了。
      我也不答,上去斟满了一杯酒,递他道:“这话听了百余回了,不稀罕!我这拙作,只全我疼侄儿的心,你九阿哥若看得上眼,满饮此杯便罢了。”
      他舌头打着卷儿,嘿嘿笑着,端去便干了。
      余光瞄了一圈:几位世子贝勒都见过,下剩的几位,对着平日他们谈论里的行事模样,约么也猜得上八九分。
      九阿哥搁了杯,便开口一一引见,与我心里琢磨的几无二致,只是,陪于末座的一位十分面生,有些怯于言笑的摸样。只听九阿哥笑道:“这一位恐怕你不晓得,他是揆叙的老亲家,湖北巡抚年遐龄。”
      湖北,正是我张青容的来处,听来别样的亲切,便格外优容地笑道:“老先生难得上京,倘若席上酒菜不合心意,一定不要见外,务必说与我知道,我那里备的还有些小食儿,过会子散了宴让小子包些带回去!”
      他忙站起来作揖道:“不敢不敢!”
      我也不便多说,端起八阿哥面前的半杯残酒,说道:“后头还有好忙,我是不便久陪了,诸位都不是外人,想必不责怪的,我酒量浅,聊表心意罢。”说毕饮尽了方回转来。
      年遐龄家的二公子,早几年点了监生,我的表姐夫揆叙与他有师生之谊,后又将侄女肃英嫁与了他,这姑娘自幼父母双亡,是养在表姐心裕身边的,可见揆叙十分欣赏这位得意门生。
      这位巡抚大人虽拙于逢迎,对子女却极其疼爱,此次因闺女进京待选,他便寻了机务特意送来,又带了幼子各处打点拜见,以备来年的科考。
      自古以来,女子送选男子赶考均是人生大事,但父母如此操心的也不多见。因此八阿哥格外多提了两句,神情间竟流露出些羡慕的意味来。
      皇家的骨肉亲情,因夹杂了过多的荣华,反而失了本真,君臣父子难以剖白,不敢十分用情,彼此忌讳严守分寸,倒不如民间天伦的纯然了。
      正琢磨着,白鸽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哭天抢地地喊道:“贝勒爷,福晋,庶福晋悬梁自尽了!”我脑子一热:这大年关上?!
      八阿哥忙道:“咽了气了?救不救得?”
      白鸽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上去推了她一把道:“是咽了气,还是救得?你哑巴了啊?”她流着眼泪,伏在地上拼命摇头:“救不得了,救不得了!”
      我跌坐在椅子里:她是成心的!她是成心的!
      八阿哥回头看了我一眼,吩咐篆儿道:“福晋忙了一整日,你两个好好伺候歇息!”说着一把拎起白鸽儿就往外走,真杏也忙跟了出去。
      后来,上报到宫里的是:八贝勒府的庶福晋王氏,因小月以后失于调养,害了女病,严寒侵袭之下,病笃猝死。医官补录了册子,算是瞒混过去了。
      死了庶妃,拦不住大年初一的入宫拜望,只是我和八阿哥都比往年沉默了好些,九阿哥府的小阿哥也被□□抱着去给玛法磕头,我有景初,她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可以不介意,八阿哥可以不介意,终究紫禁城的门槛还是介意的。一个小产过的庶福晋死了,于我,有益还是有害?我说不清,八阿哥恐怕也是颇费思量……
      他小声说了一句:“怎么这样凉!”才发现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我忙抽回来,伸进袖笼里,使劲抠住暖炉:哪怕硬撑,我也不要叫人瞧出端倪来!
      可他还要承担多少?因我而生的事故,他究竟还要承担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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