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壹 ...
-
——一葫芦春|色醉疏翁。
万魔洞的岁月是难熬的，尤其是在她想离开这里的心愈浓的时候。
于是，等她终有一日，居然发现能够通过各种镜子，看到各式各样的房间的时候，她欣喜若狂。
闺房乐事大致一样，看得多了，她也会烦，只是，至少看着这些房间变化，竹简上的文字的变化，从她看不懂到能认出是什么字来，也知朝代终究不断承接了下去。
她喜欢看人幸福的模样，所以挑来拣去，纵是片刻时光，她也要挑选那些坐在镜前会微笑打扮的女子的闺房。
现在看的这一个，就是一个幸福的年轻妇人。
夫君待她温柔体贴，虽是老夫少妻，却人人称赞其郎才女貌。自从一次掠过之时瞅见她眉眼间的幸福，照妖镜就决定多看看她了。
在一日复一日的万魔洞中，只有看着这些幸福，她才不会疯掉。
她只希望，这一次的幸福，不会被战争破坏……
自她能看到别的镜子前的世界之后，她所看见的幸福，总是会被征战破坏，列国争强斗胜，苦的终究只是百姓。
所以她偶尔也会去皇宫逛逛，看看宫廷的所谓宫斗——她一身震慑妖物的圣洁之光，即使是拒绝妖物的皇宫也是来去自如。
眼前的女子是一个文臣的妻子。照妖镜数次见过那男人，俊朗的眉宇间虽说温柔谦和，却总有种忧虑存在，有时还会化出丝丝戾气急躁。
虽是数面，照妖镜也为女子不忍。恐怕，那男人到最后也是会变的吧，尤其，他还是在朝为官的臣子。
每日留心女子神色，她虽然知道那男子出使别国，可也太久了些。
照妖镜，也同女子一起，开始等待。
三月后，夜里，一男子闯入女子闺房。
照妖镜心一紧，这人好大胆子！朝臣家眷也敢窥伺？！
哪知，接下来的发展让她错愕。
年轻的男子虽然穿着打扮像个江湖中人，然举止从容大气，可谓正气凌然，若非他身在此地，如果身处闹市，定是个让人瞩目的男子，纵使，他的面容并不出色，可他的气质足以让人无视容貌。
他动作也毫不遮掩，竟唤那女子起身，唤的，还是闺名。
照妖镜不禁犹豫猜测，莫不是这人是夫人的老相好？
床上女子醒来看见床前立了个不认识的人，不由花容失色，“你……你是谁？！为何在此？！”
年轻男子温柔笑道，“夫人不认识我？”
女子把身上被褥揽在胸前遮得严严实实，闻言斥道，“你究竟何人？”
那男人退开一步，明明劲装打扮，却也带了种让女子似曾相识的洒脱风流，女子惊恐看他，“你……你？！”
男子略弯了唇角，“为夫说过，再次回来之时，定有所不同，今非昔比。”他声线温柔，语调正是照妖镜曾听到过的从容温文，“夫人，可还记得幼时喜爱雪夜桃花，央了我抱着你亲手摘了最艳的一枝？”
女子惊愕看他，“你……你怎知？那是奴家夫君才知道的事！”
男子又道，“夫人可还记得，为夫出使之前，曾对夫人言及镜湖风光，亦许诺此番回来，定带了你，去镜湖定居，再也不问世事。”
男子又说了许多女子和她夫君才知道的事，让女子不由不相信，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那个养她爱她怜她的夫君。
女子眼眸闪了闪，小声问，“夫君……为何如此模样？”
男子柔声道，“以前的身体已经渐渐老去，如今寻得新的身体，难道不好？”
一旁看到这里的照妖镜缓缓摇头，目光怜悯看向男子，这样古怪的换身，如此妖异，是个人都不能接受！
果然，立即听到女子惨呼一声，“你……！你不是我夫君！分明是个怪物！是妖怪！”
男子略安静看她片刻，女子缩成一团，躲在床上一角，他迟疑看她，“为何不信？为夫自你幼时便将你带在身边，你……也认不出我？”说着，伸手过去拉她。
“啊！怪物！你别碰我！”女子惨叫连连，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恐惧，开始大声呼救，“来人啊！快来人！”
男子顿了一顿，缓缓收回了手，定眼看她，“我……在你眼里是怪物吗？”
女子瑟瑟发抖，惊恐道，“你到底是何妖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夫君的事，就来哄骗于我……”
男子黑眸定眼看她，陌生的模样，可怕的说辞，都让女子深深害怕。
他微涩然，沉声问，“我就是你夫君……你是相信的，只是不愿接受换了身子的我，对吧。”
女子泪珠大颗滴落，“……你既知道，就快走！我可不想让人知道我嫁的人，是个妖物！我夫君乃是当今大王宠信的臣子！不是你这可以换身体的怪物！”
“怪物……？”男子重复，转而叹笑，“我是怪物？！我……我的妻子，竟说我是怪物！”
门被猛地打开，门外灯火通明，许多人执了火把围在门外，数个拿刀剑的护院一拥而入，看见男子装束哪有不知是自家主人的仇家又买凶杀人来了，统统毫不迟疑劈刀挥剑！
男子仍旧背对他们，手臂一扬，一股强劲的气流瞬间激发，如同风刃一般将几个护院统统拦腰撕裂。
女子不由嘶声尖叫，门外的人也有了些动摇，可下一刻仗着人多，仍旧一拥而入。
照妖镜略带不忍看着，男子依旧只是轻轻振臂一挥，连她都不得不惧上三分的气浪再次的，一瞬间将众人拦腰撕成两半。
女子泪已干，满面惊恐绝望，衣衫已经凌乱，“别……别杀我！我我、我是你妻子啊！”
“妻子？”
玩味念出这两字，男子温柔看她，“对，你是我妻子……自然不会如同他们一般的。”
女子松了口气，却因胸口一凉，转眼瞪大了双眼，入眼之人分明还是如此温柔的表情。
满面柔情……却说着冷漠的话。
“那我更要亲手感受一下，你的血，究竟是冷是热。”
他伸出右手，挖出了女子跳动的心脏，弃之于地，又带了温柔的笑意，再次伸出右手，将手埋进女子血肉中。
房屋内外寂静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男子缓缓收了手，淡淡拿了床褥擦拭被血污浊的右手。
“……果然，血终究还是冷了。”
虽身处凶恶妖魔之中，虽也跟过武王伐纣，但是也没见过如此惊悚的场面。
照妖镜一时间惊住了，想了想这人的古怪换身和强大的气劲，照妖镜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了。凭她也看不出这人是人是妖……难道是因为隔了个镜子，于是她的能力用不出来？
底气越发不足，照妖镜不敢动用灵力逃跑，动也不敢动，仿佛回到了万魔洞真身里。
那男人杀了人，也不走，从容擦了手，竟渐渐往照妖镜的方向行来。
她淡定安慰自己，没事的，这人一定是想拿首饰什么的走……
不过，话是不能太铁齿的。
男子咬破手指，食指直接点到镜面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她已觉得不妙，又听得那人低声喝了：“现形！”
她周身的灵力头一回不受她控制地勃然激发。
“哎哟！”她化形跌落地上，直到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都是如此的错愕。
照妖镜先打量了下自己短手短脚的小娃娃样子，不由抬头看他，结巴道，“你……你如何做到的？！”
男子别过手去，淡淡扫她一眼，唇角的笑意薄凉，说出的话可不是解释，“你在此滞留多时，我早已留心，若非见你无甚邪气，早将你驱逐。”
照妖镜纠结，“你……早发现我了？那么你为何不动手除妖……莫非……你是截教……”——的余孽。
剩下的半句，照妖镜可不敢说出来。
截教？
他若有所思看她，“看来，你也修炼多年。那为何不在深山修炼，却要到尘世间窥探私密？”
窥探？！私密？！……他不会是在暗示她，她是在偷窥床弟之事吧？！
照妖镜彻底扭曲了脸，“我不是窥探！我……我就是看看……我待在别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可怕，我若是不这么做，会疯掉的！”
“你一身正气，又可通灵其他镜面，似乎身上还带着仙气和魔气……倒是古怪非常。”男子缓缓评价道。
照妖镜对手指，心头嘀咕，这人是何来头，怎么算得那么清楚？
越发肯定眼前这人不是善茬了。
又听得男子道，“刚刚的事……你看见了？”
她一惊，哇哇跳起，“我没看见哇！呃……”被那人冷眼一扫，她身子一僵，“……我是看见了，全看见了……”
“那你觉得，我是怪物吗？”男子悠然问。
照妖镜心头吐槽，何止怪物！大哥你都可以当去当魔神了！面上却谄媚笑道，“这位道友……”唔，这个称呼应该还算对吧？“你只是法术另辟蹊径，当然不是怪物！”
男子蹲下身与她平视，掬起一抹微笑，“镜妖倒说说，我算什么呢？”
照妖镜心胸中千万神兽奔腾不绝，扬起沙尘铺天盖地瞬间迷了眼。
她跪坐冰冷地上，对方如此迁就与她平视，她也只觉对方太过抬举，何不就此高抬贵手放过她？！再回想方才这人杀人举措和强行让自己化形的能力，深觉末日突降，照妖镜颓然地破罐子破摔，“……道友……不，前辈，你不是妖怪，也不是怪物。……充其量算得上一个有道术的强者。方才你之所以被你妻子唤作……那个，我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若是你循序渐进慢慢来，她也不会惊恐过度说出那般话来……”她结巴着继续道，“你也知道，这世上多数都是凡俗庸人，你又怎能期待凡人能片刻之间接受你的变故呢？”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听得男人语中冷意，照妖镜心头狂啸某神兽名讳，只觉森冷泛光的屠刀已经贴在了脖子后面，不由恨声道，“……你期待一个闺房小女子理解你如此高深的换身之术，是个人都不会理解！除非那个人已经隐隐知晓却不在意！哎，不过不是我说你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凭你的气质，就算是个丑鬼都会有人喜欢你的！是金子总会发光……”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照妖镜心底越发绝望，自己到底口没遮拦说的是什么呀？！
男子听完，沉默许久，盯着她的眸里，深不可测，暗沉无边。
照妖镜的心，也荡到了谷底。
平凡的样貌保持着冷漠的表情，突然嘴角微微上翘，眼眸中似乎也有了些许笑意。
照妖镜望着眼前变故，怔然呆滞了。
却听得那人，缓缓说出了她一生之中，最庆幸的话来。
“……那我就去找一个知道我的事，也不会排斥我的人。”他顿了一顿，盯着她的眼眸极黑，在这血夜中却亮的惊人，“镜妖，你就暂且跟着我，一起找，找一个，不会视自己为异类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