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雷滚滚来》十四阙

45、浩劫

　　顷刻刹那，分明一瞬，却恍同千年。
　　浓墨撕裂，寒光绽现，在刺眼的寒光中，大团阴影喷薄而出，仿佛一只尖利的手，将包裹住人界的布匹一点点地撕开。
　　失去了保护结界的人们一片恐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天空的异象，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发什么呆，快阻止啊！”大家这才如梦初醒。
　　可是，怎么阻止？
　　一人病急乱投医的朝裂口处投了个修补术，于是其他人纷纷受到启发，各种法术一股脑儿的涌向天空，一片眼花缭乱。
　　也有人认为这是江夜白搞的鬼，当即朝她扑过去，却被周图一脚踢开，红袍轻挥间，他一手抱住江夜白，一手切断铁锁，飞剑平地而起。
　　秦长老大惊失色道：“三、三师弟，你、你做什么？”
　　周图冷冷一笑，没有回答。剑身越飞越高，一转眼就到了裂口处，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抱着江夜白一起跳出去时，他却停在空中，空着的那只手顺势一划，将原本就在膨胀的缺口扯得更大。
　　他在做什么？
　　人人不敢置信，却又人人看得分明——
　　周图、在加速、天眼的开启？？？？！！！
　　“快阻止他！”比起不可捉摸的天眼，自然是实实在在的人要好对付些，因此有好些人想到这点的，也连忙架起飞剑冲上前去。
　　面对朝他包拢的人潮，周图扬起唇角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退了一小步——
　　从他身后的天眼里涌出来的阴影立刻覆没了一切。
　　人潮没入阴影，就像几滴清水滴进黑池一般，被瞬间吞噬。
　　后面的人一看不对劲，连忙收手，但还没来及退回去，阴影汹涌而至，将他们也一一吞没。
　　“快退快退！”有人在尖叫，有人在互踩，有人在逃离……
　　整个云蒙山巅，一片混乱。
　　而黑漆漆的天空随着天眼的开启，也变得越来越厚，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离地面越来越近，就那么一整片的压了下来。
　　“浩劫啊浩劫……”秦长老泪流满面。
　　二长老颤颤扶住他的胳膊，愤怒抬头：“周图，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当然。”比起众人的狼狈，停在天眼旁的周图却是不动如山，神态要多镇定有多镇定，微微扬起的唇角也显得笑意盈盈。
　　“你助这魔女打开天眼，使得魔族入侵，对你有何好处？”二长老痛心疾首的跺足。
　　“有何好处？你等会不就知道了？”周图笑的越发迷人，低头转向怀中的江夜白，“怎么样小夜夜，这场大戏你看得可还满意？”
　　江夜白目光闪动着，似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了，说不出话来。
　　她的反应更是取悦了周图，周图笑的越发开心：“这些人想要你死，现在，咱们就要他们死，你说，好不好？”
　　“你……能操纵魔族？”怀中传来江夜白微弱的询问。
　　“呵呵呵呵……”周图开怀大笑，胸腔震得江夜白一阵难受，“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有个声音与他重叠在了一起——
　　“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他本身，就已是魔？”
　　声音清朗清亮清脆，分明来自远方，却像是贴着耳朵在说话一般。江夜白心中一颤，下意识扭头，就那样——
　　看见了言师采。
　　不，或者说是，一九。
　　因为，她所认识的言师采，是个女子。可此刻距离她不过一丈远，同样在阴影弥漫的天空中一派悠闲的人，却是有着言师采的明艳五官、和高挑壮硕身躯的男子，而且穿着一身似曾相识的蓝袍。
　　江夜白的瞳孔开始收缩——是他！
　　原来，那天在上光殿跳出来给神衣做翻译的蓝袍人，也是一九幻化而成！
　　她就说自言师采死后，一九就销声匿迹了，怎么那么安分，果然暗中另有阴谋。而一九的阴谋中，难道也包含了……周师叔？
　　江夜白颤颤的抬睫看向周图。
　　周图却笑眯眯的看着一九：“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啊。”
　　“是啊，人类真是超出我预料的愚蠢呢……”一九说这话时，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江夜白。江夜白的脸顿时更加苍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她，听从周图的安排，念出了咒语。
　　而那句咒语，让天眼，提前开了！
　　周图是在骗她？还是，为了救她所以豁出去了结果却成了魔族的帮凶？
　　一九又是什么时候跟他走到了一起？
　　那句他本身就已是魔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在脑中飞旋，而所有疑问的答案，却又隐约可见。
　　视线中，一九和周图的手握在了一起，周图原本浅麦色的手背上，顿时出现了青色的印记，而该印记无比眼熟——当初，用来封印浅明师兄的那道魔符上，就有这个图案！
　　“欢迎成为我们的一员。”一九如是说。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周图如是回答。
　　然后两人同时大笑。
　　笑声里，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大地。人们在阴影下疯狂逃窜，什么法术，什么道行，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虚幻。
　　虽然一直以来在古老的传说中都在描述魔族入侵是多么多么的可怕，但长时间的和平，早已让人类忘却了旧时的伤疤。也由此造成了一旦灾难逆袭，就都束手无策的局面。
　　秦长老在奔逃的人潮中试图稳住局面：“大家先不要惊慌，聚到一起来，大家别惊慌，别惊慌……”
　　但此刻人人只顾自己逃命，又有谁肯去听他？
　　有胆大的，朝阴影丢了几个法术后，发现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反应，也都死了心，转身开溜。不过短短一会儿工夫，宛大的云蒙山就空了。只剩下寥寥几人，仍固执的留在原地。其中除了难辞其咎的两位蜀山长老以外，还有景源和神机仙姝。
　　秦长老见大势已去，颓然道：“你们……也速速逃命去吧……”
　　景源苦笑着摇头：“覆巢之下无完卵。天塌下来了，哪里又是安全的？”
　　“为今之计，只有靠无极天书了！”神机仙姝急声道，“长老，快拿出无极天书，也许还能力挽狂澜！”
　　二长老一听，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啊师兄，我们还有无极天书，当年据说就是用此书打败魔族最终补上天眼的，快！咱们赶快试一试！”
　　秦长老面露犹豫。
　　“长老，此刻乃生死存亡之际，难道你还舍不得区区一死物么？活命要紧啊！”
　　“是啊师兄，天书在哪？快拿出来！”
　　秦长老的一张老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难看到了极点。
　　神机仙姝催促道：“长老可是有难言之隐？但还有什么比得上此刻危急？”
　　“你们不要逼他了。”悠扬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正是周图的，只见他笑眯眯的看着秦长老，缓缓道，“逼他也没用的。对不对，我的好师兄？”
　　秦长老眼中突然流下两行浊泪，扑的跪倒在地，“蜀山诸位先祖在上，请惩罚我这个罪人吧！”
　　“啊哈哈哈哈哈……”周图放声长笑。
　　神机仙姝焦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书、天书……”
　　“天书早就用掉了。”周图轻描淡写道。
　　秦长老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一下，血液自他额头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脸。
　　二长老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怎么会用掉的？用到哪里去了？你快说啊！你说话啊！”
　　“无极天书，万魔消除，能治百病，可传千古。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用来救最重要的人喽……”周图慢悠悠的语调和口吻，活脱脱能把死人都气活。
　　而秦长老听着他的话，神情更是枯涩，最后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做的孽，我把命偿了罢！”说着就运功，抬手往自己的天灵盖拍下。
　　一道白光闪过，柔柔缠住了他的手，出手阻拦的，正是景源的白娘子。景源道：“师父，不可。”
　　“你不要拦我，我一己私欲闯下大祸，用掉了天书，导致此刻生灵涂太无可挽回。我罪孽深重啊！”
　　周图在天上嘿嘿冷笑：“你是罪孽深重，更是道貌岸然。真想让大家都来听一听，我们蜀山的大长老，究竟是为了谁，用掉了那么重要的天书……”
　　“三师弟你闭嘴！”二长老吼了一声。
　　“你叫我闭嘴？”周图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起来，“你确定吗？嗯？区区人类。”最后四个字，几乎压着漫天的暗幕，一起逼下。
　　眼看二长老也难逃被阴影吞噬的命运时，周图怀中的江夜白突然开口了：“他救了谁？”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但在此刻提问，却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因为周图的目光立刻朝她看了过去，瞬间柔化了神情，深情款款的答道：“他去救他的老相好了。”
　　“老相好？”
　　“是啊……”周图又是笑，“没想到吧，号称蜀山最刚正不阿最公正无私的大长老，也有老相好呢！而且那个老相好，是个又老又丑又穷的女人，哈哈哈哈哈……”
　　秦长老惨然道：“你说我就好，诋毁她又何必……”
　　“她本就又老又丑又穷，我难道说错了？而且，那种趁你外出与人私奔的女人，也就你会惦记，还为了她犯下大错，偷了无极天书去救她！”
　　秦长老垂头不语。
　　周图笑着对江夜白眨了眨眼睛：“小夜夜，想不到吧？都说我是痴情种，其实我们这位大长老，也毫不逊色呢。他的妻子跟人私奔跑了，他就上山出家了，结果妻子被人甩了，颠沛流离还弄得一身是病，哭哭啼啼的来找他，他还是心软救了她。啧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啊……可惜，他不知道……”说到这里，他笑了，他身旁的一九也跟着诡异地笑起来。
　　江夜白忍不住问：“知道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一线，想到了答案：“其实是你们……是你们做的手脚对不对？”
　　“不这样，如何骗他用掉天书？”一九神色得意。
　　秦长老一听，双目圆瞪，沙哑道：“是你们！是你们对小彤用的断魂咒？”
　　“你以为呢？”周图抛了个媚眼，“大师兄你用天书救那女人时，我在外面看着，都感动到不行了呢！”
　　一九补充道：“是啊，你此刻若有天书在手，我纵然万般不甘心，也只得乖乖听命。可惜你为了区区一人类女子，就浪费了那么重要的宝物。”
　　周图问：“所以这算不算是天助你我？”
　　一九嫣然：“这是天要亡人。”
　　周图夸张的捂胸：“幸好我不是人！”
　　一九答：“幸好我也不是。”
　　然后两人又彼此相视而笑。
　　周图怀中的江夜白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可我是人……”
　　周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放心吧，小夜夜，你不会有事的。”
　　一九的神色也微微的变了，眼中闪过难以捉摸的神色，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江夜白问：“为什么我不会有事？”
　　“因为这是我的承诺。我说过，要把你好好的送回你娘身边，我说到做到。”
　　江夜白凄然一笑：“所以，你想说你是为了我，才投身魔族的？”
　　周图看着她，目光一下子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