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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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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躺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任皮肤被烫得粉红透亮,麦耶理塔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轻松得飘起来了。
萧殊寒遥遥地问他,“真的不要我帮忙?”
麦耶理塔嘘了一声,“你敢进来就杀了你!”
萧殊寒苦笑着摇摇头,欢爱之后被踢去独自洗淋浴的感觉不算太好,不过他向来懂得迁就。
擦干身体,他套上长裤,刚系好腰带,房门突然被咚咚地捶响了。
他提心吊胆地问了声,“是谁?”
海德拉卡的声音很细,每一个字却都清清楚楚,“勋爵阁下。”
萧殊寒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抓起衬衫,他手忙脚乱系好纽扣,找到鞋子套上,转圈看了一遍,提心吊胆去开门。
门一开,萧怡衡像只精美的机器人偶一样立在门前,鼻尖几乎抵上父亲的大腿。
看清面前的人之后,他小小地退了一步。
萧殊寒刚探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不由自主尴尬起来,几乎没有发现麦耶理塔几时出了浴室,又在他身后窸窸窣窣地弄着什么,一边带笑地叫了一声。
“洛莱,过来。”
萧殊寒回头看他,差点呆住,麦耶理塔用毛巾潦草擦着头发,慢条斯理走了过来。浴袍松松地系着腰带,几乎都能看见潮湿胸膛。
萧怡衡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彼得松医生细心照料下,这几个月以来他走路的姿势有了很大改善,比以往稳了很多,麦耶理塔看得心花怒放,扔开毛巾一把抱起孩子,在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又意犹未尽似的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哦哟……”,尾音拖得长长的。
抱着孩子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突然对萧殊寒说:“忘了同你讲,我养了个儿子。”
萧殊寒呆呆地“啊”了一声,几乎听不出是疑问还是惊讶。
“别人家的,被我抢来了,捡了个大大的现成便宜。”麦耶理塔龇牙笑了笑,“那孩子乖巧极了。”
“……你很想养个儿子?”
麦耶理塔翻了个白眼,“当然不。”
萧殊寒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不再追究,伸手想接过儿子,萧怡衡看了看他,却往后缩,弄得公爵很有点郁闷。
麦耶理塔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人是学不会当爹了。
他抱着孩子,在萧殊寒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躺下。”
“啊?”
“躺下。地上,床上,随便你,哪儿都好。”
萧殊寒看了他一秒钟,走到落地窗边较宽敞的一块阳光地带,果然躺在了地上,他负手枕在脑后,轻轻叹了口气。
胸膛上忽然一重,麦耶理塔把萧怡衡放了上来。男孩趴在父亲胸口,用小小的手脚支撑着自己,毫无表情地俯视着父亲的脸。
萧殊寒连大气都不敢出。
麦耶理塔裹了裹浴袍,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忍不住笑了,“拜托,你想把自己憋死吗?”
萧殊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萧怡衡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长四肢,像只伸懒腰的猫仔一样努力拉长了自己的身体,平平趴在父亲胸膛上。他用两只小手去抓萧殊寒肩头,小脚摊在他肋骨两侧,划水一样划动了几下。麦耶理塔看得大笑,一边鼓励地挥着手,“对!就这么干!把你爹当诺亚方舟!”
萧殊寒心里又塞又满,又暖又烫,强烈的满足感让他半个字都说不出,只虚弱地甩了麦耶理塔一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萧怡衡玩了一会儿,忽然把耳朵贴在萧殊寒心口,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了变化,似发现了新大陆,半张脸都俯上去,仔仔细细倾听父亲的心跳,专注得简直着了迷。
麦耶理塔靠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洛莱,听到了什么?是不是有条龙在叫?”
萧怡衡动了动嘴唇,“龙。”
“嗯,龙,会喷火,会藏金子的。”
他越说越离谱,萧殊寒斜觑着他,慢慢伸出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麦耶理塔反手还了一下,打在他手臂上,响亮的“啪”一声。
萧怡衡被声响吓得抬起了头,看到麦耶理塔之后又慢慢侧了下脸。
无论如何,那表情不像被吓坏了。
这让几乎开始内疚的麦耶理塔放下心来,他伸手摸了摸萧怡衡的头,“洛莱,你爹对你多好啊。”
孩子一语未发,仍然摆出了猫的姿势,在头顶的爱抚下舒服地眯起眼睛,又过了一会儿,他蜷缩起来,身体围绕成一个小小的半圆形,躺在父亲胸口,发出了细细的呼噜声。
萧殊寒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儿子,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他就惊醒了自己这一个暖心的美梦。
确定儿子确实伏在自己身上睡了,他伸手抓住麦耶理塔手臂,轻声叫,“迈耶。”
麦耶理塔斜了他一眼,“唔?”
“来。”
麦耶理塔看着他摊平的手臂,突然揶揄地笑了,“贪心过逾。”
萧殊寒坚持地看着他,眼神恳求。这令他动了心,懒洋洋地裹好浴袍,他一侧身也躺下来,枕在萧殊寒手臂上,把一个呵欠吹进阳光里。
萧殊寒收紧手臂,让他更靠近自己。
一手轻拍着儿子,一手揽着心爱的情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像个二十八岁的青年男人,一切都还尚未开始,反而像人到中年步入暮景,收获了所有想要的一切,心满意足的同时心怀一丝暧昧的伤感,那淡淡的忧伤反而令所有丰厚的成就感更有余香。
良辰美景,功成名就,娇妻爱子。
他允许自己短暂臆想一下,然后微笑。要走的路还有那么远那么久,而身边的爱人……他亦不知道能否久长。
但无论如何,这一刻,他深爱的人都在这里。
简直就是完美无缺。
萧怡衡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半钟头,麦耶理塔早爬起来缩到床上,一边鼓捣电脑,一边琢磨,难为这当爹的居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等到孩子终于打了个呵欠醒来,萧殊寒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快要变成一条木板,躺得浑身僵硬,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抱走孩子,麦耶理塔摘下耳机遥遥地喊了一声,“别抱了,傻子,你还不明白?”
萧殊寒怔住。麦耶理塔叹了口气,“傻子,他怕高,才不肯跟你亲近。以后跟他说话陪他玩,你放低一点。”说着他扬声叫,“海德拉。”
男孩应声而进,麦耶理塔大剌剌地吩咐,“把洛莱带回去。”
他又加了一句,“都七岁的孩子了,让他自己走路。”说完斜了萧殊寒一眼,咕哝,“孩子怎么能惯。”
海德拉卡战战兢兢地凑近萧怡衡,试着伸出手,萧怡衡却完全不以为意,一边揉着眼睛,抬手紧紧攥住男孩一根手指,跟着走了出去。海德拉卡放慢步伐迁就他小小的步子,两个孩子慢悠悠的背影在夕阳里有点飘忽,萧殊寒看得简直茫然起来。
他轻轻说:“迈耶,你别走了。”
麦耶理塔正在键盘上龙飞凤舞地敲打,完全没有反应。
“据说长得很帅,可惜我都没见过他。”萧旻絎摊了摊手,状极客观,“老爷子在1945年就被奥地利小胡子给枪毙了,罪名是叛徒——有人传说他是‘黑色乐队’的高层,要是真的,那他可是太有闲情逸致了。”
萧初亦咳了一声,“黑色乐队……?”
“某个传说中的反纳粹组织。”他摊摊手,“对啊,我知道——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默认我不知道?”
萧初亦苦笑,只觉这话题实在接无可接。
萧旻絎用细巧白皙的指尖拈着猩红樱桃,吃得不亦乐乎,脸上看不出半点变化,留堂侄一个人费尽思量。
萧初亦看着这状似没心没肺的堂叔,叹了口气。
萧旻絎吃够了樱桃,仰着脸叫了声,“奈德。”抬起手,身后的男人仿佛早有准备,抽出手帕,替他仔仔细细揩净手指,又抖开手帕折平收好——简直一气呵成。
要不是从小看惯了,萧初亦多少要打个寒战——这堂叔活脱脱过着奥勃洛摩夫的日子!
他只敢腹诽,脸上半点行迹不敢露,照旧小心地问,“炎堂叔同埃斯特尔家其实并无过节吧?”
萧旻絎嗤笑,“除了正直感作祟,也没什么吧——哦,还有他和瑶•埃斯特尔相看两厌。”
萧初亦一点头,他基本清楚了状况。
当年萧旻炎必然使了什么法子,促使卡纳里斯在希特勒那里原本就风雨飘摇的信任全面崩塌——且大抵也称不上光明正大。二战中瑞典虽然中立,最后仍然受情势所控,偏向同盟国一方,从政府到军中,难免各有各的态度,开战时萧旻炎才二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报国之心汹涌的年纪,他又是那个家世背景,数百年镇守北海,不肯折膝于人,就算上峰没有指示,他也未必就甘心对德方俯首称臣。
而战时硝烟四起,萧家散布于欧洲各地的亲族难免有所折损。而战时希腊遭受入侵,埃斯特尔家也元气大伤,又赶上家主更替,乱纷纷无暇他顾,直到瑶•埃斯特尔继位一年后,才辗转与萧氏取得联系,他母亲是当时本家主君萧璀辰的嫡亲堂妹,血缘极近。
“瑶•埃斯特尔同萧家联系,就是想通过你祖父的关系,让紫菀家的名号在战后重新渗透西欧上层社会。”萧旻絎闭着眼睛说。
他们做天字第一号的没本钱买卖,血色国度的贵族。而他则是那一行里不可世袭的君王。
而今,他要把权威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重新飞扬。
萧初亦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祖父萧璀辰是不可能拒绝瑶•埃斯特尔的——是的,他知道。
战后十年,萧家各支的当家人齐集伦敦,各有各的遗憾,各有各的委托。
想到这儿萧初亦忍不住真的打了个寒战。他不太敢想象……当时究竟有多少亲族聚在当场,抛弃所有属于古典贵族的信仰和规条,忘记怜悯和宽恕,只一心一意地试图奉上金钱、仇恨和祈愿,献祭紫菀一族对这个更新过的世界高扬起的刀锋。
而萧旻炎拒绝参与其中,并且也不打算让萧旻絎继续了解下去。他试图带走萧旻絎——萧初亦抬起眼睛,他面前的萧旻絎正聚精会神翻阅报纸。
他轻轻问,“您为何没有跟炎堂叔去瑞典呢?”
“我怕他杀了我。”
萧初亦睁大眼睛。
萧旻絎啪地合上报纸,抬起眼睛,蔚蓝的瞳孔里仿佛忽然滑过一缕清净晨风,“骗你的。”
“你以为他杀了我外祖父,就会连我一起干掉?”他摇摇头,“别傻了,炎堂哥可能不是什么老实人,但也绝对不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何况严格来说,我外祖父也不算死在他手里,至多不过是被他推了一把。话说回来,老爷子就算没被奥地利小胡子干掉,战后也免不了要被挂到绞刑架上,还不如现在这样,清净利落。”他停了停,笑道:“炎堂哥想带我走,倒是对你祖父不放心呢,觉得他既然会和埃斯特尔家联手报复敌人,把我放在身边教养,说不定也是有什么企图——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个没爹没妈的德国佬嘛。”
“那您为何不跟炎堂叔去瑞典?”
萧旻絎盯着他的眼睛,叔侄俩有非常肖似的清澈蓝眸,年轻漂亮得过了头的德国爵爷一字一句地回答,“你管不着。”
萧初亦被他噎得不能作声,一抬眼看到他身后那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想起这堂叔后来也并未在英伦定居,而是带着这随身侍从独自住在不莱梅的封地,时不时就心血来潮周游列国,过得十分自在。
萧旻絎占了上风,嘿嘿笑了两声,又叹口气,这回却是货真价实地有点感伤。
“炎堂哥从来就不肯相信嘛,魔法或者其他什么……虽然我听说他家祖上其实连女巫都出过。”
“您是说……”
“阿昀死的时候你多大?十四?十五?”
萧初亦叹了口气,老实回答,“十五岁。”
“那你该有印象。为他的事,你爹找过埃斯特尔家帮忙,但是没来得及。”
萧初亦动了动身体,不安地换个姿势。他的确约略听说过一些,堂姑萧旻绯嫁了瑶•埃斯特尔的堂兄,但那位曾在埃斯特尔家权倾一时的死司主事在萧初亦刚刚懂事时便带着妻子离开希腊,远走他乡。在他之后,萧氏同紫菀家几乎就断了往来,直到……
直到芮•埃斯特尔同萧初亦相识。
针锥般痛楚刹那袭上心头,痛得他几乎弯下了腰。
这许多年了,他原以为已能淡灭已能忘却。
萧旻絎敏感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萧初亦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直起身体靠上沙发,他微微一笑,“是啊,当时埃斯特尔家差不多根本就不搭理我爹。”
隔一年他见到了芮•埃斯特尔,再几年之后才辗转从芮那里得知,那一段日子埃斯特尔家兵荒马乱,当时的家主只是个傀儡,大权旁落,内部争权夺势搅得血雨腥风,怎会有心情去理姻亲家的闲事?
萧旻絎干脆利落地做了个结论,“都是命啊。”
他又忍不住往嘴里扔了一枚樱桃,拍了拍手,忽然开心起来,“我看你最好让殊寒跟紫菀家的孩子保持良好关系,说起来……他家现在的当主要是个女孩子,不如你牵个线,干脆叫殊寒娶来做老婆,一劳永逸。”
萧初亦差点把茶喷上堂叔剪裁精美的衬衫。
他放下杯子,尽可能泰然自若地抓起餐巾掩饰,轻声回答,“可惜,是个男孩子。”
萧旻絎用一根手指拄着下颏,听后完全不动声色,淡淡说:“那也没什么嘛。”
这一次,萧初亦用餐巾按着嘴咳了个惊天动地。
THE END