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莫离》阿瞬

1、第一章

　　金国皇统末年，完颜亮登基，改称天德元年。

　　圣旨诏全国书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全国大选妃子，扩充内廷，民间所有婚嫁暂缓，大金各族亲贵女子十五至十八岁适龄女子，凡容貌端庄，身无残疾者皆可入宫选秀”

　　二月初二，民间传说乃龙抬头的好日子，宜嫁娶，燕京城热闹非凡，一道圣旨翩然而至护国将军耶律景府邸“本朝皇上初登基，耶律景之女耶律相依，芳龄十八，温婉端静，柔雅清秀，特封柔妃，赐居依柔宫，卓其竭力侍奉皇上，尽后妃之德，绵延子嗣”

　　燕京当地百姓无不称赞耶律景将军好福气，好运气，府邸竟然出了个娘娘，宫中迎亲的队伍婉转流畅，爆竹声中，迎亲队伍敲锣打鼓来到了护国将军耶律景府邸，耶律景亲手搀扶庶出的小女儿耶律相依上了从一品妃子规格的花轿，护国将军府邸更是宾客如云，好不热闹。然而花轿中的耶律相依只是折了一支茉莉一瓣一瓣揪下，枝桠上的茉莉花，终究被折的光秃秃,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话不无道理，在看一旁本应由自己双手捧着的红果，不禁自嘲道，平安吉祥恩爱果？天可知吾，无九郎，何来平安吉祥恩爱？

　　大婚之夜，耶律相依忐忑不安的拽着衣角，那绯红色的囍衣那么的扎眼，倒是在一旁从将军府陪嫁侍候的嬷嬷劝慰道“柔妃娘娘莫怕，今儿皇上亲封了丽妃，昭妃，可咱们依柔宫今儿也奉旨点了红灯，想必皇上就快来了”
　　耶律相依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嬷嬷口中的柔妃竟是自己，一时语顿，方道“吾-----乃柔妃矣！”似是感叹。
　　一旁的小宫女随即又笑道“是啊，娘娘，柔妃娘娘您美似天仙，日后必得圣宠，若诞下皇嗣恐怕皇上就要娘娘移步去芳兮宫，封贵妃指日可待了呢！”

　　耶律相依听的恍然，却突然急促道“不能....吾不能跟皇上行合卺之礼....不能..不能”
　　嬷嬷狐疑道“今儿晚上乃柔妃娘娘和皇上大好的日子，娘娘何出此言？”

　　这时，见一身形摇晃的男子推门而入，侍从连忙叩头三呼万岁，贺大婚之喜。
　　坐在床榻上的耶律相依心中叹息，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红色丝纱，连同内心的情绪也都隐了去，只做小女儿姿态，匍匐在地跪道“皇上，还是去丽妃姐姐或者昭妃姐姐宫里罢，吾不过一介武夫之女，怎好跟姐姐们争宠！”

　　只听皇帝完颜亮大喝一声“抬起头来！”
　　耶律相依缓缓抬头，怯生生小心的张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只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健硕，穿着身明黄色的龙纹盘云长袍，外罩大红色的红色囍衣，腰间挂着缀着一方香气宜人的荷包，荷包上绣着龙凤呈祥，皇宫里，除了皇后娘娘敢已凤自居，在无他人，想来，这荷包必定乃皇后所绣，在看完颜亮那冷峻的脸庞，浓眉鹰目，虽算不上英俊却让人望而生畏，看着他一手执酒壶仰头喝酒的摸样，似也是个豪迈爽朗的性子。

　　完颜亮看着匍匐跪地的耶律相依怯生的摸样，不禁嘴角趟过一丝的笑容“今日乃大婚之日，当真不要朕陪着你？”
　　耶律相依继而叩头道“贱妾自知以一己护国将军庶女身份忝居依柔宫，亦是太后，皇上和皇后莫大的恩赐，贱妾又怎敢在初封之日，抢了姐姐们的恩宠，况且宫中美女如云，贱妾颜姿实实不敢污浊了皇上，还请皇上移驾丽康宫亦或昭禧宫！”

　　完颜亮却突然哈哈笑道“皇额娘的眼光当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耶律相依在次叩首道“贱妾乃耶律氏相依！”
　　“朕记住了”说罢，完颜亮扬长而去。

　　耶律相依看着那潇洒的步伐远去，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瘫软在地上。
　　奈何这时候嬷嬷搀扶起她，顿时笑道“还是娘娘聪慧，所谓避宠乃实是‘争宠’也！”
　　小宫女也跪地及其殷勤的道“奴婢们日后定会竭力侍候效忠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耶律相依仓惶起身，伫立在原地，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只是细细的摸着自己颈间的那块茉莉花瓣形状的白脂玉佩，鸦翅般浓黑的睫毛下，还是滚出了几滴泪水，那透明如水的眸子，此刻却也黯淡无光，奈何----------错了，都错了。

　　半夜，月上柳梢，耶律相依吩咐老嬷嬷道“吾要沐浴，卓用寒凉井水！”
　　老嬷嬷不解的看着耶律相依，这虽说是开春儿了，可燕京的天气依旧寒凉，老嬷嬷又偷偷抬眼看了看耶律相依，随即还是躬身回道“娘娘稍安，老奴这就去！”

　　是夜，后宫已然传遍依柔宫柔妃娘娘耶律相依突患疾症，高烧不已，然而当夜皇帝的赏赐如流水般到了依柔宫，“柔妃突病，朕深感惜之，特赐白玉观音一尊以保佑朕之柔妃疾患早日褪去，在赐玉如意一柄，愿天地同悯朕之柔妃早日安康如意，在赐金丝绸缎十匹，愿朕之柔妃早日容光金华！在赐黄金百两以表朕心！”

　　耶律相依不顾宣旨太监总领的阻拦，虚弱的颤抖着身子由老嬷嬷搀扶下床面色苍白叩首道“贱妾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说罢老嬷嬷及其有眼色的递给宣旨太监总领一个金锭子“公公是夜劳苦，往来奔波宣旨，这是咱们柔妃娘娘请公公喝茶的一点小意思！

　　老太监躬身含笑而去“多谢娘娘！”

　　第二日，皇帝携三位新妃祭祖，而后大宴群臣和皇亲贵族，大殿内，太后手持一串紫檀滚圆的佛珠闭目养神，高高在上的皇----完颜亮，威武霸气，一旁并坐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高台下阶，是丽妃，昭妃，还有她---柔妃，三人并列而坐。在往下便是数名才人和修仪。

　　新进皇妃要向皇帝的弟兄依依敬茶，当看到五王----七王--八王---在到九王的时候，如若说昨夜耶律相依任凭自己隐藏情绪，收起狡黠心思，可是今日她看到昭妃丽妃依次向各王敬酒后，她就慌了神儿，如今她---耶律相依，是完颜亮的柔妃。

　　此刻她脸色苍白，抬眼看着那温润如玉摇曳的身影晃进了她的眸子，那熟悉的身影阔步行至她眼前，莫离！九王？他走进她，只有一步之遥，她端着茶水匆忙起身，身着的那件粉底淡白色茉莉裙摆随着她的晃动，似是骤然开放般，恍惚见似是闻到茉莉盛开的香气，又仿佛回到了那个茉莉盛开的季节，思虑间，拖地的裙摆险些摔她个跟头，他随即扶住她，温润的声音再次飘至耳边“柔妃娘娘，当心”

　　她哆嗦着手腕，犹如被拔光的茉莉枝桠般，毫无生气可言，终下意识的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九王.....喝.....喝茶....罢”

　　一个‘罢’字听的他怆然，他多么希望她唤他一声‘莫离’，他也听出了她的愁绪，透过她那洁白的脖颈，那根红丝线依旧在她脖颈处，想必红丝线下方那枚白脂玉佩仍在，只是如今见面为何是叔嫂？他随即接过她敬的茶，然而茶水却溢了他和她满手，他嘴角略过一个浅笑，随即恢复原状，他那温润如玉的嗓音道“臣弟，谢过柔妃娘娘！”

　　高坐上的皇---完颜亮赫亮的声音响起，似是嗔怪道“九弟，何故这般生分，为兄的姬妾，弟自当唤一声嫂子！”
　　耶律相依听闻当时顿住，他是完颜亮的九弟！无疑，而她自己呢，已是他兄长的柔妃了，他和她---莫离.相依...终究还是错过！错过了！

　　只见九王冲着高高在上那一抹明黄色抱拳道“皇兄所言及是，恭贺皇兄，臣弟今日又多了几位嫂嫂疼惜臣弟”
　　却听一个娇魅的声音响起，乃是丽妃款款道“九表弟，表姐我在闺阁中就疼惜表弟，莫不成为姐的嫁给了皇帝表哥，九王表弟也生分了，要叫本宫丽妃娘娘不可？”

　　一旁出神的柔妃------耶律相依的目光一直定在九王的身上，却听他打趣却又不失君臣之礼，拱手抱拳对着一旁的丽妃道“不知娘娘愿意臣弟唤声表姐还是嫂嫂？”
　　丽妃的笑容更加妩媚了“九表弟当真嘴甜的紧，表弟如何称呼本宫，本宫都欢喜的很！”

　　倒是太后正襟危坐道“皇上赐宴罢，时辰到了”
　　完颜亮起身卑躬对着慈眉善目的太后道“儿臣遵旨！”

　　美酒佳肴一一上齐，完颜亮不禁对着一副惊慌错愕表情的耶律相依道“柔妃昨夜突发疾患，今日定多吃些菜肴！”
　　耶律相依赶忙惶恐躬身礼道“多谢皇上厚爱！”

　　皇后嫣然一笑道“皇上得众佳人，各位妹妹不如为皇上献上一曲抑或一舞助兴可好！”
　　名为询问在场之人，口气却不容质疑，完颜亮举杯一饮而尽“皇后所言即是，你们都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批秀女中脱颖而出，想必各有各的才华”
　　丽妃嗔笑道“皇上，选秀之时，臣妾就闻听柔妃妹妹歌喉甚好，不如柔妃妹妹来一曲可好？”
　　昭妃顿时站起身，恭敬道“皇上，臣妾不才，愿借柔妃歌喉，为太后，皇上，皇后，献上一舞”

　　其他夫人，贵人，嫔妃大气不敢出，有的跃跃欲试，又恐怕在柔妃和昭妃面前丢了面子，有的则是静坐观看，只听完颜亮声如洪钟道“鼓乐配合朕之昭妃柔妃！”

　　而座位上的耶律相依此刻的目光却还在九王身上游离,身后的嬷嬷悄声道“柔妃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让您献上一曲呢”
　　耶律相依才回过神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径自提着裙摆走到大殿中央，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完颜亮坐下的九王--莫离，柔妃款款道“贱妾献丑了”转而对着昭妃轻声道“昭妃姐姐，妹妹唱《越人歌》，姐姐咱们开始罢”

　　耶律相依举起八角仙桌上的茉莉酒仰头一饮而尽唱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婉转清扬的歌手飘满整个大殿，柔妃夜莺般的嗓音众人皆听的如痴如醉，在加上昭妃的舞技，九龙宝座上的完颜亮更是心中欢喜，听着柔妃口中满满的爱意，更是高声道“赏！”

　　台下的九王---完颜莫离，举着停在半空中的酒杯，她就在他眼前，让他怎能隐藏情绪？他又如何不知她口中的‘王子’却是他这王子啊，完颜莫离口中竟然喃喃道“相依，相依”

　　在众人还在回味的时候，大殿外忽然狂风大作，顷刻间艳阳高照就变成了乌云密布，顿时雷声滚滚，带着闪电的火花，只见白日慢慢被黑昼覆盖，皇后娘娘却临危不惧喝道“钦天监监正何在？”
　　门外侍卫抱拳领命道“奴才这就去请钦天监的楮大人”

　　皇后刚说完，皇后身旁的女官突然道“皇后娘娘晕过去了，快来人啊”
　　完颜亮急道“天色一遍，为何这般？快来人”
　　此刻大殿内人人眉头紧笃，一副紧张之色，昭妃身旁的侍婢却突然道“不好了，昭妃娘娘口吐鲜血了”
　　完颜亮大声道“唤御医，快！”

　　不一会只听大殿外侍卫一声声接传的奏报“钦天监靳安实大人到”直至大殿内，
　　门口侍卫和靳安实一同跪地道“参加太后，皇上，皇后”
　　此刻皇后虚弱无力，却仍旧不失威仪道“钦天监监正楮大人为何不到？”
　　靳安实跪地如实回道“回娘娘，今儿不是楮大人当值，乃奴才值夜”
　　完颜亮一边揽着皇后一边道“天突异象，有何之兆？”

　　只见靳安实跪地叩头方道“二月二龙抬头，开春之际，本是太阳光耀大地之时，此刻却乌云密布，日光全无，犹如黑昼，宫中有不祥之人，不知宫中何人属相为龙？何人生辰为二月之二！又何人二月二嫁人？契合此三点人乃克夫之命，此天象又有另一个含义，乃龙女主天下之象”

　　皇后厉声道“狗奴才莫要蒙骗皇上和本宫”
　　靳安实连忙又是叩头道“奴才不过是钦天监一个五品属官在当值，奴才所说句句属实，天地突生异象，乃易主之象”

　　完颜亮听闻钦天监靳安实回禀，忽想起大唐武则天女主天下，心中咯噔一下，看着大殿外顷刻大雨滂沱，顿时惊呼道“哪个是二月二生辰？哪个又是属相为龙？哪个又是昨日跟朕大婚？”
　　皇后此刻昏昏欲睡，一副疲惫状，“皇上，昨日.....进封的除了十几位才人，昭仪,就属昭妃....丽妃...柔妃三位....皇上亲自下旨点灯...侍寝”

　　靳安实不时的偷偷抬头张望皇上，怯懦道“此女居西，主克东宫，想必昭妃娘娘所居寝宫也在皇后娘娘东宫范围，不过皇后娘娘乃母仪天下之命，那人却克娘娘不得，所以皇后娘娘只是眩晕乏力，昭妃娘娘福薄，所以所以.......”

　　忙成一团的大殿，只有太后端座默念佛号，搀扶皇后的丽妃听闻靳安实回奏，叫嚷道“什么？那不是克太后和皇后姐姐？本宫乃八月生辰，属虎，快叫二月二生辰之人快出来受死！”丽妃心里虽然这样说，可以自己庆幸自己在西宫之处皇后东宫之下的宫殿，丽妃说完，安慰皇后几句径自上前搀扶太后道“皇额娘？您没事吧！”
　　太后不语，仍旧一直微闭着眼睛默念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