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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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已有三天，徐非雨昏迷三天，期间从未醒来。冯翰章偶尔给他喂点稀粥，他能艰难咽下。大夫来看过，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了几幅滋补药作罢。顾雅月与张剑莫去看过他，他的面容安详，好像睡着一般。三天来毫无起色，急坏了所有人。
没有，都没有。顾雅月把手中的书一扔，疲惫地伏在桌案上，他查看了阴阳府大半的书籍，对蛊术的记载寥寥无几，一笔带过，偏张净玄和他爹结伴去修行，没有音讯，到现在他连徐非雨所中之蛊的种类都没有弄清楚。
此时天微微亮，五更鼓敲过。张剑莫吹熄桌案上的蜡烛，为他披上外衣，他彻底看书，刚刚恢复的身子吃不消。顾雅月睡的浅，被他一碰立刻惊醒过来。
“睡会儿吧。”张剑莫说，心疼地捏捏他的脸。
顾雅月轻叹一声，靠在张剑莫的胸膛上，“非雨身上的蛊没解，我怎能睡的安心。”
张剑莫敛下眸，静静地拥着顾雅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他也担心徐非雨，却无能为力。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敲门。
张剑莫打开门，没有看见人，一只纸鹤悠悠地从他头顶飞进来停在顾雅月的手上。纸鹤是顾雅月给冯翰章的，若有急事，对着纸鹤呵一口气，纸鹤便会飞来找顾雅月，看到纸鹤，他便知道情况有变。
今日一早，冯翰章去给徐非雨擦脸，结果看到徐非雨的脖子上长出了白色丝状物。他想起义庄里的那具尸体，全身布满白色丝状物，丝状物还深入肉里，与经脉纠缠在一起。他放出纸鹤叫来了顾雅月和张剑莫。
“这些东西会不会吸干非雨的血？”冯翰章颤抖着问，越想越有可能，这些白色的丝状物钻入经脉，吸干血，人会因为失血过去死去。
他伸手想把白色的东西拉出来，张剑莫按住他的手，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把它拉出来，不然它会吸干非雨的血，非雨会死的，他不能死。”
此时的冯翰章已经失去理智，三天的精神压抑使他一瞬间爆发，他手臂上青筋暴起，拼死挣开张剑莫的手，他大声叫嚷，张剑莫没有办法，只得一个手刀将他打晕，为了防止他醒来继续发疯，又找来绳子把他绑在椅子上。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留张剑莫下来照顾，顾雅月回去继续找书上的资料。因为徐非雨的爹娘年事已高，冯翰章没有把徐非雨中蛊的事情告诉他的爹娘，而是把徐非雨接来自己的家中休养。
冯翰章父母双亡，留下两间瓦房，两间瓦房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过的舒适不比大府邸差。
张剑莫煮了稀粥，给徐非雨喂下半碗。冯翰章三天都没休息好，打晕他正好让他休息，他被绑在椅子上，垂着头呻吟着醒来。
“醒了？”张剑莫瞟了他一眼。
冯翰章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火，是人面对这样的情况太久都会失控，他连着做了几次深呼吸，道：“解开我的绳子。”
他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张剑莫为他解开绳子，端来温好的稀粥逼他喝下，他喝了几口，便不愿再动。半倚在床头，凝视徐非雨的睡颜。
张剑莫不想打扰他，独自坐在院子里藤架下的藤椅上。藤椅摇晃，他从藤架的空隙上望无云的晴空，缓缓地闭上眼睛。一旦失去视觉，感知便变得灵敏。
有阴气一丝丝地从背后袭来，张剑莫睁眼回看，背后是一堵墙。他把手贴在墙上，阴气愈发浓烈。他捡来堆在墙角的几块青砖垒起来，然后站在青砖上往隔壁院子里望。隔壁院子里散乱地堆着木头，青砖，黄土之类的东西。
徐非雨曾说过隔壁赵员外挑在半夜修房子，吵的人不能入睡。张剑莫翻过围墙，赵员外家有三间瓦房，紧锁房门空无一人。他立在院子中央，阴气很分散，并没有十分集中的点，因此阴气应该是从别处带来，而不是赵员外家里存在冤魂。通常这种情况，只要过些时日，房子经过太阳曝晒，阴气自然会消除。
张剑莫翻回来，坐在藤椅上休憩。天色渐暗，他准备去跟冯翰章告辞，然后到阴阳府看看顾雅月。举手正欲敲门，冯翰章已先他一步拉开门，面带恐惧之情。
“快去看看非雨。”冯翰章说，扯着张剑莫进来。
白天徐非雨的脖颈上长出白色丝状物，丝状物没有扩散，而是生出点点绿色的斑点，这些绿色的斑点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冯翰章双手围成圈遮住，光线看的更加清楚了。张剑莫用手帕一擦，绿斑是粉末状的，转移到手帕上，依旧发着光，他盯着绿光看了一会儿，蓦地明白什么。
“我去找雅月，你留在这里继续照顾非雨。”他说完便跑了出去。既然绿色的斑点会发光，而义庄内的尸体被人抛尸在郊外，那么，凶手在抛尸的时候，尸体若是与什么刮擦，肯定会留下痕迹。
他跑到衙门与顾雅月一说，顾雅月也深觉有理。二人相伴来到义庄，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草席，果见尸体发出绿色的荧光。而地上也有淡淡的绿色光斑，是衙役们抬尸体时，尸体上绿色的粉末掉落下来造成的。他们顺着绿色的荧光一直走到城门前，若是顺着绿色光点走出去，就会走到发现尸体的地方。
难道凶手不是扬州府内人？
入夜之后城门紧闭，两人停在城门前。“要出去吗？”张剑莫问道，区区一道城门还阻挡不了他。
“看……”顾雅月指着地上，城门前有两道光线，只是另一条不明显，很容易被忽略，“有人趁着夜色把尸体抛到郊外，其人还在扬州府内。”
张剑莫点点头，二人又顺着另一道光点走，这道光点很淡，找起来颇为不易。约摸半刻钟后，两人在一道大门前停下来，大门前阴气冲天，估计门内聚集了不少冤魂。
顾雅月拿出法杖，环顾四周，“我怎么觉得这周围如此熟悉？”
张剑莫一拍脑门，指着旁边的一道门，道：“那不是翰章的家么，我不久前刚从那儿出来。”
两人对视，不用多言已明白对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潜进房子里，房子里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从浓雾中传来砖瓦相碰的声音，依稀能看到许多人影在晃动，人影处汇集浓重的阴气，四周漆黑，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火在浓雾中散发着光晕。
“召唤，风神！”
突如其来的一阵劲风将弥漫的雾气吹散，仅有的一根蜡烛也熄灭了，有人骂骂咧咧地把蜡烛点起来，微弱的烛光微微跳跃。浓雾散去之后，他们看清晃动的人影。
尸体，都是尸体！它们穿着破烂的寿衣，脸上化有惨白的私人妆，有的尸体边走边掉腐肉，有的尸体比较完整，甚至身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它们有条不紊地搬着地上的砖瓦，和着黄泥，在修赵员外家的房子。
顾雅月与张剑莫都震惊了，尸体能动已是稀奇，竟然跟活人似地能干活？
“难怪我下午来的时候，此处阴气冲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剑莫道：“粗略数来有二三十具尸体呢，都要收了？”
顾雅月摇头，“尸体的魂魄具以出窍，留下的不过是一具肉身，没有魔化，我们收不了，不过它们没有意识也没有威胁。”
“它们没有意识怎么会动？”
顾雅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好好观察一下。”
张剑莫受了白眼瘪瘪嘴，然后从左至右把一具具尸体看遍。目光落在院子中央的男人身上。他站在蜡烛旁边，地上映出他的影子——他是人。据说有一种邪术能操控死尸为自己做事，而这人显然就是操控之人。
男人昏昏欲睡，不住地点头瞌睡，反正这群尸体很听话，他睡一会儿也无妨。他打了个哈欠，正寻思着找张椅子来合衣而眠，脖颈上一冷，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抵着脖子，他僵硬地转过身去，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两名清秀的少年。
男人脸上的肥肉因害怕抖了抖，他举着双手，皮笑肉不笑，“两位少侠饶命。”
张剑莫一挑眉，“饶你也可以，但是要告诉我们，你是如何操控死尸的。”
男人的眼神瞟向尸体，尸体们从他们身边经过，自顾自地干活，好像院子中央没人一般。操控死尸要用到器物，而器物藏在他袖中，若他现在一动，指不定这柄剑就斩断自己的胳膊，他思来想去，决定和盘托出。
男人叫赵四，是赵员外的亲戚，从小不学好，嗜赌成性，终于把父母留下的那点家底输光，沦为乞丐。某一日他在街上乞讨，遇见一个黑衣男人，自称神蛊雷山，雷山说看赵四生的机灵，要他为他办事，做人家奴才总比做乞丐好，赵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雷山家后面有个棚子，放着几十具尸体。他交给赵四一个小瓷瓶，叫赵四喂尸体喝下去，尸体喝下之后会在晚上站立起来，用一面手鼓加以控制，它们能听人的使唤。此后，雷山经常令赵四带着尸体去给人建房子挖矿挣钱，因为他的价钱便宜，找他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他所有的行动都是在夜里进行，因为尸体不能晒太阳，一是加速腐烂，二是会减弱阴气，行动迟缓。
"小瓷瓶里装着什么？”顾雅月问。
“一种绿色的水……”赵四道：“我也曾问过雷山是哪里来的，但是他从未告诉过我。”
“你有没有见过一具浑身长着白毛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前两天雷山叫我扔掉的，不过它不是我操控的尸体，如你所见，我操控的尸体都是普通的尸体。我可以告诉你们雷山在哪儿。”
“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告诉我们真相？”
赵四笑了笑，挽起袖子，他的上臂开始腐烂，因为长期使用邪术，已经出现反嗜，再不摆脱的话，命不久矣。
他们来到赵四所说的小屋，小屋里亮着烛光，他们在窗户边蹲下来，透过破烂的窗户往里看，小屋里摆放着好几具被白色丝状物覆盖的尸体。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侧身蹲在尸体前，应该就是赵四所说的雷山。
雷山拿起尸体的一条腿，像拧抹布似的拧着尸体的腿，腿上滴下绿色的水，落在下面的广口瓷瓶里，等腿上的水滴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又换另外一条腿，直到拧干四肢。
顾雅月注意到，尸体的表情从惊愕转为痛苦，它睁开眼睛，瞳孔开始扩散，难道，这些被丝状物包裹着的，都是活人？甚至还有自己的意识？
雷山吹了声尖利的口哨，尸体的喉头微微蠕动，一只黑色的蜘蛛从尸体嘴里爬出来。
“在外面看的清楚吗？”雷山背对他们说。
既然被发现了，他们便直接推门而入，房间里散发着腐臭，顾雅月皱皱眉，张剑莫用手扇走难闻的气味。
“小心点，”雷山说。他的容貌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头发却已花白，如同古稀老人。他拿起地上的广口瓶轻轻摇晃，依稀能听到里面的水声。“这蛊水喂给死人，能控制他们，若活人碰到，则会变成——”他指着地上的白色尸体。
徐非雨的身体里已经抽出白色的丝，再过些日子恐怕也要变成这样，最痛苦的是，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之后，还保留自己的意识。】
“可有解药？”顾雅月问道。
雷山佝偻着身体，哈哈大笑，“我凭什么给你们解药？我花费二十年时间琢磨出来的蛊术，终于成功了。只要有蛊水，就能使死去的尸体起尸，它们拥有不死之身，有了它们，没有谁能阻止我。”
顾雅月怒瞪双眼，“你用巫蛊之术害人，折寿不说，若是发生反嗜肯定性命不保。”
雷山冷笑一声，面目忽地狰狞起来，“蛊术方面还轮不到你教训我，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铜哨吹了一声。
屋外阴风大做，一具具死尸从雷山家后面的棚子里走出来，数量不少，它们拥有不死之身，难以制服。顾雅月抿着嘴，往后一靠想跟张剑莫商量对策，奇怪的是，身后没人。
“雅月，”从屋子的角落里传来张剑莫的声音，“这是什么？”
顾雅月闻声望去，见张剑莫脚下踩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蚕蛹，蚕蛹表面还在蠕动，他勾起一抹浅笑，好东西。“划开它。”
自家媳妇儿的话不可不听，张剑莫手中的剑眼见着就要刺下去。
“别……”雷山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蛊母，黑色的蜘蛛就是由此孕育出来，若是蛊母死了，他二十年的心血都要化为乌有。
“给我解药。”顾雅月伸出手。
雷山的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从怀里取出解药放到他手里。道：“尚需一味药引，紫叶莲。”
“多谢。”顾雅月微微一笑。
张剑莫踹飞一个从窗户里扑进来的死尸，手中的剑刺入蚕蛹，蚕蛹里流出绿水的水，他立刻扯着顾雅月蹿出屋子。
“不——”雷山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喊。他的皮肉迅速老化，头发一搓搓地往下掉，他瞪着眼睛，倒在地上不动了，受他操控的死尸也纷纷倒在地上。
顾雅月从怀里取出一只纸鹤，呵了一口气，放飞，道：“我已通知本家的弟子来收拾，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去寻紫叶莲。”
“来我家吧，”张剑莫扯着他的袖子傻笑道：“我家近。”
顾雅月翻了个白眼，甚是无奈，张剑莫有时候就跟小孩儿似地，“好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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